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常念不知道那日李德善回去是怎么传话的。
但是没多久之后,纪昀深又回到了承乾殿,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把之前的那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
戚常念都要给看笑了,骂了句,“贱得慌。”他还真是比自己能忍很多。不过这也让戚常念越来越嚣张,甚至嚣张到明目张胆就和张潮生在承乾殿里见面,讨论在哪儿见安远侯为妙。
张潮生道:“安远侯久居北部,要请动他可不容易。”尤其是戚家之亡是帝王之怒,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无法阻止的灾难,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明哲保身。他又道,“我已去信河东,叔父若是念及旧情,恐会帮忙,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戚常念扯了扯嘴角,淡笑道:“无碍,他来不来,见与不见不是最重要的,你将我与他私联的消息散布出去了便可。他也出身怀北戚家,同样位高权重,有了他牵扯其中,贺奇必然会坐不住,戚家拿不下又要失十六卫军的统领权,到头来两头空,他就算是想乖乖听话去怀北也忍不下这口气。”
她抿了一口茶,忆起往昔,道:“昔年他从戚家出去建功立业,便与戚家断了往来。那时他曾告诫过父亲,戚家百年盛世,名声在外,树大招风,来日必有祸患。父亲也一直将他的话紧记于心,但架不住戚家体量过大,猛虎虽不下山,可人人皆知猛虎可怖,妄想除之而后快。戚家所在是帝王之不能忍,戚家灭亡也是必然的。”
张潮生眼睫微颤,她一个女孩子,如今能够清醒理智地说出这些话,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她心底到底有多少苦楚。
谁能想到当年的预言会来得这么快呢?说起来,她也是这祸患中的一环,如果不是她引狼入室,戚家也不会分崩离析得这么快。
戚常念眼神放空,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可不代表她能接受,帝王又如何,如果这个帝王不能容忍,那就换一个好了。
她道:“他自那时起就是一个极其知晓权衡利弊之人。我也不指望他能看在旧日情分上来祝我成大业,无非是想搅浑水,让他也扯进这一场戚家旧部的争夺之中。”
更何况,如果贺奇再忠心一点,还不反抗,她便会将戚家旧地藏有武库的消息放出去。
到时候,就由不得他选了。
只是那时候乱的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怀北了,恐怕整个朝堂都会起异心。
谁都知道戚家当年的辉煌,若是掌管了武库,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权势和财富集于同一个地方的时候,大道之上就只会铺满利欲熏心的尸骨。
她微微垂眸,掩饰住自己心底的疯狂。这一点上,她和纪昀深一样,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牺牲天下安宁的小人。她认了,如果真有报应,那就等她下地狱的时候再去阎王爷那里被审判吧。
张潮生听着她分析的话,微叹了一口气,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收起脉枕,正色道:“娘娘的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今拿些轻物不碍事,但还是要小心不要提重物,不要再撞击。”
戚常念嗯了一声,然后举起手腕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了看,瘦削的皓腕在光线下显露出了女子的纤细柔美,可是上面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破坏了这一切的美感。
她说:“我幼时在战场,后来嫁给纪昀深,这一生也算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了,我身上的疤痕早就多到数不清了,可只有这几道是被我最亲近的人划的。张潮生,你明白这是种什么感受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苍茫的大海一样。
刚走到门口的纪昀深停住脚步,面色无波。
张潮生愣了愣,看着那双手,算不上多细腻多柔若无骨,上面甚至还有老茧,配合着那两道凸起的疤痕,若说是男子的手也不是没有人信。
他张了张嘴,嗫嚅半响,最后没有吱声。
戚常念扯了扯嘴角,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这道疤痕,仿佛要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把它们都牢牢地记在自己的脑海里,一点都不敢忘。
她缓缓收回手,莞尔一笑:“潮生,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么?”
张潮生立马跪地道:“微臣不敢。”
戚常念眉眼弯弯,眼角像是藏着几分魅惑一般,刚要弯腰去扶张潮生,就听门口传来一道男声,“张太医今日又来请平安脉了。”
戚常念伸出去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坐好,然后看着纪昀深一袭蓝衣,气质清爽地走进来。
张潮生立马转身道:“参见陛下。”
纪昀深嗯了一声,续道:“恢复得如何了?”
