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官宦人家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来此住上一天的机会。
自然,以周家的家世也完全不可能接触到。
因此知道要来平普山别院住几个月的时候,周清清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
一连几天都在琢磨着应该带些什么东西过去。
“厚衣服自然是要带着的,虽然已经入伏,可那山林里早晚只怕也会冷。”
“棉被呢?那边万一没有那么厚的棉被冻着我了怎么办?”
“枕头要不要带着呢?”
“胭脂水粉自然是要的。”
“珠宝首饰也带一盒过去。”
“会不会无聊?要不把琴带去吧!”
“抚琴虽是雅艺,只怕冻手,带个棋盘过去没事下下棋玩。”
阿烛听得直想发笑,道:“那,要不要把掸子也带去?只怕那边不干净,咱们去了还要再收拾一边才安心呢。”
周清清看她一脸正经的样子,一时竟拿不准她是认真还是玩笑,直到阿烛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才跳起来要拧阿烛的嘴。
“我把你个刻薄鬼,竟敢打趣起你主子来了。”
几人玩闹了一阵子才最终商量着定下了:衣服披风大氅,珠宝首饰玉石,还额外带了一把周清清常弹的琴,预备着她想玩的时候吩咐一声随时都能用。
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四个丫鬟只留下了一个玟和看家,二等的也只带了两个,剩下的自然都有别院里的人补上,也不愁没人使唤。
王府别院并不属于皇家别院的范畴里的,但却和皇家别院靠的很近,都在将到山顶的那一块,所以,等她们一行人到达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傍晚了。
周清清在马车里就已经穿好了披风,带好了幕离,可仍旧是才一下马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感叹:“好冷啊。”
阿烛紧随其后,也是冻得身子一颤,不由觉得失策:“该给你穿上件大氅的。”
谁知这山上的傍晚竟然会叫人产生一种类似严冬的,寒冷的感觉呢。
“咱们快进去吧,屋里想必暖和些。”
那些从山下带上来的东西不必她们去搬运,自然有粗使得婆子和小丫鬟们一样一样的搬进别院里,一一摆好。
因着早就打好了招呼,所以别院一早就被打扫的焕然一新。屋里甚至还冲好了热茶,摆放好了点心。
周清清四处打量,只觉并不比家里差上半点,心里满意的紧,只是面上没有十分显露。
王府内部,消息是流通的。
别院里的奴才早就得了消息,这个周侧妃看着和善,实则绝不是什么软脾气的主儿,自然更加小心侍奉了。
阿烛侍奉,意泠铺床,笑笑摆琴。
周清清看了一圈道:“还好没有带那么多的东西来。”不然闹得搬家似的,定是要叫人笑话没见过市面了。
见她还在纠结这些,阿烛便笑道:“也不一定啊。”
“怎么?”
阿烛四周一打量,笑着道:“你看看,这屋里就没见掸子,早知道咱们就带了来了。”
“好啊你,又打趣我!”
周清清恨得牙痒痒,也不拧她的嘴了,反而伸手袭像她的腋下腰身处。
阿烛最怕这个。
简直是要了命了!
几乎是逃命似的,从周清清身边笑着跑开。
“你只这样,日后王爷不在,我再不同你睡的。”
“你还敢威胁我?!”周清清笑着朝阿烛追去。
阿烛和她在一起久了,知道她一时玩闹起来,眼里是不看旁的东西的。因怕她绊着,并不敢只顾自己逃命,只是一边躲着她,一边留意着她。
留意着她便不能留意身后,一时不查,不知撞上了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哎呦——”
“阿烛!”
周清清忙上来扶着她:“你没事吧。”
倒是没有撞得如何,阿烛原本跑的就不快,只是生怕自己撞到的是王爷,惹得人生气动怒,所以才装作被撞疼了,转移注意力,叫人不能拿她的失礼来生气。
到底不安心,只悄悄的往旁边打量了一眼。
这样的衣裳,一看便知是个侍卫。
顿时松了一口气:“无事无事。”
詹王就站在侍卫身后,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阿烛可是要谢谢我这侍卫,不是他手疾眼快,你该绊在门槛上了,那时摔一下可是要疼上许久了。”
他说谢,阿烛便谢。
也没细看那人,只低着头行礼道谢。
那人忙退到詹王身后,道:“不敢。”
他这一说话,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阿烛忍着没有看他,等到两个主子都说这里不需要人伺候,要她们都退下的时候,她才抽了空撇他一眼。
果然是他。
第16章
阿烛一时不知该不该装不认识他好。
毕竟过了这么久,她一来不知这个人还记不记得她,二来这人今儿虽然帮了她,但上一回和他的兄弟们一起想要笑话她的事情她可还没忘呢!
