一品罪奴——肆久
时间:2022-03-16 09:09:22

  我只好说道:“我从小就没有自由,被当做礼物送到天朝,又被送来了突厥。”
  他摆了摆手,说道:“突厥没有把你当礼物,是孤自己以为看到了上天的礼物。”
  那晚不知道说了多少,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还趴在桌子上睡,桌上的羊腿和酒盏却都被清理掉了。
  我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羊羔皮毛,而对面那个和我聊了一夜的老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第138章 
  番外 楼兰(二)
  宿醉醒来的早上难免头疼,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喝到睡醒了只能零碎想起一些片段。
  沐浴的时候,我想起自己好像有段时间坐到了他旁边,跟他抢一壶刚上的冷酒喝。
  换衣服的时候,我想起自己好像真的喊人送一盘葡萄来,结果被告知不是季节。
  趴着睡多少有点酸痛,活动筋骨的时候我想起自己好像从羊腿上撕下了一块肉,在他的胡子里绕了半天,找到他的嘴塞进去了。
  我不由用大拇指揉了揉食指的指腹,怎么感觉他嘴唇的触感还留在手上呢。
  宿醉的感觉实在不好,我木木愣愣地过了一整天,结果晚膳的时候,阿史带人端来了一碗热奶,还有一些比较素的青菜式样。
  他说:“昨天喝了酒,今天还是吃清淡点。孤特意叫人拿了今天新挤的牛奶,你喝点。”
  说罢他又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坐到了我的对面,那一方不大的小桌子感觉也就只够坐下两个人。
  我不想说话,就端起奶喝了起来。
  正喝着,就听对面问道:“你昨天说要做孤的可敦,今天还算不算数?”
  我差点一口奶没咽下去,呛得咳了起来。
  他见我咳嗽,赶紧走过来给我拍背,力道却有些重,我是不咳嗽了,但感觉背更酸疼了。
  我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形象,才来突厥没两天,出糗倒是不少。
  我假装正经起来,说道:“你不要乘人之危,昨晚我可没醉,说过的话都记得。”
  这是假的,我都不记得了。就算他告诉我我酒醉说出了我从天朝带来了多少银票,我也是相信的。
  阿史脸微微红了点,不过他本身就皮肤黑,能看出来红可能已经红得很透彻了。
  看他这个样子,我的酒醉倒好了一些,笑着说道:“你昨晚说要还我自由,你还记不记得?”
  他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模糊的片段我倒是没忘记。
  不过我不打算离开突厥,对我来说,自由就像是从一个牢笼去了另一个牢笼,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自由。
  所以我微笑着看他脸色越来越差,气定神闲地吃完了他送来的清粥小菜,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想学骑马。”
  他松了一口气,很明显地。我心里暗暗发笑,觉得堂堂一个可汗,像个小孩子一般。
  所以我去突厥还没几天,就骑上了一匹枣红色的小矮马,在突厥的草原上慢悠悠往前晃,而教我骑马的,是突厥的可汗。
  “你没有朝务要处理吗?”我一边试图控制马的方向,一边问道。
  他一本正经道:“我们突厥又不是天朝,马匹上论功夫的地方,哪有什么朝务,各部落都好着呢,我的朝务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看着他,笑道:“所以你想做的事情是教一个女人骑马?”
  他摇了摇头,一边看着我一边说道:“我想做的是多看看你。”
  他准备了炙烤牛肉作为晚餐,我心里贪恋醉着飘飘然的感觉,又闹着要了一壶冷酒。
  后面的事情进展得就有些出人意料,可能是我先主动贴了上去,从他嘴里抢酒喝。也可能是我拉着他去了床榻。
  总之就是,我认识突厥可汗不到一个周,我就睡了他。
  直到第二天我心满意足地在这个男人的臂弯里睡醒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做了这些事情。
  我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安静的侧脸,还有毛绒绒的胡子。
  我一动也不敢动,想不到接下来该怎么圆这回事情。
  最后等阿史醒来的时候,我紧紧闭着眼睛,我感觉到他的脸在凑近我,暖暖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
  他哈哈大笑,然后起身穿上衣服离开。
  没等我反应过来,当天突厥宫里就已经挂起了红布。
  谁说我睡了他,就要对他负责的?
  那天晚膳的时候,一见到阿史,我就立刻站起来对他说道:“昨晚的事情只是意外,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打算做你的可敦,你也不要白费心思。”
  我看到阿史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他问我:“是今天没有做烤肉你不喜欢这顿饭吗?”
