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练了?奴婢再点几盏灯可好?不然这样练字看东西,太费眼睛,别叫主子操劳着了。”
“打发打发时间,”她道,“看书写字,也差不多,已经够亮了。”
她自己拿起练完的纸张,来回观察,又重新看了一遍字帖,最后叹了口气:“似还是观帖水平差了些,不止没有其中形意,连笔势都是断的,单个字看着还勉强凑活,合起来简直是……不知所谓。”
“主子莫要自贬了,要奴婢看,这字不要太好……”茜色识字,从她眼光看,戴玥姝的字确实不差,宫妃里面也能排上名列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才华横溢。
但比起大家来说,确实既没有个人的文人风格,不如说字迹过于柔情,同时又缺了几分功底,缺乏整体的形意。
可以进步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主子要不去看看前头晒的那些花草?”茜色找了个由头,想帮她转移注意力。
“那收拾好了这里便去看看吧。”戴玥姝接受了建议。
清笔、倒水这类的事情自然不用她做,但她也习惯自己把自己练好的字、画好的画收起来。
她自觉水平不够,装裱起来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只是把她练习的那些自己“藏”在专门箱子里,也不算什么费工夫的事,她也不好意思叫其他人来替自己收。
结果,刚重新站起身来,苏梅就脸色不好地进来了。
“主子,出事情了。”
“怎么?”她诧异抬头。
苏梅也不含糊:“隔壁娜良娣病了,怕是要不好……”
“难怪一直有些闹哄哄的声音。”苏梅继续道,“原还以为是在弄什么东西,不想是娜良娣病得厉害,起先还能压一压,她们那群人也不敢叫人惊动,硬是死压着,娜良娣本人也是,结果没想到过了傍晚,情况突然不好了。”
“现在是到了什么程度?”戴玥姝立马把身上为了练字而穿的专门的外套脱下来,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往外头走。
“傍晚就开始高热,到现在已经是上吐下泻……是那头两个大宫女达达和图鹿,达达过来求主子帮忙,图鹿说是在帮娜良娣催吐,猜是晚上又吃坏了什么东西,才叫这般严重。”
戴玥姝眉头皱起,脸色严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冷怒。
“这么严重的事情,怎的不早说。”
“戴良媛。”达达根本呆不住,一见了人,噗通一声便磕在石板地上,就这一下子震的大家都惊了。
她已经是压不住泪水,当即磕头叩拜,只道:“求戴良媛救救我们公主。”
“宫里头只有太子殿下的娜良娣。”戴玥姝神情严肃,疑心这群仆从伺候不利,“念你无心,这便不罚你了。”
“我随你去看看,苏梅跟着我,”她转头,“茜色,你领了我的身份牌子,去太医院请个可靠的太医过来。”
“是。”两人立刻应声。
临出屋子之前,戴玥姝想起什么,回头吩咐缃叶:“你看牢院子了,眼下距离熄灯时候还有一段,但到底时间不早,别叫人乱跑,惹出了乱子。若这时候有人想借机生事的,全都不要轻饶。”
“奴婢明白。”缃叶立马跪下,也领会了她言下之意。
这时候若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趁乱递消息或是如何,再加上娜良娣重病定有其他院子的人要来打探或试探情况,她们自己的院子是决不允许有任何纰漏,尤其眼下太子独宠,她这里是众人瞩目,万不能叫人借此钻了漏子,必得扎紧了篱笆。
娜良娣和戴玥姝虽然同处一个院子,并且两人关系也很不错,但很多时候宫里的习惯和规矩如此,再亲密的人也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做到彼此干涉个人在后宫中的生活。
个人有个人的习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娜良娣过去生活过得一向是深居简出,宁可自己硬挨,也绝不叫外人插手,更加不愿意惊动到太子这里。
而她本身身份敏感,作为外族,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被所有大魏人接纳,甚至在宫中都有不少人歧视她,连低位侍妾都是如此态度,宫女们也大差不差。
再加上,她母国狄国式微,和大魏本就是附属国或者说是年年朝贡讨好的关系,这样她作为公主、和亲公主在大魏的待遇也就可想而知。
当然,比起那等蛮夷之地,大魏对她在面子上是绝对过得去的,位份给的是目前太子后院内最高,平时的待遇日常虽算不得热络,但物质上也是以超出良媛的水平给她,往日宫里贵妃、皇帝等也常会给赏赐,年节时候不会忘记了她这个年幼的公主。
在这样情况下,她和太子关系如何反而不是要紧的,她怕卫卿珩也不打紧,不如说他们不尴不尬的,其他人才好放心。
总归,她是绝不能生出孩子来,或者说大魏的下一代、太孙首要就不能是个外族血统的人。
当今用太子稳固了读书人的忠诚,安了天下人的心,太子用自己一直以来出色的表现和不错的名声也稳定了民心民意。
这种时候,若是落个“蛮夷子”出来,才叫人真多不能放心,多的是人反对,除了顽固派,还有世家也肯定很乐意从中分一杯羹,攫取利益。
“怎么会这样……”才进院子,戴玥姝便觉得不对,整个院子的人都乱哄哄的,便是娜良娣无宠,她身份在这,怎么宫女们也这么不像话。
“都给我去跪着!”
