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离儿
时间:2022-03-16 09:18:41

  “怎么非得今天走呢?”老太太问。
  “襄儿吵着热,非得今天去。”林知望毫不犹豫将罪名移加到大女儿身上。那叫做襄儿的女孩,十一二岁年纪,忽闪着大眼睛,躲去了人群后面,似乎想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太太知道,每当朝中时局不稳定,林知望都会将家眷送去京城西郊的庄园里过一段时候,送走了,便可以放开手脚做事,不再有后顾之忧。这是林知望最聪明的地方,引得朝中不少官员都来效仿。
  将家人们一个个送上马车,跟管事的下人反复交代几句,林知望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四下一看,看到藏在人群后探头探脑的小丫头。
  “襄儿,过来!”林知望轻斥一声,将她捉到马车前,抱上车。冲车里相同大小的男孩交代:“林旭白,看好妹妹!”
  细细的看,旭白和襄儿十分相像,这是一对龙凤胎。
  送走家眷,家里便只剩下他和五弟知恒,林知望顿时感到轻松许多。前些天一直在忙和谈,不过今天清闲了,他因为和谈中“言语不当,有失国体”被人弹劾了,按规矩要上折自辩,请求致仕,然后乖乖的停职回家反省。
  “大哥,”林知恒目送车行远去,问,“自辩的折子写好了?”
  “嗯。”林知望望着胡同的尽头:“不妨事,是许阁老有意让我避开和谈。”
  放在前朝,和谈是最寻常不过的,但是在大祁,和谈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大祁对外政策强硬,又有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的祖训,谈判桌上根本没有谈资,只有“免谈”二字,因此无论和谈成败,负责人都得挨骂,不利于风评。
  况且,大祁的言官们一向勤奋的很,都是被这不阴不阳的皇帝逼出来的,为了广开沿路,朝廷给御史们定了年度指标,达不到指标就会影响期满考核,不过,如果说了什么皇帝不爱听的,像胡之问学士一样触到龙鳞,下场也会很惨……因此被弹劾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不涉及大奸大恶的罪名,通常不会受到影响。
  “小侄儿找到了吗?”知恒又问。
  林知望摇摇头:“并没有消息。”
  他从使馆驿出来便听说了徐湛的事,愤怒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已着人暗中打听了三日,也不曾找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徐湛的事情一传开,就有许多人慕名想去见他,可惜我早先不知道……”林知恒懊恼的叹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母亲知道。”林知望喃喃道,他对老太太说起过徐湛的事,母亲的态度很是模糊。
  林知恒一愣,想替老太太辩解一句,比如久居深宅不知晓此事,可老母亲一向耳聪目明,交友甚广,也时常翻阅邸报,京里的消息灵通着呢。
  林知望拍拍他的肩膀,大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兄弟二人很快进了门,朱色的大门关闭,露出门楣上的祥云花纹,大门上挂有一副对联:
  不多时,一辆马车驶进胡同,赶车的车夫技术很好,安静平稳的停在林府门前。
  开门的小厮机灵,一眼便看到车上悬挂有“怀”字的防火灯笼,忙恭敬的相迎。
  车夫说:“我家主人奉命送府上公子回来,烦请通传则个。”
  公子,此刻应该在去西郊庄园的路上啊,小厮纳罕,嘴里却应着:“请上客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王礼先下了车,随后是徐湛。
  不多时,中门大开,林知望兄弟二人穿戴整齐,疾步从院子迎里出来。
  林知望以为是怀王殿下的马车,想不到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礼。一眼就看到他身后的徐湛,浑不知二者怎么扯上了关系,莫非徐湛真如传闻中的,击鼓告了御状。
  互相恭敬的见了礼,林家兄弟忙请王公公进门,去花厅说话。
  “部堂,皇上在怀王府园子里赏花,碰见了徐公子,让关都督一查,竟是您的公子。”王公公微不可见的叹口气:“咱家奉旨,送令公子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生日,长长的一章~~O(∩_∩)O~
 
 
第40章 诘责
  从门面上看,林家仍是三品的规制,简单低调,里面是四进院子,前院会客,二院便是个园子,草木润泽,苍绿中掩映一簇簇月季,有个小池塘,几片太湖石只一眼便知道是上品,三院便是内宅,是主人及家眷燕居之所,装饰十分考究,雅致且并不奢华。
  虽然院子被修治的十分讲究,但相比韫州的房子,无论徐家老宅还是钦差行辕,都比这大得多了。徐湛不知道的是,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一座占地五亩的宅子,七八万两银子也是好卖的。
  林知望听了王公公话,赶紧跪下接旨。
  “部堂不必多礼,是口谕。”王礼虚扶他一把。便把徐湛在怀王府告状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最后道:“陛下说:这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胆大妄为一些,须得好生管教。但也别约束的太过,失了天性。”
  “臣遵旨。”林知望躬身行礼。请王礼上座,命人看茶。
  王礼刚落座,便纳罕的问徐湛:“徐公子,怎么也不给林大人请安?”
