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绛一顿。
脚步停了。
他困惑回转过身子。
眼神幽暗,盯着金枝。
金枝想起姐妹们的教导,
心一横,
索性晃起了朔绛衣袖。
她一边晃一边努力回想着要点:
“咬着唇角,眼波含泪,手呢也不可僵”
“那扯衣角也是有韵律的,须得轻,又得轻颤”
断断续续就记得这几点。
先硬着头皮上吧。
落在朔绛眼里,
眼前的小娘子樱唇嫣红,眼蒙湿雾。
霜雪般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着,
眼睛里有乞求,还有乖觉。
朔绛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到一样。
天寒地冻的朔北之地,终于吹进来第一缕春风。
朔绛咬牙抽出衣袖:“哼!”
却已经不提要惩罚薛阳朔的事情。
金枝大喜。
可见朔绛依旧铁青着脸
她困惑得盘算:似乎自己还不够。
她自作聪明再次去扯朔绛的衣袖。
可是心急之下居然触碰错了地方。
不小心碰到了朔绛的手背。
金枝的手软软的,柔柔的。
触碰到他手背的那一刻,几乎称得上是电光火石。
朔绛心神大乱。
他耳根子泛得通红,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金枝手忙脚乱,又将手勾到他衣袖上。
天子箭袖,绛红团龙,却轻而易举被金枝勾了起来。
她单手扯着他衣袖。
微微颤动。
像是在问“好不好嘛。”
又像是在撒娇:“原谅我嘛。”
叫人一下子溃不成军。
朔绛满腔的怒火忽得被春风吹得荡然无存。
到底有没有效果啊?
金枝忐忑不安。
却听朔绛冷冷:“王德宝,还不赶紧带下去!”
王德宝躬身应是。
走到金枝跟前做了个请的动作:“您跟我走。”
咦,这撒娇倒没什么效果呢?
金枝垂首,沮丧回到冷宫。
**
向晚的时候禁军统领接到官家的急招:“去查薛阳朔,禁军里的。”
统领闻言心里大惊。
官家继位以来总有前朝余孽不服,妄图刺杀官家。
好在官家本身雄韬大略,粉碎了几起刺杀阴谋不说还坐稳了王位。
没想到还有人贼心不死,居然潜伏到了禁军???
再看官家脸色疲惫,似乎正在被什么困扰。
他当即行礼:“是!”
作者有话说:
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①。引用自元曲
惠妃:啧啧,妹妹,你这是猛男撒娇啊。
金枝:我在冷宫开后宫的那些年
今天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
【这男主不行啊,狠也狠不起来,放也放不下【doge】】
【哈,我就等着男主梦醒,等着他把脑子从狗嘴里抢回来那一天】
【
【哈哈哈哈哈】
【女主总是可以心想事成啊,哈哈哈哈哈哈,男主小可怜】
【哈哈哈哈哈金枝好可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金枝稍微有点动作这人就自我攻略完了】
【
【大大比生产队老母猪还勤快!】
【滴滴滴,狗子好好笑啊】
-完-
第32章
◎(二更)◎
朔绛近来深思有些恍惚。
金枝总是时不时入梦来。
梦里她葱根般白嫩的手指勾住他衣袖,仰着头。
她略略咬唇,眸中盛满乞求。
梦里他似乎什么都答应了。
醒来后他忘记了梦境,只觉得心烦意乱。
**
不多久禁军统领凌正德便将薛阳朔的根底呈了上来。
“官家圣明,此人果然有些问题。”
凌正德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来薛家与汴京城里贵门通婚数代,盘根错节与前朝太子有关。
朔绛眼皮微阖:“我们朔家说起来还是前朝皇帝的姑表亲戚呢。”
满汴京城贵门联姻,仔细论起来都有亲戚关系。
凌正德不敢隐瞒,忙道:“可这薛家受太子恩典颇多,这些时日薛阳朔与先太子府一名中书舍人走得迫近。”
朔绛正色:“查下去。”
金枝那天观察这个人,莫非他们有关系?