她脸上带了恼色,见着一群乱哄哄议论,尤其是那些进不去屋子却不安分,还在廊下嘀嘀咕咕的人,她便觉得火从心起。
“苏梅。”
“奴婢在。”
“带人给我看住了,若是他们不安分,便全给我记上,回头报给徐公公。”
“奴婢明白。”
有她这个太子目前正宠的侍妾在,院子里的喧闹果然没了,一下安静了下来,一群人老老实实地跪在院子里,听到徐有德的名字,那是更加安分了。
达达脸上流露出几分感激和震惊,显然是她这样虽然备受主子宠爱但仍是外族的下人管不住这些有想法的婢女。
“咳咳。”
一进屋子,戴玥姝便被呛了一阵,屋子里一股怪味道,极为浓重的熏香里混杂着呕吐物的滋味,又闷又热的,交织在一起更转成了让人说不出来的气味。
“把阴面的窗户打开,快通通风。”戴玥姝忙用手帕掩住唇鼻,压下那股不由自主的恶心滋味。
“但是主子发热……”
“那也不能憋在这里面。”
达达被说服了,她连忙照办,屋子里出了那个不太出现的叫做图鹿的婢女,只有一个满脸不情愿还脸生嫩的很的小宫女在伺候。
戴玥姝往床铺近前走近了些,味道更重了,不过与之相对应的是,那股奇奇怪怪又闷又浓的熏香味道也重了不少。
和年轻的达达不同,图鹿是个沉默寡言、看起来更为沉着的宫女,换在宫里,大约可以称其为姑姑。
这两个都是随着娜良娣从狄国来的,达达相对外向一些,负责对外交流等工作内容,图鹿则帮着娜良娣管着各种物品,但眼下看她对院子的掌控力很一般——
换句话说就是,图鹿本该帮着年幼的娜良娣管好院子和各种人员,结果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到。
戴玥姝当即就有不悦。
但视线看过去,图鹿的两只手满是血痕,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许她是真的懂一点医术或是习惯了狄国的那套,她主动帮娜良娣催吐,用的是抠吐的法子。
旁边的痰盂里虚虚地又盖了层沙土,那小宫女被要求拿出去倒了再拿了新沙土进来。
寻常生病也有催吐、清腹甚至挨饿的要求,但往往是灌一杯东西下去然后再吐出来,催吐也有,但因为相对更折磨人一些,戴玥姝也是头一回在宫里见用这个法子的。
娜良娣烧得严重,明显不配合,但图鹿为了让她把东西都吐出来,必得用了手段。
“图鹿的手指都要被咬掉了……”达达告诉她,声音有些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图鹿坚持要给公、良媛催吐,明明没有吃什么东西……良媛病得太重,没有意识……”
“就硬抠,是吗?”戴玥姝和达达隔着帘子在几步外观察情况,图鹿还伺候着娜良娣。
“对。”
图鹿抠得很,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最后吐到只剩下胃酸,她的手背便也被狠狠地腐蚀,再加上抠喉咙开始时娜良娣不配合,她的手又是被咬,又是被腐蚀,眼下又没有功夫处理,这才看起来鲜血淋漓。
“我靠近些看。”戴玥姝下定决心,她得确定娜良娣如今的情况,在目前只有她一个主子、太医还没来的情况下。
“……”达达理智上知道这样不对,但感情阻止了她说出劝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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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0章
◎发怒。◎
戴玥姝坐在了娜良娣的床边,她身边带来的宫女立刻靠谱地接管了整个屋子,按照常规的处理发热病人的处理,该烧热水的烧水,该换被褥的更换,另外再有在允许范围内通风,询问她的饮食单子和作息情况等。
戴玥姝握着她冰凉但又满是冷汗的手,娜良娣难受得厉害,呼吸急促,额头上敷着毛巾,又另外拿了手帕去替她擦拭汗水。
她不假借她人之手,亲自上前照料,在家时她也有照顾长辈病人的经验,动作是相当熟练。
“……”
其他宫女纷纷给她打着下手,倒也不再那么忙乱了。
原在这里伺候的图鹿任由小宫女前来给她粗糙地擦拭和包裹手背受伤的地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和娜良娣,看起来关切极了。
她个高而瘦,肤色深,一双眼睛冷淡、平静,整个人显得阴恻恻的,这也是她不受喜欢的原因之一。
“所以,娜良娣只用了一点稀粥和榨菜?”
