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离儿
时间:2022-03-16 09:18:41

  “放开我!”徐湛眼眶发红:“你可以打我,却不能羞辱我!”
  林知望有些摁不住他,呵斥道:“再闹,要不要喊人进来帮你?!”
  徐湛一下子平静下来,声音里含了哀求:“大人,求大人体念下情,给徐湛留些颜面。”
  林知望感到很无力,一心想将他折服,却又见不得他服软哀求的样子。
  许久,喟叹一声道:“我只问你,既然来到京城,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徐湛赌气道:“不欲牵连大人。”
  “混帐,还敢嘴硬!”林知望最听不得这样的语气,扬手便打了几下,责问道:“还不知错?”
  徐湛痛的浑身发抖,却咬紧了牙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将脑袋埋在臂弯里,痛苦的喘息着。林知望看着心疼了,心想着只要认个错服个软,便饶过了他,长子倏然离世给他留下了太多遗憾,眼前这神似宸儿的孩子好似上天馈赠给他的礼物,除了要好好管教,更要好好珍惜才是。
  许久,听到徐湛闷声道:“错了,徐湛是错了,错在生在这个世上,错在身为大人的儿子!至于来京城的所作所为,徐湛自问没有错,先生对我恩深似海,我便是搭上性命,也无怨无悔。”
  林知望刚刚平息的怒火一下子又顶了上来,扬起戒尺狠狠抽了他一记:“满口胡言!”
  徐湛不防备呼痛出口,又羞又愤,梗着脖子道:“怪只怪大人在韫州太过张扬,让千从卫看出了端倪。”否则谁会认识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知望喉头如堵异物,很想拍案呵斥,却又觉得无言以对。
  徐湛虽然偶尔冲动,却不是爱发脾气的孩子,多数时候比大人还要理智,今天却激动到口不择言,这样的交谈似乎不应该继续下去。
  林知望犹豫了一下,却又觉得一味的顺应更不可取,今天估纵了他,怕日后更难管教。
  想到这里,林知望狠下心,伸手解了他腰间的汗巾子,外裤松垮的滑下来,堆到脚踝,只留下麻色的底裤。
  徐湛羞赧的紧闭了双眼,只觉得空气都凝滞了,他没有再挣扎,这样做只能自取其辱,这一瞬间,像几个时辰那么久。
  林知望却没给他太长时间感受羞愤,手中的戒尺结实的抽上来,一气儿抽了十几下,再逼徐湛认错,他却不吭一声,死死的咬着嘴唇,除了身体本能的颤抖外,再没有额外的动作。
  林知望渐渐放轻了手,想给他歇口气的时间,却发觉有些不对劲,浅色的底裤上有血水渗出,开始只是星星点点,不易察觉,后来竟越来越多,氤氲开来。
  林知望停了手,再仔细一看,竟真的是血水,他下手轻重自己知道,虽然用了几分力道,却远不至于见血。
  “湛儿,你这是……”林知望轻轻唤了一声,徐湛没搭理他,也或许疼的没力气搭理他。
  林知望强行将他的底裤也褪下来,伤痕累累的皮肤一接触空气,徐湛羞恼的气血上涌,脑袋嗡的一声,浑身发软,反倒动也动不得了。
  林知望倒吸口气,只见除了戒尺留下的红肿的僵痕,还足有十几道鞭伤,大部分已经结痂,有几道伤口被他打的重新裂开,渗出血液和脓水。轻轻一碰,听到徐湛口中发出低银声,又用力咬住下唇,将申银声堵回口中。
  “身上还有吗?”林知望问他,并未得到答复。将他的后襟往上撩,见腰背上也有,简直触目惊心,即便是已经愈合了的,也露着粉色的嫩肉,碰都碰不得,更别说拿戒尺去打了。
  林知望看着这些伤痕,压下愤怒和自责,将徐湛的后襟扯下来做遮掩,喊何明将门打开速请大夫。将徐湛半搀半抱,扶到里间的床榻上趴着,何明带人进来照顾,林知恒也跟跑着进来。
  徐湛痛苦的皱着眉,眼睫上沾了滴泪珠,神智分明还清醒,却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想理会,只是谁想碰他,倒是难得很,扑腾挣扎的厉害,众人生怕弄伤了他,皆束手无措。
  屋子本就不大,人多了便手忙脚乱,林知望烦躁的赶走满屋子丫鬟下人,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湛儿,”林知望坐在床边轻声道:“爹知道你身上还有伤,有伤就得治,不能讳疾忌医,否则溃脓发炎了,不知要多受多少苦楚。”
  说着,给知恒递了个颜色,两人将他的上身扶起来,解开上衣中衣,一并脱下来。徐湛也缓缓睁开眼睛,配合了许多。
  林知恒像是被烫了手,睁大了眼睛:“大哥……这是用什么打的!”