朔绛又想起当初传言侯府管事是先皇探子的事情。
金枝到底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
朔绛胸口一阵发闷。
**
薛阳朔早就瞧中了名叫的玉叶的那个小乐女。
她生得美貌,娇娇弱弱,一直在乐所。
没有大人教导因而性子单纯。
他嘴里说想趁着大赦天下的机会将她赎回家中做正妻。
她便已经感恩戴德。
再嘘寒问暖说些不要钱的好话,
这小娘子便已沦陷,眼里心里都是他。
薛阳朔很是得意。
他是此中高手。
他们这些土生土长在汴京的贵门子弟最喜玩弄这等娇弱的小门小户女。
送些价值低廉的手帕礼物,说点情话,便哄弄得手。
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不用怕。
小娘子要脸,又不敢跟父母说,或自己隐瞒下或投河了事。
不用负责。
他们这些贵门子弟常互相打赌,比赛谁得手的快。
这次薛阳朔打的主意也是想办法诱骗玉叶,得手后一走了之便是。
**
转眼到了端午节。
宫里的端午筵席,照例要宴请文武百官。
朔绛令宫娥将梅红匣子装点的香药分发诸臣。
臣子们纷纷举杯恭贺官家端午安康。
朔绛举杯颔首。
心里总觉像外面天气,一簇簇柳絮团成团,在风里打转。
说不出的闷。
他喝多了几杯。
漫不经心扫视过下面弹奏百乐的乐人。
忽得目光一顿——
那个弹奏琵琶的乐女微微侧首的样子真跟金枝一模一样。
朔绛住了酒杯等她转过头来。
她终于转过头来。
朔绛收回了目光。
她只是下颌有点像金枝,并不与金枝相同。
朔绛无端好笑:难不成自己还以为金枝能出现在席间弹琵琶不成?
自打上次她扯着自己的袖子撒娇之后朔绛就再也没见过她。
如今已经过了十天。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肴。
这人,总是出乎意料。
宫里设宴时她藏在玉兰树后偷看侍卫,
罚她去舂刑时她居然呈上一碗亲手舂的米饭,
罚她抄书她工工整整写了一本。
她神出鬼没,若是真的出现在下面弹琵琶朔绛都不会惊奇。
朔绛看着满桌的菜,忽得失了胃口。
他怅然若失:“给朕上一碗米饭。”
司膳忙躬身将米饭承上。
这样的筵席总有许多点心饽饽,是以她设置筵席便没有再呈米饭。
没想到官家居然想吃米饭。
朔绛看着眼前的米饭。
是上贡的碧粳米。
浅浅碧绿团成小球,看着就觉精致。
袅袅冒烟,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可是他将筷子放了下来。
不是舂出来的白米。
下面那乐女又演奏起来。
她抚弄琵琶,满脸羞怯。
她下巴真像金枝。
朔绛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也是初夏,他陪着那个小娘子一起去二郎真君庙逛庙会。
那个不怎么爱哭的小娘子那天却因见到她娘而痛哭。
她为了省钱舍不得雇往返双程牛车,两人最后只好步行回家。
她哭过的眼睛略微泛红,鼻尖也泛出樱桃一般的嫩红。
叫人忍不住生了怜惜之情。
就如这个乐女一般。
朔绛忽得回过神来。
眼里恢复了冷清。
他唤来王德宝低语:“将那弹琵琶的乐女撤下。”
说完后又觉不妥。
他随口一语只怕那乐女会受司乐责怪。
于是将手里的玉如意递给王德宝:“不许苛待她,就说这是赐给她的。”
**
京城一处破茶楼里。
前太子舍人王振低声问薛阳朔:
“前头太子待你家不薄,你想帮他吗?”
这。
薛阳朔呆住。
王振狠狠:“先皇被斩杀于闹市。朔绛那厮不过是篡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薛阳朔闻之色变:“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太子还在外地。旧时兵马皆在他麾下,皆时你便是拥立有功的大功臣!”