张潮生如实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虽不能提重物,但不妨碍娘娘平日里的生活。”
“是嘛,那就好。”纪昀深不软不硬道,张潮生虽不如其他人那般会察言观色,却也能感觉出陛下的情绪不大好,刚想说告退,就听他问:“杜沉家里有事还没回来吗?”
张潮生微怔,忙答道:“杜太医这几日已经回京了。”
“那他怎么还不来请平安脉?这些日子可真是麻烦你来承乾殿了。”
这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任谁都听出来了,一个帝王对着臣下说麻烦,可不就是要折煞他。
张潮生麻利地叩头,“微臣不敢。”
纪昀深冷哼一声,没理她,然后握上戚常念的手,微笑道:“往后还是让杜沉给你请脉吧。”
戚常念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只对着张潮生说:“你先下去吧。”
张潮生跪安之后,李德善等人也颇有眼力见地出去了,还顺带带上了门。
戚常念抽出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斜斜地倚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抬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讽笑道:“都听见了?”
眉眼间,媚态风流尽显,丝毫没有被丈夫抓包的感觉。
纪昀深定定地看着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可能不知道她这副模样瞧上去有多么得风流多姿,显得头上的珠钗花环都一下子黯然失色。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独特的,可是当她褪去娇蛮霸道和强势,显露出这一面的时候,他竟不知她比任何人都更能勾起他心底的欲念。
纪昀深的声音一下就嘶哑了,“你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戚常念瘪瘪嘴,白了他一眼。
她不过是想让张潮生对她再忠心一些,给他点好处罢了,不然她实在是想不通张潮生为何要对她这么好,从冷宫到如今,他一直这么不求回报地帮自己,她瞧着都要有些动容了。
不过,男人嘛,她栽过一回跟头了,也知道这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最多是做做手里的工具,可利用可给些好处,但万不可心疼,掏心掏肺地把所有身家都搭上。
更何况,他日,她要是真成事了,必然也是后宫佳丽三千,怎么可能只爱一人。她不过是早些予他恩宠罢了。
戚常念心底是这么想的,但口头上却又是另一套说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啊……我觉得什么都能做,就看陛下管不管得住了。”她笑吟吟道,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纪昀深那双本就撩火的眼睛。
纪昀深是真的不曾见过她这副模样,色气,大胆,放得开,却不是那种野蛮粗鄙,而是魅惑与天真自成一体,尤其是她身上又带着那种久经风霜的坚韧,她透露出来的那种风情一瞬间就击中了他的心。
他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还是戚常念,还是因为戚常念与往常不一样了,但他知道,毫无疑问他又栽她身上了。
一次又一次,他也是不长记性。
可能也是不想长记性,只想沉沦吧。
不然当初也不会留下她。
他长臂一伸,将人紧紧揽进自己怀里,吞咽了好几口口水,戚常念都能听见他胸膛激烈的心跳声。
他道:“姐姐是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的。”
戚常念用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知道啊,可是就是不想遵守呢。
她将尾音拖长道:“底线啊……在哪里啊……”手指又在他胸口撩拨,一圈一圈,像是蚂蚁爬过,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纪昀深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她指着他的心口,柔声道,“这儿吗?”
然后又缓缓往下,“还是……这儿呢?”
