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深站在靶场中间,李德善立马机灵地叫人递上弓箭,长箭锐利,铁弓嵌玉,看起来就贵气十足。
纪昀深瞄准远处的靶心,纪成舒也跟着拈弓搭箭,顺口道:“若是那老狐狸以此为借口致仕,之后就老实在家,不再折腾幺蛾子,咱们以后还真难抓住他的把柄,将其一网打尽了。”
放虎归山便有卷土重来之日,只有像戚家这样被彻底铲除才是最好的选择。
纪成舒看着远处的靶心,“嘭”的一箭比纪昀深更先射出,直中靶心。
听远处的侍卫报了靶,李德善忙恭维道:“恭喜小王爷。”
他笑着摆摆手,“客气,有赏。”
李德善又赶紧谢恩。
纪成舒不再搭理他,扭头看着纪昀深,却见他瞄准靶子却迟迟不射,拄着弓淡笑一声,“皇兄,你可别是怕输给我啊。”
话落,就听“噌”的一声响,利箭破空而去,直中靶心不说,还把纪成舒的那支箭直接打了下来。
李德善又忙着恭喜,纪成舒挑了挑眉,“啧,皇兄,也不用这么下臣弟的面子吧。”
纪昀深放下弓箭,走回凉亭,淡道:“你话太多了。”
纪成舒瘪了瘪嘴,道:“我话多不多可不要紧,可别是皇兄又心软了,舍不得。”
纪昀深脚步微顿,没搭理他。
纪成舒却想将话捅明白,跟在他身后,凉凉道:“皇兄可别忘了先帝爷的旨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小心啊,别到最后鸡飞蛋打。”
纪昀深扫了他一眼,然后直接把人扔下回帐篷里了。
纪成舒摇摇头,看着李德善,风凉道:“老李啊,你说做皇帝的人可不能这么优柔寡断,心软是吧?”
李德善紧张地一哆嗦,躬身尬笑道:“这,老奴不敢妄议。”
纪成舒找了个没趣儿,也走了。
*
春猎赛一共分三天。
戚常念自第一天出去看了一眼,后面两天都是在床上养病。
只听春草说了几句,好像是哪位将军拔得头筹,得了奖赏。小王爷是第二名,猎了一匹顶好看的鹿。
她一边给戚常念按腿,一边乐颠颠地笑着说:“小王爷那箭术了得,箭从眼入,一点儿没伤到皮毛,陛下啊,将这鹿皮赏给了娘娘你。”
戚常念靠坐在软塌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春草见她没什么反应,声音渐渐小了。她就是看皇后娘娘这几日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才想说点让她高兴的事,可还是没什么用。
她瞧了一眼皇后娘娘,见她眉眼微阖地睡着,便逐渐放轻了捶腿的手,然后缓缓停下给她盖好被子离开。
戚常念见她走后,睁开眼瞅了瞅又给闭上了。
她现下不想想这些事情。
张潮生来给戚常念复诊的时候,见屋里没人,刚要出去,就听她喊:“进来吧。”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他,张潮生躬身道:“见过皇后娘娘。”
戚常念嗯了一声,随口道:“坐吧。”
张潮生给她诊脉,又瞧了瞧她的旧伤,说:“娘娘已无大碍了。”
戚常念没吭声,收回手,然后看着他收拾东西离开。
张潮生步子都走到门口了,最后却又折返了回来。
“念念,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太危险了,我、我……要不你收手吧。”
戚常念弯了弯嘴角,淡道:“还是没忍住啊。”她抬眸看着张潮生,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笑道,“不是说了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吗?”
“念念,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他的力量远比你想得要强大,便是我都能知道郑太傅私生子一事有你在其中的手笔,他如何能不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若是追究下来,你会小命不保的!”
他真情实感地说了一大堆,可戚常念却只回了他一个字。
“哦。”
她嘴角带着淡淡地笑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只小丑一样,可戚常念绝无此意,她只是觉得他说得这些自己早就猜到了,她语气稀松平常地回答道:“你难道不觉得小命不保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吗?”