  徐湛一皱眉,心知这死太监学了皇帝的样子揶揄他,多管闲事,活该他断子绝孙!
  林知望一阵尴尬,正不知怎么跟王礼解释,就见徐湛咬咬牙,一撩袍襟跪地叩首,闷声道:“孩儿失礼,父亲大人万安。”
  这一跪,俨然推金山、倒玉柱般的壮烈,林知望心里一阵苦笑,不愧是他的儿子,磕个头都这么有气势。阴着脸打发徐湛回避道:“书房跪着去。”
  徐湛抿抿嘴,想着做戏做全套,便从花厅出去了,外面自有下人候着,领他去书房。
  见徐湛离去,林知望惭愧道:“徐湛自小留在老家读书,极少来京城,因此下官疏于管教,纵容逆子冲撞了圣驾,当真是罪该万死。”
  王礼笑笑,宽慰他道:“部堂无需自责,看得出陛下是很喜欢令公子的,与他说了好一阵子话,又赐御膳,末了还与他对弈。小公子棋艺之精湛,连圣上这样的国手都是惨胜。”
  林知望连连苦笑,额角见汗。说了好一阵子话?鬼知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都跟皇帝说了什么。
  徐湛被管家带到内宅书房,内宅很安静,少有人走动。徐湛感到奇怪,难道林知望没有家眷吗?徐湛狐疑的看一眼身旁的管家,是个看起来很利索的中年人。
  管家看到徐湛在看他,浅笑着欠欠身子:“公子,小人何明,是府上的管家。”
  徐湛问:“您可是何朗大哥的兄弟?”
  何明点头默认,并无多余的表情,也不问何朗在哪里,默默推开书房的红木大门。徐湛走进去,环视四周,藏书也很多,只是比起先生的就有些相形见绌了。整间屋子明亮整洁,从摆置上看,林知望是个勤勉自律的人。
  何明从书格间取出一把戒尺,双手递给他:“公子,拿着跪了吧。”
  徐湛不动,蹙着眉发起呆来。
  “公子,这是大爷的规矩。”何明坚持。
  徐湛有些踟蹰,终究接了过来,顺从的跪在书房中央,膝盖上针扎的疼,今天不知是倒了什么霉,跪着的时间比站着的都长。
  “何朗大哥还在怀王府,该是快回来了。”徐湛对何明说。
  何明不为所动,淡淡的说:“公子,罚跪的时候不能说话。”
  “旁人又听不到。”徐湛不以为意。
  “反省重在心诚二字,心不诚,反省就没有意义了,您说对吗?”何明循循引导。
  徐湛心里不悦,沉着脸不说话。老何站在他身旁,也不说话。
  片刻功夫,心思不知飞到了哪去,刚刚用过御膳,他被人带到偏殿,皇帝竟要与他对弈,徐湛头脑一热,拒绝了皇帝要让他三子的提议。
  皇帝被他的轻狂劲儿逗乐,戏言道:“如果你侥幸赢了,朕权当不曾见过你,如果你输了,朕就要遣人送你回家,看你父亲如何发落你。”
  他真是懊悔的想哭,如果皇帝让他三子,许就能侥幸赢了,如今沦落到这样的窘境简直是自作自受。
  “公子……”何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欲哭无泪的神情,蹲下身宽慰道:“别难过了,大爷来了好生认个错,别顶撞……大爷是担心多过生气,派人找了你三天,可是急坏了。”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林知望推门而入,声音里携着怒气,边走边吩咐何明:“去取家法来。”
  何明没动,林知望疑惑的转身,看到徐湛手里捧着戒尺,正瞪着一双大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林知望心里一阵无奈,他一下子明白了何明将他摆成这般摸样的用意,从前宸儿在时,每每犯错,都会被要求捧了戒尺在这里罚跪,宸儿很听话,很少犯错,且受罚时从不投机取巧,即使这样,他这当父亲的犹不满意,对他严厉苛责,动辄则究,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他认为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宸儿脸色惨白,喘息艰难,那么年轻的生命垂死挣扎在病榻上,他觉得天都要塌了,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只想好好宠宠他的儿子,什么长房长孙的责任重担,统统见鬼去吧。
  林知望眼底发热,强自忍住了,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弟二人真的很像,徐湛总使他恍惚,觉得是宸儿回来了。
  何明的苦心徐湛却不明白,看到站在一旁的主仆二人各发各的呆,都拿他当空气,觉得膝盖上更加疼起来,暗暗活动一下小腿,换换重心。
  想到死去的长子,气昏了头的林知望总算恢复了些理智,他挥手打发何明出去,转身盯着墙上悬挂的一副字,沉默不语。
  徐湛抬头去看,见是十三个大字:“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谓至极。”
  徐湛轻轻咽了口唾沫,不知道王礼那个阉竖跟他说了什么,看起来真是气坏了。
  两人僵持了半盏茶的时候,林知望终于压下火气,背对着他开口:“离开韫州前怎么跟你说的?”
