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出门时便看见这一幕,明耀阳光下,宛如波斯猫儿轻眯眼眸:“聊什么呢?”
梅鹤庭抿紧的唇角骤然放松,一身疏离之气散去,回过头。
但见朝阳下走来的女子,身着一套蓝采和竹蝶镶边对襟长衫,内白纻中单,外黛花襕裙,腰系一只景泰蓝镂金丝花铃囊,琼簪玉佩,冷艳无极。
眉间那粒天然无雕饰的红痣,又透着说不出的暧暧妩媚。
纵使反复提醒自己绝非爱色纵欲之人,他也不得不承认,宣明珠的容貌确是一等一的出彩。
与柔婉楚怜的碧玉之色不同,她的美如牡丹怒绽,要美便美得大方肆意,若曜曜朝日,夺尽皎月星晖的光芒。
梅鹤庭掩在交领下的喉结上下微动,垂下的睫影敛住隐晦之色。
言淮腿快,已经颠颠跑去跟前嘘寒问暖,“阿姐,昨日歇得好不好,可头疼么?喝了蜂蜜水不曾?”
少年的双瞳被阳光一照,映成了透明的琥珀色,颇有几分天真无辜。
宣明珠被这样的眼神盯住,忍不住还像年少时那样撸了把他的脑袋。
余光从梅鹤庭身上扫过。
见他一身雪白裰衫,獬豸冠彬雅端正,躞蹀带一丝不苟,暗道,果然松苔看错了。
到底簪缨世家出身,无论遭逢何事,一身风度是不减的。恰如初见时,也是白衣年少,冠盖风华。
只不过看的人,不会再如当年心动了。
宣明珠静静感受自己的心跳,甚好,不悸动,也未麻木。诗本戏词上所谓的情根深重,原来也非不可自拔呐,拔掉了刺,哪怕留下些淌血的空洞,假以时日也能自行愈合。
阿耶的女儿嘛,敢爱敢恨,不是那等系腰观井的懦夫。若她还有大好余生,未必不会再踅摸个合眼顺心的,轰轰烈烈再爱一回。
只可惜,老天爷定人寿禄向来说一不二,越是富贵无极,越躲不开生死无常。
梅鹤庭被那冷漠的眼神一晃掠过,心府骤空,更刺眼的是她落在言淮发顶的那只手。
不知怎的,他齿根止不住发酸,只想立时夺过手来,用帕子沾香胰一点点给她擦洗干净。
心里如同钻进了无数蚂蚁,噬啃蚕食着他引以为傲的定力。
“殿下,”他上前哑声道:“宝鸦在家想你了。”
宣明珠淡淡地抚平袖褶,噙唇不语,言淮在旁磨着犬牙,暗道一声卑鄙。
这姓梅的混账,拿孩子拴人是妇人行径,他怎么不干脆寻根横梁,一哭二闹三上吊去?
神情上越发乖觉,灿笑道:“阿姐,我方才正与梅大人说,方才朝会之上,中书侍郎狄元英上疏举荐了梅大人——入内阁。”
他睨去一眼,不怀好意的露出两颗小虎牙,“所以我恭喜他,前脚没了驸马之衔,后脚便入凤阁鸾台,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梅鹤庭眉头紧锁,他这几日问假休沐,不曾参与朝会,对此事一无所知。
方才乍听之下,他亦感到极为意外。
跻身内阁,便意味着此生再也不能做长公主的驸马。未免宣明珠听信了言淮挑拨,那双清眸中流露几分情急:“殿下莫信,臣先前不知此事,也不会同意。”
顿了顿,他放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请殿下先同臣归家,好吗?”
他的手将碰她的衣角,被宣明珠侧身避开了。
第16章 .~孩子没了你来奶了
梅鹤庭的手将碰她的衣角,宣明珠侧身避开,呵笑一声:“狄元英那人,本宫知道。”
上书举荐之事,她方听松苔禀了。狄元英此人算是白泱的半个学生,梅鹤庭的半个师兄,也是朝中对她当年力保荣亲王,最为不满的老臣之一。
当初她选驸马的消息传出去,狄元英便大为扼腕,不惜伏阙触鳞,向晋明帝上疏谏言:
“以梅探花之才干,假以时日可入三省,乃朝中不可或缺的良臣能吏,倘若尚主,断仕途之路实为可惜。”
晋明帝因此龙颜震怒,斥狄元英蔑视皇家,对长公主大不敬,贬其出京。直至先帝登基后才被起复。
宣明珠笑意深邃。
这位阁老的消息倒灵通得很呐,见缝插针的本领更为一等一,只是不等尘埃落定,眼下便急吼吼将他的小师弟推出来架在火上烤,打的什么主意?
她知道内阁有些老狐狸,已经渐渐怀疑她与皇帝的真实关系,近一年来不乏试探举动。
梅鹤庭是实打实的天子门生,天地君亲师的纲常恪在骨里,一心拥护新帝,这做不得假。
而她这个长公主,又一向与皇帝“不对付”,所以他们这对夫妻落在外人眼里,才会显得情状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