  “鞭子。”林知望无心他顾,随口道。
  “一个孩子,多大的罪过,你这么打他?”林知恒讶然道。
  林知望乜了他一眼,懒得解释,给徐湛盖上一条被单。想想徐湛今天表现的异常暴躁,怕也和身上的伤痛有关。
  大夫赶来了,查看了他的伤势,又切脉,又拿来金疮药给他涂抹。药粉刺激伤口,像上刑一样,徐湛痛的抓紧了被单,汗如雨下。
  大夫感慨的摇头叹息:“大人门风严谨,小人本不该置喙,只是看这新伤旧伤的实在看了心疼,大人要是生气,打屁股也就罢了,万不能再往背上打,何况下这么重的手。小公子底子不好,虚弱单薄,再不仔细调养,唯恐日后耽误了子嗣。”
  “什么?!”林知恒嗤笑道:“这事儿可了不得,必须好好调治。”
  徐湛愤然瞪了他一眼,心道这人貌似也有而立之年了,怎么这么烦人。
  大夫开了方子,又交待几句忌口事项,便被何明领下去了。
  “哥,切不可再这样打人了,要真像那老人家所说的,不得后悔一辈子啊。”林知恒接着道,新伤旧伤一目了然,他也就是插科打诨。
  林知望没理他,望向徐湛,半开玩笑:“你这逆子,再不说实话,爹爹都要屈死了。”
  林知恒十分意外,一向严厉的兄长也会开玩笑!他们两人一母同胞,年龄差的大,性格也南辕北辙的迥异,一个严谨自律,一个玩世不恭。
  谁知徐湛毫不领情,疲惫的阖上双眼,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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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角门内的无逸殿,大祁的内阁所在,两侧低矮的配殿略显寒酸,厢房东西向,冬天寒冷夏天炎热,作为阁老们办公和居住的场所,真可谓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只有冯芥不必住在这里,无逸殿东侧,有一组四进院的值房,是冯阁老的值庐和住所,以示圣上的恩宠。
  天色很晚了,值庐内却很热闹,冯芥正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听任吴阙、高岑文等几位徒子徒孙如丧考妣的哭诉着,哪个缺又被许阁老的人占啦,哪个手下又被人家参倒啦……
  “够了,唧唧歪歪的没完了!”身材短胖的冯夙本来就怕热,肥胖的身躯被一层层官袍裹了,又被闹哄哄的一吵,顿时汗流浃背,怒不可遏道:“死了爹妈的接了哭,其他人都给我闭嘴!”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知道眨着眼睛看向他们父子俩。
  “冯夙!”冯芥狠狠瞪了他一眼。
  “爹~”冯夙喊得腻歪又委屈,围着的官员们生生在伏天儿里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值庐里哪有你爹?”冯芥斥责道,苍老的声音并不妨碍严厉,他老了,眼里依旧能放出狼一样的寒光,令人悚然畏惧。
  “……爹。”冯夙想喊“阁老”,憋了半晌也没喊出口来,一张横肉纵生的大脸憋得通红:“怨不得老几位上火,怀王府越发的猖獗了。”
  冯芥眯起眼睛:“说许攸就说许攸,总扯上怀王作甚!”
  “怎么没有怀王的事,爹爹!”冯夙怒道:“您可知他对陛下说了什么?他说他不想就藩,想留在父皇祖母身边,陛下竟也不生气,还去了怀王府赏花用膳,好言哄劝。您让大家伙说说,一个皇子不想就藩想干啥,当太子?”
  众人纷纷附和,嗡嗡的又闹起来。说什么,太子才是国之根本,陛下若是敢偏宠幼子,妄动废立之念,他们为了太子,可以仗节死义,视死如归。个个都是一副忠君体国的士大夫风范,一套套虚伪的外表下却各藏计较,也不知冯家父子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图的是什么。
  “若不是圣驾去了怀王府,怎么能见着那个徐……”冯夙一顿,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徐什么的小生员,如何能得到那些账本?”
  “你也知道陛下得到了账本?”冯芥睁开眼睛,苍声道:“一群不省心的东西,祸到临头还敢在这里吵闹。”
  冯夙心虚了,小意道:“几十万两专银而已,抵得过咱们这么多年的鞠躬尽瘁?大半个大祁在咱们肩上扛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冯夙写的略肤浅。。捂脸
  感谢纳兰0302,殇的霸王票。。^_^
 
 
第42章 君子无党
  冯夙心虚了,小意道:“几十万两专银而已,抵得过咱们这么多年的鞠躬尽瘁?大半个大祁在咱们肩上扛着呢。”
  “阁老……这个钱我们也不想贪”吴阙悲声道:“可是我们不拿,东宫怎么办,太子是谦和君子,名外之物不贪一文,可是东宫的花销大,常年入不敷出,我们不为他考虑,还能任由东宫向詹事府借钱吗,您尽可看看这些年,怀王过的是什么日子,太子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怀王根本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又有陛下、皇后宠着,从不节缩他的花销;太子是在陛下还是显王世子的时候生的,最困难的时候陪伴陛下走过来,如今却节俭的一件衬袍都要穿好几年,他还像个太子吗?”