她都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纪昀深知道了又怎么样?杀了她?那来啊!她等着。
她戚常念要是皱一下眉头都不配做戚家女。
“念念……”张潮生的语气中带着心疼。
戚常念没心思安慰他这些多余的情绪和担心,现在不能为她所利用的东西都只是负担。张潮生也一样,他所谓的担忧和关心对她来说都显得毫无价值,若不是看在冷宫里的情分上,她才没心思一直这样体谅他。
可他要是自己不识趣,就不要怪她不念旧情。
张潮生看着她良久,仿佛是今日才看懂这个人一般,她真的和当初不一样了,她不会再沉溺于自己失去了一切的崩溃中。她是真的想复仇,哪怕死也在所不惜。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最后睁开眼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如果你真的想那么做,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出口,戚常念倒显得有些震惊。
他落在帐篷上的身影一下就显得高大了起来。
戚常念皱眉,然后冷笑一声,“你帮我?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你就帮我?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太医凭什么觉得你能帮我?”
张潮生似乎是经过郑重思考的一般,他并未被戚常念的冷言冷语吓走,他转身背对着她,淡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毕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至于结果,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前半生潜心钻研医术,小有所成,就此死去也不算遗憾。”
戚常念眉头皱得更深了,张潮生发什么疯?他瞎掺和什么?
他续道:“你总有用得上我的时候,不论是我的医术还是我身后的河东张氏,我比你身边的明潇春草,总是要可靠许多的。”
话落,他便提起医药箱离开。
留下戚常念一个人还没回神。
她没明白他最后一句话何意,他这是要为了自己搭上河东张氏和纪昀深为敌吗?
戚常念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讽刺和一些说不出的滋味,他这是疯了?为了她搭上一族人的性命?还是说他早就看不惯河东张氏,想早点送他们上西天?
戚常念觉得还是第二种答案比较可靠。
下午纪昀深来的时候,戚常念看着他突然觉得顺眼了许多。
若她身后有河东张氏为靠,天下大半水系为她所用,那她赢的可能性一下便从微乎其微变成十有五六了。
纪昀深见她这么眉眼顺畅地瞧着自己,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迟疑地小声道,“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戚常念看着他笑得暧昧不明,掩了掩自己的笑意,摇摇头,喝了口茶,淡道:“没什么。”
只是送你上路的日子又早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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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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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6章 、失心疯
◎张潮生自己要送上来为她所用,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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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潮生自己要送上来为她所用,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至于他的情义,戚常念心口微窒,她约莫能猜到些许他对她的心思,可如今她实在没心思想这些。一个有用的朋友和助手远比一个只能给她提供乐子的情人来得有用。
春猎赛后,朝堂一片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就连宫里头都过了几天好日子。
不过风平浪静中又夹杂了一丝小小的波折,戚常念和纪昀深曾因为一道菜吵起来过。
那日,纪昀深和戚常念两人在承乾殿用饭。自她住进来之后,承乾殿的饭菜便由春草掌手了,方便戚常念想吃些自己想吃的东西。
可偏是这样,就出了事。
这边,戚常念好好地吃着饭。觉得今日的菜还算不错,尤其是一道蒜蓉蛤蜊,味道极好,她还多吃了好几口,那馋嘴的模样叫纪昀深瞧了都乐,他便开口道:“这道菜我能吃吗?”
此时,戚常念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纳闷,他想吃什么还问自己干什么,吃不就是?她大方地把菜品跟他分享,还夸了一句,“味道极好。”
却不想纪昀深脸色已经半黑。他不带任何感情道,“你夹给我吃。”
戚常念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隐忍不发,谁也不想在饭桌上生气,便夹了一筷子放他碗里。
谁知就是这个举动,直接让两人爆发一场争吵。
纪昀深直接放下手中的筷子,房间里一片寂静,就连布菜的太监都发现了气氛不对,悄悄往后站了两步。
戚常念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儿,就见李德善猛咳两声,朝着碗里挤眉弄眼。
她刚想笑呢,看见纪昀深碗里的蛤蜊盖了一层厚厚的蒜蓉才反应过来。
