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周清清也不过随口一说,没有便罢了。
谁知詹王却来了兴致。
“清清会琴我是知道的,阿烛还会琵琶?!”詹王惊讶道:“我竟从来不知。”
周清清笑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幼时学琴,总不能叫阿烛干看着吧。况且我一个人学也无趣,便叫阿烛一道学了。
“我独学琴,阿烛什么都胡乱学过一点,不过她的琵琶是好的。”
“我们还合练过几曲时兴的曲子呢。不过是在王府的事情多,才撂下了而已。”
詹王越发来了兴致,“要学怎么不专门学一样,贪多可嚼不烂啊!”
“这可别冤枉我,”阿烛失笑,赶紧道:“您问娘娘就是。”
周清清这才红着脸道:“是我喜欢,但是我又懒得学那么多,便都叫阿烛学了。”
说的虽轻巧,但那一段却将阿烛累的够呛。
周清清的喜好包括但不仅限于琴、笛、筝、萧、琵琶二胡等等等等,各类丝竹管弦均囊括在内——主要还是看颜值。
那个兴趣广泛的叫人简直遭不住。
偏偏她又是三分钟热度的性子,经常是阿烛为了赶她的进度不眠不休好不容易才将一个乐器学了个模糊大概,断断续续能奏出个鬼哭狼嚎的调子来之后,她却忽然就对那玩意不感兴趣了。
后来阿烛狠狠的哭了一场,周清清才算了,叫阿烛自己挑一样自己喜欢的学去。
詹王大笑着拧周清清的脸蛋,直把那小巧的梨涡都折腾红了,才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若不是阿烛,谁能受的了你小时候的脾气,怪道你离不开她呢。”
“我若是你,我也离不开她了。”
周清清只抿嘴儿笑,看着阿烛:“难得王爷兴致好,左右你也能弹几曲琴曲,便在这弹一曲助助兴吧。”
“就用这把琴,王爷都调过了。”
阿烛只得依言,席地坐了,随手拨弹一试。
那琴声清脆柔和,声声入耳,丝毫没有半点杂音。
就算阿烛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也知道这可能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再碰一下的好琴了。
“我久没碰琴,若哪里弹错了,”阿烛向周清清道:“娘娘好歹帮我想个借口圆一圆谎。”
抱着多弹半刻都是占了大便宜的低俗心态,阿烛信手弹了一首最拿手的——果然还是有几处衔接的不好。
好在詹王也不是于此道上登峰造极容不得一点错的的大师级人物,相反琴棋雅艺与他而言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的东西,只要他自己心里觉得有意思,便不会觉得曲中有误便难以入耳。
借着这逐渐成熟顺滑的曲子,詹王和周清清耳鬓厮磨,轻言慢语。
待周清清不知不觉睡着了,詹王才一抬手止住了阿烛的曲子。
阿烛会意,赶紧止住,放下琴,悄悄站起来。
她坐的久了,一时腿麻。
慢慢挪着,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意泠总是等着她的,几步上前一把扶住她,没说话。
笑笑也迎上来道:“姐姐受累了,这有我,姐姐们去歇歇吧。”
“嘘。”阿烛忙看了身后一眼,周清清果然不舒坦的动了动,詹王正看着她们。
阿烛悄声道:“小姐觉轻,你在这服侍,说话小声些。”
“是。”笑笑虽然也领着贴身丫鬟的份例,但周清清晚间一贯只叫阿烛意泠近身服侍,所以她并不知道周清清觉轻,尤其是这种不是正当睡觉的时候,很小的动静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意泠扶着阿烛走开来,离得远了才低声道:“那小妮子今儿差点害死你们。”
“哪有这么夸张。”阿烛淡淡的道:“我会小心,也管住我自己的。”
“那我似乎只能祝你好运了。”意泠顿了片刻,说:“其实若有王爷做主…”
“别瞎想了。”阿烛打断她的话,道:“我凭什么能得王爷做主?”
别看她们现在似乎在詹王面前很有几分面子,没事还能和詹王没大没小的说几句笑话,可那依赖的全是周清清,是因为周清清是詹王喜欢的人,所以她们才能额外得詹王的青眼。
若是没有周清清,她们又是哪里来的能耐能和詹王对面说话呢?
意泠想了想,也是。
“我着像了。”意泠道:“你比我清醒。”
“你向来最清醒,如今也不过关心则乱。”阿烛道:“我承你这个情的。”
“别别别,”意泠忙摆手道:“上次你说承我的情,结果给我买的是你爱吃的甜点。这次又是承我的情,你的承情,不过是为了给你自己买吃的做理由罢了。我不担你这个话。你要谢我,买些我爱的蹄筋儿给我吃才是。”
“就你机灵!”