  几人被吴阙一说,纷纷觉得委屈,悲切的哭起来,就好像遭亲爹嫌弃的是他们,倒比太子还委屈伤心了。
  “啪”的一声,冯芥揭案怒道:“这个钱?你们倒是说说,军费,漕粮,税收……哪个钱不被你们扒层皮?成天打着东宫的旗号,给太子招惹一身的麻烦。”
  众人被冯芥一句话揭穿,赶紧停了哭声不敢再说话。
  “我今天只说一次,你们给我听清楚,特别是冯夙。”冯芥寒声道:“怀王与许攸没有关系,太子与我们也没有关系,他们是陛下的儿子,只与陛下有关,贫富高低用不着你们操心。在这个世上,你们可以不害怕任何人,唯有陛下,他能给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也能将你们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爹是说……许攸整我们,得到了皇帝的默许?”
  “这一切,都是陛下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冯芥幽幽道。
  暧昧不清的局面,不正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吗?
  给靖德皇帝当臣子就是累,他们这一朝人,谁没见识过皇帝的手腕,那些只会叹为观止的来不及阖上嘴吧就被淘汰了,剩下的肱骨之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这位皇帝喜欢的不是忠臣,而是这些聪明能干到变态家伙,大家揣测着他的圣意行事,他无需对决策承担任何责任,自有人去背黑锅,他只需要不断将经常猜错他心思的家伙淘汰出局就好。介于给他当官有一定的难度,贪婪一点的他也并不那么介意了。
  于是这一班子高智商的君臣,互以为能够玩弄对方于鼓掌之间,大家自以为是的凑合着过了二十年,导致这个国家积弊漏洞渐渐袒露,社会矛盾日益激化。当然,这是另一帮不得志的愤青文官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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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荣晋跟随圣驾进宫后,宫门便落了钥,今晚是别想出宫了,也便安心跪在乾清宫外,不再盘算着如何逃避这场责罚。
  王礼回来复旨,回复了林知望的原话。
  “就让他给怀王做个伴当吧。”皇帝正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感叹道:“这孩子,很有趣啊。”
  “是很有趣,不过,恐怕要挨揍了。”王礼玩笑道,却大脑飞转,揣摩皇帝的意思,如果真的喜欢徐湛,爱惜徐湛的才华,有为国储才的心思,就该让他与东宫那边接近,让他感念储君的恩德,哪怕是伴当,也该跟皇长孙作伴才对。
  “不琢不成器,活该挨揍。”皇帝冷笑,想想殿外跪着的那个,无比头痛。
  父子两人殿内殿外僵持了接近两个时辰,一个从日落跪到夜幕降临,一个已经批阅了一摞小山似的奏折。
  皇帝感到口渴,伸拿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淡了。”
  “天晚了,奴婢怕皇上睡不好。”王礼轻声道,几十年如一日的贴心。
  “叫怀王进来回话。”皇帝说。
  几个小太监便出去了,不多时,荣晋被引进来伏地叩首,一抬头,王礼已取了藤鞭立在他身旁。
  皇帝问:“跪了这么些时候,想清楚了吗?”
  “儿臣……愚钝,儿臣……”怀王小声支吾着,声音有些沙哑,不时瞟向王礼。
  “好好说话,别学你大哥那没出息的样子!”皇帝骤然斥责,吓得荣晋轻轻一抖,更不敢出声了,他哪是怕父皇啊,他怕的是王礼手里的鞭子。
  话虽然凶,皇帝毕竟还是心疼儿子的,看荣晋嘴上有些干裂,对一旁的太监道:“给怀王端一杯参茶。”
  今年年初,静孝元皇后崩逝,皇帝对荣晋更加宠爱纵容,在他们父子中,施与受双方并不觉得异常,旁人看来却是可望不可即的殊荣,太子才是国本,满朝文武无不希望皇帝能多看太子一眼,而非一味对幼子无微不至的关心,令人想入非非。
  小太监奉上参茶,荣晋也不谢恩,跪在那里饮了一大口,将茶盏放回托盘上。
  “最近读了什么书?”皇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儿臣……”荣晋又支吾起来。
  “朕听闻,怀王殿下近日读了不少书,却没有一篇儒家典籍、道德文章。”皇帝淡淡的说。
  荣晋俯身道:“先前是儿臣任性,儿臣知错了。”荣晋有些委屈,这个错认了多少遍,为什么总是揪住不放。
  “几日不见,都玩出花样来了,还得朕给你好好收收心。抬起头来……”
  荣晋抬起头,皇帝不喜不怒神色让他打了几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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