纪昀深呼吸一滞,不敢再动。
戚常念松开手,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大笑道:“陛下,白日宣淫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她摇摇头,“啧啧”两声,然后一个起身,猝不及防离他两步远,在他抓到自己之前,体贴道,“臣妾就不打搅陛下了。”
她微微一个福身,就要离开,却见他手里还扯着自己的外衫,满脸通红。
戚常念旋身将衣服褪下,然后笑而不语地离开。
纪昀深满脸涨红,可是又碍于身体原因不好起身相追,他看着手里的衣裳,上面还留着她的余温,仿佛她的花容笑貌还在眼前。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发现还是没有办法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脑海中有关于她的一切幻想。
他们自少年时相识相知,一直到今日,戚常念在他眼底一直是蛮横却青涩的,她大胆放得开却没有经验,所以这件事上一直是由他主导。
可今日的她,却给了他太多的惊喜和畅想。
作者有话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迁《史记》
◎最新评论:
【好贱】
【哈哈哈哈】
【这个设定是说女主有可能把男主赶下台,当女皇,然后后宫三千,男主变成男N?太爱了。哈哈哈哈哈,恕我孤陋寡闻,还挺新鲜的。】
【
-完-
第29章 、选秀
◎安远侯与戚常念来往的事情确实引起了风波,可还不等这风波扩大,贺奇那边就真的出事了。……◎
安远侯与戚常念来往的事情确实引起了风波,可还不等这风波扩大,贺奇那边就真的出事了。
听说是京城之中突然出现大批流民,有官员家属在送粥赈灾的过程中,差点发生冲突,流民甚至是冲到了官员家中洗劫一空。
此事一出,京中人心惶惶。那流民连官员家里都能横冲直撞,强行闯入,普通人家中自然就更危险不安了。
一时间,不少人上书要严惩流民,同时加强京中防范。
当戚常念听见消息的时候,差点笑出了声。
这个贺奇,难怪这么久一直不出手,原来是等在这儿。
这批流民,戚常念有点儿印象。
几乎每年冬春交接的时候北部都会过来这么一批人,北部地处干旱,气候又冷,冬春之际,好些作物都活不了,家里穷的,到了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实在是没办法就只能沿路乞讨往南走。
最后有的去了江南,有的去了西部,像盛京这种皇城虽会管控,可到底也不能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城外都会开设免费的粥铺施粥。这些年,也算是安稳,并未出过什么大事。
她冷笑一声,这贺奇也真是个妙人。如此沉得住气,后日就是离京的日子,今天京中安防就出了事。这样一来,京中要加强防范,少不得他这个十六卫军的统领要留下来好好布防巡逻。
不过,这事儿于她无碍,只要贺奇不去怀北,她就不担心戚家旧部的人被别人收服。而且前不久,她和戚家旧部的人已经通过张潮生联系上了。
他们本是同一片属地出来的儿女,戚家不仅仅是她戚常念一家,还是整个怀北的精神支柱,是整个北方的庇护神。
如今戚家灭亡,北部混乱,许多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北边接壤的赫拉一族更是对他们多有骚扰和掠夺。所有怀北人都盼望着北部能够安稳起来,盼望着戚家这面大旗能够重新竖起来。
他们从前忠心于戚在安,现在戚家唯一的后人有凌云志,自然是忠心于戚常念。
她看着戚家旧部的领头戚远山的来信,满意地将纸张烧去。
这就好,只要戚家旧部还在她手里,她就有底气和纪昀深掰一掰手腕。
如今,安远侯这些人也可以暂时放一放。
当下就看她如何在宫中赶紧建立起自己的脉络了。
戚常念吃着春草新做的糕点,什么都好,就是太甜。她放下糕点的一瞬,脑海中突冒出了一个主意。
她缺的无非就是人手,那就让这宫里热闹起来就好了啊。
当夜,承乾殿传出皇后旨意,“今圣上登基已久,后宫嫔妃稀少,陛下子嗣艰难,遂令礼部户部,昭天下州县,广选秀女,以实后宫,绵延子嗣,钦此。”
纪昀深听见这消息的时候都吓得把口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他斥道:“她还真是越发胆大包天!”
而礼部和户部尚书二人对视一眼之后,也只能是跪地接旨,然后开始公巡各处,以甄秀女。
李德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茶水,苦笑一声,“陛下,皇后娘娘位居中宫,执掌凤印,选秀一事确归她管……”
纪昀深瞪他一眼,“朕何时说不归她管了。”
李德善:“……”
你说的都对。
纪昀深微叹一口气,然后宠溺又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她还真是永远不服输。”
永远都在前进奋斗的路上,永远给他找事儿,永远惹麻烦不停手。
“选秀就选秀吧。”看她这回又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而承乾殿,戚常念颇为高兴地吃着春草剥的瓜子,然后问:“张潮生那儿你叫人把消息递过去了?”
春草点头,“张太医说既是广选秀女,即便是娘娘不说,张家也必定会送人进来。其他大臣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到时候,咱们就有机会穿插自己的人入宫了。”
戚常念点点头,“还是自己的人用着顺手。”
春草扫了一眼外边守着的明潇和大可,用眼神示意道:“那她们……”
戚常念沉默了一瞬,都是别人安插的眼线,就算是用得再顺手那也不是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