此时是该和他正式道谢的,可偏偏一想起上回他们那群人那般过分的行为,阿烛私心里便不愿意和他开口道谢。
好在这人没叫她为难太久,见她不张口,他便先开了口:“上一回,不知姑娘还记不记得,我的兄弟们年轻不知事,对姑娘多有冒犯之处。”
阿烛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你只为你的兄弟道歉,却不为自己道歉吗?
他却会错了意,以为阿烛不记得了,温声道:“姑娘不记得了?晋国公府那一回,我带着他们道歉,得了姑娘赏的一杯茶。”
“啊…”
所以那一次,是真的来道歉的?!
阿烛苦着脸,她呢?她干了什么来着?
好像不仅泼了他一脸茶,还让他‘滚’来着。
“姑娘想起来了。”他道:“我那兄弟,年轻气盛,说话做事,考虑的东西少。那日实在是太过冒犯。后来一直在打听姑娘的主家是谁,原本要登门致歉,却又怕贸然上门给姑娘带来不便,便也只能耽搁住了。”
“好在后来又遇见了姑娘。他惶恐的很,一直在想该怎么给姑娘赔礼道歉。”
“是那个叫蒋随的侍卫吧。”阿烛回想起那一回见他,也不知她当时的表情到底有多恐怖——虽然她本来就存了要吓一吓他的心思——但没想到,竟好像是把人吓到了一样。
“他虽然没有当面致歉,可这小半年里,我们院子里跑腿传话的事情,都叫他揽了去,还不要谢银。”阿烛道:“把我们都不好意思的紧。”
“如此,便当我们扯平了就是。”阿烛笑道:“你既然是他的兄长,便请回去替我说一声叫他日后不必再如此了。”
“……”
“嗯?怎么?”没等到回答的阿烛疑惑的看向他:“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姑娘心善愿意原谅他,我回去自然转告他。”
说话间已经到了院门口,他该出去了。
阿烛本就是送他到这里的,到地方了,自然该告辞。
“外面人多混杂,姑娘留步吧!”
“今儿,多谢了。”阿烛怀着歉意道:“还有上次,实在抱歉。我以为你……”
她以为他也是来取笑的。
“姑娘何必说这些。”他毫不在意,接着说:“原本就是我教导不严,才让他们见罪于姑娘。真计较起来,该我给姑娘赔罪才是。”
“况且姑娘不是说都扯平了吗?”
阿烛笑:“那便扯平了。以后都不再提此事了。”
告辞离去,忽听后面那人叫了一句:“姑娘!”
“嗯?”阿烛回头问道:“怎么?”
“在下姓贺,名听言,一直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阿烛抿嘴一笑,答:“叫我阿烛吧。”
回去的路上,意泠正在等她。
“你这是?”
“等你呢。”
“有事儿?”
“自然,”意泠道:“难道我干在这里站着好玩?”
“那人是谁?你认识?”
“算…算是吧!”阿烛疑惑道:“怎么这么问?”
意泠素来是不好管闲事的。
“还问我?你自己想想,今日是不是聊得太入迷啦?”
阿烛皱眉回忆,“怎么了?”
“笑笑有心在后面跟着你们。”意泠说:“被我看见,拦住了。”
阿烛这才忆起,方才她似乎真的听见过后面有点什么声音,只是那声音只是响过一轻微且短促,身边的贺听言据说又是习武出身,功夫了得。
他都没说有什么异常,阿烛便也没有去疑神疑鬼。
原来竟真的有人,还是笑笑。
不由奇道:“她跟着我做什么?”
意泠翻了个白眼儿,道:“这我哪里知道去。”
“对了,上次得罪你的人是他吗?”意泠道:“笑笑和我打听你们的关系,我就借着上次那人撒了个谎,搪塞过去了。你记着别说漏了便是。”
她也不过是正好撞见,笑笑一直偷偷关注这二人,险些要行尾随之举,所以赶紧借口有事叫走笑笑。
可怜那丫头都没察觉到,只以为意泠是真的有事叫她。
她还在那里自认为隐蔽的和意泠打听贺听言和阿烛二人是不是以前认识呢。
意泠看了她一眼,随口道:“这我哪知道去?”