  我最讨厌别人装模作样!我看都不看那一顿饭,说道:“宫里都开始挂红布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吗?不就是睡了你吗?至于大张旗鼓?”
  旁边的宫人突然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更生气了,怒目瞪着阿史。
  他也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说道:“楼兰,你误会了,挂红布是我女儿要定亲了。好几个月前就定下了。”
  他女儿都要定亲了,我却在这个跟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姑娘的爹搞在一起。
  我还对人家念念不忘。
  还是我主动睡了人家。
  想到这些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的气恼更不用说了。我坐下恶狠狠地瞪了阿史一眼,埋头吃着今天的饭菜。
  味道还不赖。
  等到下一次见砚儿的时候,我已经做了好久阿史的可敦,他答应我做可敦也可以肆意妄为,想吃什么就吃,想玩什么就玩,我才同意的。
  阿史的女儿不怎么喜欢我,不过我也不在意,因为我也有好几个孩子了。
  而那时候的砚儿和凝儿,看着我旁边的阿史,眼睛睁得老圆,等到他走了才开口问我:“是不是他逼迫的你?”
  “我们现在就可以带你走,你不要怕。”
  砚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一边笑一边安慰她们,一边心里也美滋滋的。
  谁能想到是我先打了突厥可汗的主意,是我点了头这门亲事才成了,是我握住了关系的主动权,也本来就是我选择了这个男人。
  我终于知道对我来说突厥意味着什么了,意味着我自由的人生。
  那天晚上我偷偷问阿史,当初要来的不是我,是砚儿,他怎么办。
  他连忙摆手,说道:“要不是天朝皇帝写信给孤非要送皇后来,我怎么可能提出这种要求。孤的楼兰拿什么跟我换,孤都不会换。”
 
 
第139章 
  番外 无相
  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是胡姨捡到了我,送去了护国寺抚养。
  也是我,带着曾经还不是太后的姐姐,救出了胡姨。
  佛家说结缘,这便是结缘吧。
  借着去镇平侯府打探消息之事离开护国寺的时候,我的确想过要离开。
  我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跟我的师兄们不同,他们都知道自己想要皈依佛祖,而我生来就没有选择。
  所以我一边打探着消息,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我有了贪欲。
  或者说更早的时候,在我渴望能和胡姨见面,渴望见到姐姐的孩子时,我就有了贪欲。
  我曾经信誓旦旦说一辈子都不会厌烦礼佛,但离开护国寺越久,我便越不想回去。
  方丈说,我要离便可以离去。
  我真离去了,我在京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镇平侯府不需要我观察后,观察京城就成了我的任务。
  我不用接近皇宫一步,那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第二日便会传到我的耳中。
  我和最卑贱的乞丐同吃同住,甚至睡在他们可怜给我的半截草席上。
  我受了风寒,在破庙里奄奄一息,那个时候我也问过佛祖,这是不是我的惩罚。
  我也在镇平侯府被抄家的时候在旁边偷偷看着,看着曾经的高门大院,富丽堂皇,因为我,因为我们,顷刻间化为乌有。
  我还去了青楼,但因为没有钱被轰了出来。里面的姑娘身上的香味好浓,呛得我直想打喷嚏。
  我也见到了选秀的女子进京,看到了马车里或憧憬或忧心的人们。
  我在京城流浪了很久,直到皇帝驾崩的那一天。
  我还是回了护国寺,因为我终于悟到了礼佛的意义。
  方丈没有责怪我,没有质问我在京城有没有破戒。他极平常地让我回到原本的禅房,当日的斋饭也没有落下我的。
  第二日我重新剃度,再次成为了和尚。
  我敲着木鱼,颂着佛经。这都不再是空洞的不知所云,而有了具体的形象。
  师兄们都说,无相变了。
  护国寺的佛不是普通的佛,而是皇家的佛。
  皇家新丧,我也入宫去做了法事。
  太后哭得很克制,但还是能看出她眼眶红红的。她借口问佛经的事情,在清风亭里召见了我。
  三面环水,四周都可以看到动象的清风亭。
  我刚说出娘娘节哀,她便冷笑了一声,反问道:“哀从何来?”