  徐湛不说话,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将林知望的忠告抛去了脑后,或者说,原本就没当回事儿过。
  “今天是七月七,不出意外,你该在赴省城考试的路上。没有什么话想对爹爹说吗?”林知望道。
  “我……无话可说。”徐湛垂着头,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无话可说?你徐大才子会无话可说?”林知望转过身来,怒极反笑:“在刑部衙门、都察院、大理寺不是挺能说的吗,登闻鼓院都敢闯,圣驾都敢阻拦。你这状告的,可不只越了一两级啊!”
  徐湛心中竟生出几分讥笑,林知望分明都知道,却冷眼旁观,不曾出面阻拦,又有什么立场指责他呢。想到这里,徐湛苦笑:“只是想不到,关都督会查出学生与大人的关系,牵累了大人,学生万分惭愧。”
  林知望被噎的一愣,随即气血上涌:“牵累了我?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徐湛抬起头,对上他目光灼灼的目光,却禁不住有些躲闪。
  “我临行前怎么交代的你,你又做到了哪一条?毫无半点诚信可言,任性妄为,不思悔改,现在还敢这么不阴不阳的说话!”林知望斥责道。
  “没能遵守对大人承诺,是徐湛之过,可是大人对徐湛的承诺呢,兑现了吗?”徐湛的毫不逊色,你答应帮我救老师,回到京城就抛之脑后了吧。
  “质问我?”林知望眯起双眼,声音变得平静:“你饱读圣贤之书,哪本书上教你敢这么质问尊长?”
  徐湛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危险的讯息,满心的郁怒竟生生憋在心里不敢再说,唯有目光不肯服输,灼灼的回敬回去:自诩尊长,你有什么资格?
  “觉得我没资格教训你?”林知望一眼望穿他的想法,哂笑道:“徐湛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不管你姓林还是姓徐,都是我林家的子孙,除非为父将你逐出家门,你到死都是林家的鬼魂!”
  徐湛愣了愣,突然冷静下来的他不禁倒吸口气,这已是皇帝都认定的事,他岂敢否认半个字,古来只有不认儿子的父亲,哪有不认祖宗的子孙,大祁重孝道,介时没有人会过问他们父子间的恩怨,世人只会责怪他的不孝,使他寸步难行。到头来,竟是他自己作茧自缚。
  林知望见他还有理智去思考,虽然脾气大,却比一般孩子容易交流的多。他走过去,冲他摊开手,沉声道:“你站起来。”
  徐湛迟疑的将手中的戒尺递过去,缓缓起身。
  一指身后的桌案吩咐:“伏到案上去。”
  徐湛瞪大了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无措的张口结舌:“你,你……”
  “又想说我对你用私刑?”想起在韫州行辕时,徐湛对他的一番抢白,林知望板着脸:“今天我只让你明白一条,你做错了事,我就有权发落你,不需上报什么提学道,因为这不叫私刑,叫家法。”
  徐湛一时又羞又愤,竟转身逃走。林知望也不拦他,直到他推不开房门,才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听到房门响动,守在外面的何明还好心凑过来问一句:“可有什么吩咐?”
  “你先退下。”林知望冲门外道,却玩味的看徐湛急的汗如雨下。
  林知望走过来,一步一步,像碾在徐湛的心上,他倏然抓住徐湛的胳膊,往屋里拖,正当壮年身材健硕的他,还不至于弄不住一个清瘦的孩子。即便徐湛扼住他的手腕挣扎的厉害,也只用几下就拖拽到了桌案边,反剪了双手摁在案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故意卡拍的,拒绝殴打作者!~~o(>_<)o ~~
  感谢yczn1234扔了一个地雷 冰冰扔了一个地雷 369494扔了一个地雷 mimi扔了一个地雷  qweqwe扔了一个火箭炮
  明天加更^_^
 
 
第41章 刑伤
  戒尺携着风抽到身后,徐湛疼的一哆嗦,这才任命的闭了眼。
  突然感到后襟被撩起,一双大手碰到他的裤腰,再一次不要命的挣扎起来,他不是郭莘,林知望也不是郭淼,他对林知望没有任何感情,这样的方式他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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