“阿烛姐姐和意泠姐姐最好了,她的事儿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呢?况且又是贺…贺听言那样的人。若是认识,阿烛姐姐怎么能忍住不和姐姐说呢。”
“哦,原来他叫贺听言。”意泠所有所思的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阿烛以前说过,她和小姐出门时有个人得罪过她。听她当时的描述,倒是和这个人挺像的。”
“这怎么可能呢!”笑笑立马反驳道:“贺大哥是最正人君子的了,他从来不和女孩子调笑的。”
意泠失笑道:“什么叫调笑?哎,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她怎么说的了,不过还是挺生气的。”
“那也不可能,贺大哥…他一般都不合我们说话的。”又怎么可能去得罪她呢?
“哦?是吗?”意泠道:“我听着,你好像很了解那人的样子。”
“啊,姐姐取笑呢。”笑笑自知失言,忙笑道:“我如何能了解王爷身边的人呢,只是…只是听说过罢了。”
“听说?怎么听说的。我都叫你说的好奇了。”
“也,也不过就是那些话罢了。”
笑笑本不想说,但话题一旦涉及了贺听言,她便有点安耐不住似的,半遮半掩,半羞半臊的把关于贺听言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听她的描述,似乎是个在姑娘们面前沉默寡言的正人君子。确实不大像是会得罪人——尤其还是得罪一个姑娘的样子但一个怀春少女的话,如何能全盘相信?
意泠挑挑拣拣的听着,等笑笑说够了本儿才将人打发走,等着阿烛回来。
阿烛听完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好道:“那我先在这谢谢你了,下次有人帮我带糖心丸子,我分你一半,怎么样?”
“甜腻腻的,谁吃那些。”意泠嫌弃的道:“你是要谢我还是要害我?”
不同于阿烛的嗜甜,意泠一向对那些甜蜜蜜的东西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
“自然是谢你,虽说我和他没什么不规矩的地方,但是笑笑若是真的跟了上去——我是不怕人听得,不过丢的却是小姐的脸。”
“还好有你。”
“怎么,听你这意思,还真叫我蒙对了?”意泠有些意外:“上回得罪你的真是他?”
不是说是个正人君子吗?
不是说从来不和女孩多说话吗?
果然,追星少女的话,信不得。
阿烛解释道:“不是他得罪我,他是代那个得罪我的人和我道歉呢。哎呀,这事儿说来话长,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也都过去这么久了,日后当没有这件事便是。”
意泠是从来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见她没什么要说的意思,便点头道:“你心里清楚就行。哎呀,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赶紧过去伺候晚饭去。”
等到了屋里,才发现只有先回来的笑笑一人在屋里。
“怎么只有你?王爷和侧妃娘娘呢?”
“王爷说带娘娘出去转转,说是待会就回来呢。”
“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出去转个什么…”
话还未落,阿烛已觉不妙,跑去看周清清的箱笼——少了好几件的衣裳。
意泠度她脸色,道:“得,看来今儿是不可能回来的了。”
“这怎么行?!”笑笑以前从未遇见过这事,慌得道:“可是王爷明明说……”
阿烛忽然想到,还有个人或许可以问一问,于是也来不及说了,赶忙这就跑出去。
意泠也顾不上安慰吓坏了的笑笑,忙跟着赶了上去,独留笑笑一个人泪眼婆娑的在屋子不知该怎么办。
一路跑到院门口,阿烛叫人去请个王爷身边的人。
她虽然没有直说是谁,但是她想,若是贺听言在,想来过来的也不会是别人吧。
但愿是贺听言,再不然蒋随也行。若是旁人,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开口去问才好。
好在来的正是贺听言,阿烛忙拉着他问道:“我问你……”
不等她发问,贺听言便已经从容点头道:“没错,王爷又跑了。”
一个又字,点明一切。
“还带着我们娘娘一起!”阿烛远没有他的淡定,急的道:“王爷若是出去,一般多少日子能回来?我们娘娘收拾了好几件衣裳,这难道是要常在外面住着吗?”
要论起来,王爷自己乐意带着侧妃单独出游,其实和她们这些丫鬟原本不相干,只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