  我也平淡接道:“娘娘手上沾了血,自然是哀。”
  她没说,我没问,我们却都知道彼此的意思。
  从听闻皇上死讯的那一日,我就抄写经书,为我姐姐赎罪。
  此时的姐姐看着我,眼神中又更哀伤了几分,她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出家人掺和进这些凡尘俗世。”
  我摇了摇头,捏着手中的佛珠说道:“非也,不是娘娘,贫僧也难悟出佛法的深奥。”
  她看着我浅浅笑了,我已经不再是几岁的幼童,她想要与我亲近,却又再难那般亲近。
  最终她挥了挥手,说道:“希望你能喜欢自己选的这条路。”
  我也点了点头。宫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心里长久的焦躁好像缓解了一些。
  十年间,我继承了方丈的衣钵,成了护国寺最年轻的方丈。
  这十年里我也知道了护国寺背后更多的利益牵扯,我走访权贵,哪怕是在寺中最清净的院落里,我仍感觉十分喧嚣。
  也许这就是佛法,我从未因为礼佛而离开尘世,也只有这些俗事才能考验我的向佛之心。
  我越来越游刃有余,护国寺的香火也越来越旺。有了太后的帮助,我也坐稳了方丈之位。
  而我越久未见到太后,这些喧嚣便越难打扰到我。
  而最后的最后,便是她要归隐于此。
  新帝即位,太后为了免去干政之嫌,带着帝姬从此在护国寺中祈福。
  我知道,她想要的从来都是这个。她等了十年,蛰伏了十年,为的也是这个。
  她带着杨樱来了,上次见杨樱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也是十几岁的花季少女。
  她在护国寺只短短停留了一个月,就像是路过一般。
  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会习惯性地跑去她的禅房,却再也没有进去过。
  她在寺庙里念经祈福,我也只是在旁敲着我的木鱼,一言不发。
  一个月里,我们甚至没怎么讲过话。
  我却猛然想起来,无相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么能有姐姐。
  我开始更控制不住自己地跑去她的禅房,直到有一日,她喊我进门。
  她说她要离开护国寺了。
  我假装不在意道:“太后娘娘本就没有要久留,如今要去也是上天的安排。”
  她淡淡地看着我,问道:“你经常跑到我禅房附近,却也不进来,可是觉得我罪恶至极了?”
  她缓缓起身,也不在意我的答案,自言自语道:“十多年过去了,我已尽力不做一个坏人。这天朝的江山是杨家的,又与我何干。先帝应该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吧,我全心全意帮他的儿子保护着他的国家,又一分一毫不干涉属于他们的权力。”
  我盘着手中的佛珠,说道:“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
  “无相,那么你又是怎么守护你的天下呢?”她直直看着我,说道,眼里似乎含着泪光。
  我明白,她已经太累了。她克制了无数恶毒的想法,似佛一般完成了这一切。而到了佛的面前,她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女子,说道:“贫僧守护着娘娘,就是在守护这天下。”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我也是脱口而出了一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平生第一次地,我破门而逃,从此闭关,直到她走的时候,我也再没有见她。
  那就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她了,世人都道太后娘娘在护国寺清修,有无数人慕名而来却被我一一挡下。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护国寺,我的一生,我敲的所有木鱼,都是在为了澄澈地、心无杂念地活下去。
  太后娘娘不在护国寺清修,是护国寺的方丈在一直做着以太后娘娘为题的修炼。
 
 
第140章 
  番外 安晓(一)
  我家里算是官宦世家,但我却是在偏远的农庄里长大。
  因为我的母亲,家里的正妻,是个不争气的女人。她被父亲的偏房踩在脚下,任由旁人欺辱我。
  但我不恨母亲,我真正恨的,是我的父亲。
  当男人迷糊了神智,往往会让他身边的女人看起来像是做了坏事一般,而真正罪恶的,只有那个男人。
  围绕着他转的那些女人,只是可怜的附属品罢了。
  但我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因为我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附属品。
  哪怕住在这么偏远的农庄,我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在花着那个男人的俸禄,享受这个家族的世代官宦。
  因此选秀要把我送进宫的时候,我也没别的选择。
  我的父亲终于想起了家中还有这么口吃着闲饭,却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自然欢天喜地把我送了进宫。
  我长得还不错,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我母亲虽然懦弱,但她的懦弱来自她的酸腐,就像她把我放养在农庄里,却掏着嫁妆银子给我请开蒙师傅一样。
  我进了宫,书里说要妻以夫为纲,我却只是觉得,自己在讨一份生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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