她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然后道:“你不能吃蒜蓉,我吃吧。”
她刚要把那蛤蜊再夹回来却被一双筷子制止了。
纪昀深常年带笑的脸上显得格外平静,像极了涨潮前夕的海面,戚常念最讨厌他这副鬼样子了,高兴不高兴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靠猜。
但很明显,他现在生气了。
戚常念凝眸看着他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直接问:“那你想怎么样?我让春草给你换一只碗。”
她这么一说,李德善恨铁不成钢地盖住自己的眼睛,恨不得当场捂住她的嘴。
纪昀深心口翻涌的岩浆更加沸腾,自她从长春宫出来以后,他对她一直百般容忍和讨好,可她除了偶尔的虚与委蛇便是冷言冷语,甚至给他找麻烦,可这些他都忍了。
他知道她心中有恨,也一直容忍她发泄。
可是,如今,他越和她亲近就越能感觉到她的抗拒和不在意。
即便她学会了掩藏,也掩藏得很好,可像他这种人还是能一下就感觉到,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让她生气了怨恨了,等她看开了,不再恨了就好了。
可他看着她真的在一点一点地走远,还是会慌张。
成舒问他是不是心软了。他承认是有些许,可也只有些许。他只是想,想有可能自己也需要有一个人陪着,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有一个人可以安慰安慰他,有一个人永远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有一个人会永远保护他。
现在说这些似乎是有些晚了。
纪昀深看着这一碟子的蒜蓉,她都不记得了,也可能是记得却不在意了,可不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戚常念不知道他想发什么疯,从前在太子府的时候确实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毕竟只有纪昀深少吃了两口的菜她都不会再让它上桌。可今早春草和她说,御膳房来了新鲜的蛤蜊,问她要不要做,想吃什么味儿的,她也确实没想起来纪昀深不能吃蒜蓉了,只是觉得这样做好吃罢了。
戚常念眉头紧皱,神色显得有些烦躁。
难怪刚刚还问问问,什么能不能吃,又作妖让她给他夹,不过是想发疯了找借口罢了。
不能吃就别吃,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天天惦记着别人记住他的口味,真当他是什么珍珠宝贝,人人都要细心呵护?
呵,也是,他贵为天子,还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她冷笑一声,舔了舔后槽牙,倒是瞬间有了兴致陪他闹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控制好情绪,然后放柔声音,微笑道:“那陛下想怎么样?不如这样,臣妾下回叫御膳房多做些蒜蓉蛤蜊,哦,不止,还有蒜蓉蒸肉,蒜蓉大虾,蒜蓉粉条,蒜蓉酱鸭,做满一桌子蒜蓉宴。到时候欢迎陛下前来品尝。”
纪昀深直接气得筷子一摔,所有人都吓得跪地发抖。
李德善更是心脏漏跳一拍,差点呼吸不过来,陛下已经好些年没发过脾气了。
春草见情况不对,也赶忙请罪,“陛下,是奴婢失职,忘记提醒娘娘,还请陛下不要怪罪娘娘,要罚就罚奴婢吧。”
纪昀深直接一脚踹翻了春草,冷嘲热讽道:“你倒是养了好些个忠心的丫头。”
戚常念自顾自地继续吃饭,顺便答道:“是啊,所以死的死,残的残,都拜你所赐。”
夏荷,秋霜,冬雪,没一个有好下场。
纪昀深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冷道:“戚常念,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好便真的不会杀你!我对你已是百般忍让,你还想怎么样!”
戚常念挥开他的手,冷笑一声,“百般忍让?何为忍让?杀我父母,灭我亲族,杀尽我身边所有熟悉的人,然后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将我囚禁,这就是你的忍让吗?你难道不是过河拆桥,做事太绝,自己内心不宁,怕死后下地狱才让我活着的吗?”
两个人之间最后一点遮羞布被彻底扯开。谁也没想到,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夫妻仍旧恩爱的假相竟然因为一碗蒜蓉蛤蜊而毁于一旦。
演戏演到现在,谁都烦了。
戏幕已经开场,台上的人除了死谁都下不去,便只好举起自己最锐利的武器开始朝着对方攻击。
戚常念讽笑一声,“杀我?有种你杀啊!我并非是一天两天求死,你为何不杀我!你就该在当初杀我父母的时候,也将我处死,这样你也不用忍让了。”
她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眸,眼底的恨意一旦上涌便很难消散,她盯着他那双同样通红的眼眶,突然道,“哦,忘了你舍不得?”
她微微偏头,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瑟瑟发抖的人头,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然后道:“你真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人,杀我父母血洗戚家之后又盼望着我还能爱你。啧,纪昀深你这样的人当真是世间少有,我有时候都不明白,你心底到底是有多扭曲,才会存有这样的幻想?”
“装孙子很难吧?这些日子哄我应该很费劲吧?嗯?又不想我恨你又想将我留在你身边,这样吧,纪昀深你再给我把手脚割断,这回做得更绝一点,把我的喉舌也割掉或是毒哑,把我的眼睛挖了,做成人彘,如何满意吗?是不是很符合你的需求?”
纪昀深手指紧紧攒成拳,手背青筋暴露,指尖泛白,哑声道:“你无非是仗着我舍不得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