薛阳朔终于下定决心:“好!”
王振问他:“听闻你在宫里勾搭了位小娘子,还没得手吧?”
薛阳朔摇摇头。
那小娘子虽然满心依赖他,可与他并无任何越矩之举。
“听说官家给她赐了一柄玉如意,有晋升的希望,你若能想法子让官家上了她的床,之后便好行刺杀之事。”
“事成之后许你个公侯之位。”
薛阳朔终于点点头。
殊不知追查他的禁军统领凌正德正躲在暗处,将这事听得一清二楚。
**
薛阳朔再见玉叶时便垂着头。
“怎么了薛郎?”玉叶觉察到不对。
薛阳朔垂着头一脸沉重:“官家瞧中了你,如今我又在军中颇受排挤,或许是被官家挤兑所致。”
“啊?”
玉叶自打收到那柄玉如意后心里始终忐忑。
司乐不让她再上台演出,因着有那柄如意乐所的同伴上司们也不敢为难她。
所谓官家瞧中的风言风语她也听到过。
却没想到在薛阳朔这里得到验证。
她咬唇:“我绝不会从了官家,薛郎。”
薛阳朔眼含热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都有家人能躲到哪里?何况你以后便是荣华富贵,我怎忍心去拦。”
他故意激起玉叶对官家的敌视,为的就是好控制玉叶。
玉叶果然上钩。
他将刺杀之事瞒着玉叶,反正到时他一人更好跑路。
薛阳朔又请了玉叶一起的乐女劝说玉叶:“反正都是临幸,不如你自荐枕席,不然官家现在按而不发不就是在吃味你与薛大人吗?回头他杀了薛大人你又何苦来着?”
玉叶年纪小,被她们来回哄弄居然相信了。
**
金枝再见妹妹时就吓了一跳。
玉叶瘦成了一把干柴。
金枝忙问缘故。
玉叶便道:“他们说官家瞧中了我要临幸我,我不从,他便拿薛郎出气,我只能自荐枕席,可我不愿呜呜呜……”
金枝大骇。
前几日宫里都在说官家赐了一柄玉如意出去。
人人都说官家终于要临幸宫人了。
没想到是自己妹妹!
玉叶哭得梨花带雨:“本来薛郎和我商议好了要赎我出去……”
她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金枝急得团团转。
忽得想起个好主意:“我来替你!”
?
玉叶茫然抬起头来。
金枝拍怕胸膛:“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何况我们本就生得相像,官家喝醉了酒又怎么分得清楚是谁?”
玉叶死活不愿意。
**
过几天,宫中又有筵席。
朔绛心里有些闷闷。
他不由自主多喝了几杯。
醉眼迷离之际,忽得召见上回的宫女来弹琵琶。
乐所人人齐道恭喜。
玉叶心里苦涩。
她按照薛郎的安排弹奏完琵琶便假意给官家劝酒。
官家似乎真对她有意,喝了好几杯。
眼看他渐渐醉了,玉叶便将他扶到东暖阁休息。
这里是薛郎事先探听到的休憩之处。
她哆哆嗦嗦去侧殿更衣。
谁知金枝从花园那里蹑手蹑脚爬过了窗户。
玉叶顾不得惊讶就被姐姐一把塞了巾帕绑了起来。
金枝小声叮嘱她:“别怕。有姐姐呢。”
而后便端着醒酒汤进了正殿。
**
殿内的朔绛听见玉叶出去,而后娇怯怯走进来。
他微微抬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单手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忽然听见一句:
“官家……”
朔绛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不可置信抬起头来。
没听错。
正是金枝。
她与他们合伙来刺杀他?
她前襟几乎毫无遮挡,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金枝觉得身上有点冷。
玉叶准备的衣服当真是大胆。
她从没想过这等事这般为难,
她怯生生站在桌边,这时才有了半丝女儿家的羞怯。
朔绛能感觉到心脏悬在空中,停了一拍。
而后才“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