大户人家,丫鬟和主人的饭是不在一起做,更不会一起吃的,平素丫鬟们都会比主人晚半个时辰吃饭,所以阿烛二人的饭都是又等了一会子才送来的。
打开一看,每人都是份例里的一碗饭一碗汤两个菜,除此之外,还有两份小食。
一份是蜂蜜牛乳红枣方糕,一份是油炸牛蹄筋。
意泠道:“今儿厨房是怎么了,怎么还多出一两件东西来?”
她们刚来的时候别院小厨房孝敬过她们些东西,她们没敢受,叫人送了钱去。
虽然厨房的人没收,硬是给她们又送回来来,但是也明白她们不会贪图这些小便宜,便也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早便不会这么奉承她们了,如何今儿又送些额外的东西来?
叫来人问,厨房那边却说是她们自己派人拿了银子去要的。
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后来一想,或许是周清清给她们加餐。反正不过两份点心,为这个纠结久了反而显得太小心了。
她们便开开心心的受用了。
尤其是阿烛,她就好这一口甜食,吃这一口,简直能开心的忘记自己是谁。
有了这碟方糕,阿烛整个一下午心情都很好。
直到傍晚都收拾东西要回别院去的时候,周清清才忍不住人后打趣她道:“不过赏你一把琴,就这么高兴?早知道你喜欢琴,当年就叫你和我一块学琴了。”
“又打趣我。”阿烛笑道:“我有很高兴吗?我又没有笑,怎么看出我高兴的?”
“你是没有笑,可人要是高兴起来,光是忍住不笑那是遮掩不住的。”
那是一种从全身每一个细胞里都散发出的满足喜悦的情绪,岂是只控制表情,就能隐瞒的?
“我从下午起来便见你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早就想问你了。不过怕当着人问你,你那纸一样薄的脸皮撑不住罢了。”
意泠笑道:“她高兴是高兴,只是不光为王爷赏她一把好琴,下午吃饭的时候,她一人吃了一份甜点…”
话未说完,周清清便笑道:“我的天,阿烛你还是这么爱吃甜的啊。还好我们从小就不许你多吃,不然你这么喜欢吃,这牙齿可是不能要了。”
阿烛中午吃的多了些,晚上便没有好生吃,谁知到了夜里又忍不住饿。
因为是半夜,便没有叫小丫鬟,自披了衣服,抓了一把铜钱,也没数多少,就一股脑的塞进了荷包里,打着灯笼往厨房摸索着去了。
越是大户人家,夜里厨房越是不熄灶的,必有一两个人守在哪里。就是预备着主人半夜想吃点什么,一叠声就能做的。
便是她们这些丫鬟,去了要吃什么,直接拿钱叫人做就是,也不费什么事情。
远远的便能看见厨房灯火明亮,阿烛紧赶着几步进去。谁想,灶上虽还有点火,可人早不知哪里躲懒去了。
阿烛找了一圈也没摸到人,放下灯笼,撸起袖子就要自己干——来都来了,左右这么大一个厨房,她还能空着肚子回去不成?!
阿烛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虽然贴身服侍周清清,但早些年她也是能踩着小板凳做两个吃不死人的菜的。
四处打量之下,不由得一喜。
倒也不必她认真做点什么,厨房里还有好些擀好的面条,都用一个竹簸箕盖着,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下面条这事,阿烛熟啊!
抓够了自己吃的量,自己出去打了水,又往灶里添了柴,拉起风箱,通起了火。
烧水的时候感觉光是吃面没意思,就去找了点新鲜的菜又放在清水里洗了洗添进去。
想找鸡蛋却找不到,不知叫厨娘收在哪里去了。
摸不着,便算了。
等阿烛把一碗面条盛在干净的碗里时,外面正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烛以为是厨娘,正打算问问鸡蛋在哪里,再给她添上个鸡蛋呢。
谁知迎面撞进来的竟是蒋随。
两人四目相对,蒋随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的锅。
顿时哭了:“姐姐,你是什么胃口啊!一口都没给我们留吗!?”
第19章
贺听言随即踏进来,一见阿烛,先是一愣,然后又忙退了出去。
阿烛听他在外面吩咐不叫人进来,这才恍惚想起那竹簸箕下面晾着的面原本该是做给巡夜侍卫们吃的的夜宵才是。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贺听言进来,阿烛笑着对他说道:“真不好意思,我半夜饿了来厨房找些东西吃,厨娘们都不在,我就用了她们给你们擀的面条。”
蒋随听了,揉着肚子嚷嚷:“那厨娘呢?我都饿死了。面就这一点?”
