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晏闲
时间:2022-03-16 09:26:56

  宣明珠依稀轻车熟路,木梯行到一半,忽侧身将一粒金锞子抛在那戴纱胡姬的怀里。

  “会弹阮吗,不拘什么曲儿听个响。”

  前头带路的杨珂芝轻翻眼皮,却也是许久没见过她这副儇佻的款儿了,心底又有一股暖意。

  经年的知己,原不在甘醴之交上,不因断绝联系便失去默契。二人入清轩,相对坐下,昔日翰林千金如今的乐坊老板娘,往宣明珠脸上细看了几眼。

  当场就落了泪。

  “当年我骂你重色轻友,都是气话,我何尝不知,这些年来乐坊能如此顺遂,多亏你暗中照拂?何尝不知,当初你决心做个甘居后宅的小妇人,是心悦你家驸马爱到了骨头缝子里。”

  “姐姐,”宣明珠无奈,“这么多年不见,见面就给我看金豆子呀?”

  眼下已是这般,更不敢告诉她得病之事,否则不知如何哄得好。

  杨珂芝摇头,握住宣明珠的手直直看着她,“你听我说完,你我什么样的交情,本不在见不见面。这些年,我想你来,又怕你真的过来,真的,你若不来,顶多是没良心,小日子到底过得美满。可你今儿一过来,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子。

  “就知道那姓梅的,对你不行……”说完又兀自啜咽起来。

  何为朋友?是一眼能看出你过得好不好,一边骂得你狗血淋头,又一边为你哭到肝肠寸断的人。

  “姐姐从前骂得好,今儿骂得也好。”宣明珠轻声道。

  她可不就是色令智昏,可不就是没良心么。

  初嫁梅鹤庭时,公主二九年华,翰林才点探花。

  她生怕夫君清名受损,被那起子酸人在背地笑话尚了个日日不着家的公主,非但宜春乐坊不来,京中但凡有约她的酒宴游猎,通通不参与了。

  那些年,她把从前跟着自己城东呼鹰、西楼纵饮的小跟班们的心伤了个遍。

  生生活没了自己。

  还矜矜自喜,美其名,本宫浪子回头了。

  “没甚行不行的,他那个人,是好的。”

  只不过这份好给了天下为公,给了天子黎庶,唯独没用在她身上而已。

  如今说起这些,也都云淡风轻。况且这些付出不是梅鹤庭逼着她做的,是她自己乐意。人犯了贱,得认。

  要说唯一的遗憾,大抵是梅鹤庭虽没开口要求过,却也从没拒绝过她的改变。

  他坦然地享受了她的好处,却永远吝啬一声“好”。

  让她觉得自己不单贱,而且蠢。

  宣明珠轻耸肩头,宛如孤身跋涉千里的行人,终于卸下一副背负许久的重担。

  “今天过来,是我想通了一件事,也为向你赔罪。姐姐莫哭。”

  她扬头饮一盏宜春坊秘制的奶酥酒,就着楼下弄弦的月琴声,咂摸咂摸酒味,忽就笑骂:

  “这些年真活到狗身上去了!”

  杨珂芝剜了她一眼,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她不愿细说,她便不问。

  敛袖又为馋酒的小祖宗倒了一杯甜乳酒,细细瞧她眉间那颗鲜红魅人的小痣,杨珂芝到底开怀,展颜微笑。

  “如今算什么,回头浪子再回头?”

  宣明珠明眸皓齿哈哈笑:“当浮一大白!”

  二人多年未见,攒了一肚子说不完的话。杨珂芝问及长公主府的小小姐,说今日怎的不曾带来……正聊着,楼下突然响起一片尖叫声。

  “刘公子,不可,啊!”

  宣明珠与杨珂芝对视一眼,后者变色唤了声“青笠”,飞速推开轩门。

  宣明珠跟着出去,凭栏俯瞰,只见楼下那片莲花形的波斯地毯中央,一个惨绿锦服的男人俯面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作大死的刘蛮子,大清早就坏老娘风水!”

  杨珂芝咬牙骂了一句,喝问那些花容失色的姑娘,“他怎么回事,你们谁惹他了!”

  “不是我们,刘公子方才进来,非、非要春芜姐姐亲手喂他酒喝,突然间就浑身抽搐,倒地不动了……”

  众人叽叽喳喳,吵得杨珂芝头疼,转头果断对宣明珠道:“别往下看,没的脏了你眼。今日我不留客了,叫青笠先送你回府,你既愿意出来,往后想聚随时都可以。”

  青笠便是之前出门迎客的爽朗女郎,此时有意挡在宣明珠身侧,恐长公主被腌臜气冲撞了。

  宣明珠没急着走,凤目轻眯,高声向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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