听闻此,戴玥姝惊讶地看向她。
她发现娜良娣的身体不适似乎不是突然的,至少今早起来,她便看起来有些萎靡,但因为一直以来她都安于一角,算不得硬朗人,加上他本身也有几日胃口不好了,所以大家也没有多想。
然而,到了下午时候,情况便有些不对,她开始头晕,又觉得皮肤发痒,抓挠之后仍没有效果,又因为不敢留疤而忍着没有抓挠,一直硬撑着。
直到晚上用了一点薄粥,娜良娣突然开始发起低烧,但因为宫里妃嫔侍妾想要看病都很不容易,娜良娣又一贯不愿意折腾人,和前头不舒服一样,她仍然选择硬挨,叫几个宫女用土方子等来帮她降温降烧。
结果,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现在,直接就变成了高热,她也昏迷了过去,躺在病床上。
“你便安排了催吐?”戴玥姝看向了图鹿。
娜良娣几日下来的胃口都不是很好,今天几乎除了白粥榨菜也没吃什么,就那么几口的东西,她竟然就这么强硬的安排了催吐。
最让戴玥姝感到不舒服的是,娜良娣嘴边全都是血。
她用沾了水的手帕给她擦拭面庞,然后惊讶地发现,汗渍、呕吐残留、胃酸痕迹都被擦干净了之后,娜良娣本身嘴巴里就满是血。
“苏梅,你过来扶一下。”她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神色没变的图鹿,又很快地看了看她被包起来的两只手。
捏着下巴,硬是撑开了娜良娣的嘴巴,戴玥姝一下瞪大了眼睛。
她的嘴巴里满是伤口,舌头、牙龈、甚至上下软肉,及至嘴角,全都有细细密密的大小伤口,更严重的甚至深入了喉咙。
因为她的动作,娜良娣非常不舒服,她挣扎着,重新合上嘴巴,戴玥姝怕给她又造成新的伤口,不敢再动。
但从她挣扎不适的几声里面,她明显地听出来,娜良娣的喉咙可能出问题了。
不知道是抠喉咙还是吐东西造成,她发声奇怪,更不要说一嘴巴的伤——
怕是连说话都不容易了。
戴玥姝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冰凉。
她猛地转头看向图鹿,冷冷地道:“你出去跪着。”
“娜良娣、是我的主子……我要看着……”图鹿的反应同样出人意料,她的大魏语不及达达,但也比娜良娣要好,她非常坚持并且完全不愿听从命令。
戴玥姝微微眯了眯眼睛,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
不是因为她听令不从,而是因为她无法从她的举动中感到忠心护主的那种忠诚,这其中违和感愈发强烈,只叫她生起不愉的情绪。
“去跪着。”
她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
气氛变得格外僵持,许久以后,图鹿选择了顺从,在外间屋子的地板上跪着。
戴玥姝面色不太好,看了苏梅一眼,苏梅人机灵,立马心领神会,动作极小地点点头,意思自己会盯紧了图鹿。
院子里的氛围不太好,凝重之中透着股让人不安的不详。
茜色则在往太医院赶着。
太医院距离后宫有一段距离,往常也不觉得这有多远,但眼下遇上了紧急的事情,却总让人觉得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茜色知道自家主子和娜良娣关系好,再说院子里要是死了个妃嫔侍妾,不说是对方身份如何,就说这事情本身也怪叫人晦气,谁也不愿意昨儿个还见着好好的、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人,今天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