侍卫巡夜,本来就要靠着补充夜宵才好撑过一夜,谁知今日到了厨房却是冷锅冷灶。
蒋随窝了一肚子火气,满脑子都是要找厨房的麻烦。
“还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方才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阿烛道:“况且你现在找厨房的麻烦也没用,明儿我去回禀娘娘处置了便是。”
蒋随有点委屈:“那现在怎么办啊。”
忽的想到他大哥,他们一帮大老爷们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他大哥不一样啊!
常年跟着王爷出门,手艺自然是可以的。
不然今天就叫他大哥劳累劳累做个大锅饭吃。
虽说他张嘴肯定要挨怼,但那不比饿肚子强多了?
贺听言本也打算自己做了,不想阿烛却对人饿着肚子这件事情有着难以言说的不忍心,便将自己面前的碗推向蒋随道:“要不你先吃?”
阿烛指了指那面条道:“那里还有面条,我的手艺不好,不过简单下个面条还算吃不死人。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做?”
蒋随哪里来的那个胆子敢吃阿烛的东西,他怕自己没那个福气消受。
正要拒绝,便听他大哥已先一步应下,道了谢了。
不仅如此,他还很自觉的坐到了锅炉旁,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窝在小板凳上给炉灶里添柴,打水洗菜忙的不亦乐乎。
阿烛便将刚才的操作重新来了一遍。
蒋随犹豫着,慢慢的摸到那碗面上,几口吃了。
砸吧砸吧嘴,是不如他大哥的手艺。
不过他哪里敢说这些,感谢都来不及。
添了三次冷水之后,总算是大功告成。
阿烛还没说话,贺听言便已经亲自去洗了个碗,先给她装了一碗,切了葱花,舀了猪肉,热汤一浇上去,香气四溢。
一碗面不知比她自己做的那份精致了多少。
阿烛:“……”她现在要是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多,会不会显得十分的矫情。
剩下的面就被他二人装在一个大盆里,带着碗,拿出去给余下的人分了。
似乎远远的传来了几句调笑声,听不真切。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阿烛紧赶着填饱了肚子,拎着灯笼,赶回去睡觉。
次日,挑挑拣拣的向周清清一禀告,周清清果然就叫人去找厨房问责。
原是那留守的两个厨娘做好了面之后便觉闲来无事,偷偷摸摸跑去吃酒赌钱去了。她们却原以为自己不过小赌几局,赶在侍卫们换班之前回来就是,以前也是都这么干的。谁知今日一赌却上了头,再加上黄汤一灌,到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一睁眼便见别院的管事带着人凶声恶煞的盯着她们,想动都动不了——手脚早就被粗麻绳绑住了。
远远的被拉到一处隐蔽些的地方,赛住嘴,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好板子。打得她们涕泗横流,若不是嘴上塞住只怕叫声要传到十里之外了。
管事骂道:“还有脸哭,厨房那样要紧的地方交给你们,灶上还留着火,都敢跑出去吃酒赌钱倒头睡到大天亮,难道还不该打?”
“好在昨日周妃身边的阿烛姑娘过来找东西一时碰见了,不然出个什么事情,若是出个万一惊到了王爷娘娘,你们这等的奴才有几条贱命够陪的?”
四十板子也不是什么太重的责罚,又按着规矩,罚了她们二人两个月的份例。两人被打完还要去谢恩,被人抬着去了周清清院子前。
周清清自然没有见她们,她们便只在院子外朝里磕了头,才被抬回去养伤。
阿烛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知第二天门前便有一包新鲜的、还沾着朝露的果子。
阿烛一眼没见,差点就踩了上去。
捡起来看时,心里大约也知道是谁送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要——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一个侧妃身边的丫鬟都该和那王爷身边的侍卫保持一点距离。
何况周清清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但此时已经由不得她将东西再还回去了,趁没人注意,赶紧收回了房里。
装做无事发生的样子,赶着去伺候周清清。
这一包东西,阿烛倒是没想过还回去,藏着不叫人知道就是了。只是想着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见到他之后,该道谢的。
可是没有想到,第二天,门口又多出了一点东西。
不是野果了,是一个鲜红漂亮的大石榴。
光是看着,便知道一定酸酸甜甜,汁水饱满。
阿烛不由得有些发愁:怎么又送来一个。
第三日,一个桃子。
第四日…
第五日……
一点小果子,也不值当专门跑一趟出去还给人家。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送人东西,阿烛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他并不只是单纯的表示谢意。
第六日的时候,阿烛特意留神。门外稍有一点响动,她便已经翻身下床。
贺听言正站在角落里等着她。
他能听见屋里人急急起身的动静,知道她有话说,便等着。
一见她开门,赶忙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