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霓和云岚初出茅庐,也想好好表现,问她:“司工,我们可要去上工?”
金枝摇摇头:“王总管没说,我们先睡个囫囵觉再说。”
她昨天因为即将出宫而兴奋所以没怎么阖眼,今天又是情绪大喜大悲起伏的一天,早就困了。
谁知刚躺下,窗棂上响起轻轻的敲击声:“司工大人,王总管让您过去一趟。”
金枝吓得一骨碌爬起来。
虹霓和云岚两个也不敢怠慢,忙服侍她穿衣装扮。
打开门外头一个小黄门煞是焦急:“您跟我走。”
金枝不敢怠慢,脚下走得麻利,嘴上打听:“怎的有什么要修缮的地方吗?”
她虽然不情不愿,可不是那等懒怠干活偷奸耍滑辛苦同僚的人。
进了日辉门便是官家起居的正殿。
王德宝正在兀廊上翘首以待。
见她过来忙推她:“今儿你上去服侍。”
金枝着急:“可我什么都不会!”
她看宫里往来的宫娥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自己跟她们比起来像个大马猴。
王德宝摇头:“您就低头看鞋尖就成。”
他算是看出来了。圣上,不对劲!
这位金娘子可是太后亲自发了话要放出去的,官家一天做什么都阴沉着脸。
等到下午接见万国使节时居然走了神,送走使节后就马不停蹄往东华门赶。
东华门有谁?
当然是放出宫的金娘子。
王德宝本以为官家也就瞧瞧就罢了。
谁知官家居然下了口谕,十万火急就将金娘子擢升为女官。
王德宝下午在内殿司和皇城司来回办了大量的手续才将金娘子的文书办完。
用晚膳时,官家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也不过略夹了两筷子。
王德宝觉得不对。
等晚上官家读书时,他就眼睁睁看着官家将一本书翻过来翻过去得看,“哗啦哗啦”翻页半天,忽得问:“窗棂上蒙着的窗纱怎得破了?”
王德宝望过去,没破啊?
六月新换的蝉翼纱,清透凉澈,淡绿的底色上晕染着夏蝉、纺织娘、萤火等夏虫图案,又雅致又解暑。
哪里破了?
王德宝正要回话。
忽得脑子一激灵。
这东西修缮,归司工管啊!
于是他忙应下:“小的这就叫人来修缮。”
官家这才矜持得“嗯”了一声。
王德宝等出了殿门立即火急火燎叫内侍去叫金娘子,不对,是请。
等金枝来了,王德宝想想又补充:“官家要修缮什么,你都应下来,明儿我来换。”
他终于明白了,这位只要不在官家身边,那就是什么都需要修缮。
金枝别别扭扭进了外殿。
这里被朔绛布置成书房。
他平日里阅阅奏章看看书。
此时殿内烛火通明,照得如白昼一般。
灯火辉煌映照在镜子似的地面上,反射出明晃晃的光亮,一时之间让人觉得恍惚。
朔绛的品味高雅,书房没有金碧辉煌,原本金色团龙墙纸也被他换成了墨色山水画墙纸,墙角几个紫檀木书架顶天立地,地上天青色梅瓶里放着几卷画轴,还有半旧的宣纸裹起随意投入其中。
案几上则一柄青釉小瓶,插着应季梅花。
看着不像皇帝出入的地方,倒像是什么大儒的书房。
朔绛正立在桌前批阅奏章。
听见她进来头也不抬。
金枝撇撇嘴。
她找了个角落站着。
“窗棂上蒙着的窗纱破了,你让司工去修。”朔绛忽得冒出这么一句话。
伺候他笔墨的小黄门神色很是惶恐。
官家这是怎么了?
司工不就在跟前吗?
怎么还要人传话?
他只好“是”了一声,回头看向金枝:“司工大人,窗纱……”
没等他说完,金枝硬邦邦回话:“知道了。”
她心里有气,走到窗前,扯扯那窗纱,往左扯扯,又往右扯扯。
明明没坏啊?
这厮难道又要折腾她?
金枝翻了个白眼。
她灵机一动,摘下头上别着的发簪,将锋利那头别进窗纱空隙,
而后往前往后翘一翘,眼看着平整的窗纱被她用蛮力撕开了个口子,这才浮起了一抹笑。
朔绛在案前继续批阅奏章。
他今天一直心浮气躁,不知为何等金枝来了以后才心平气和下来。
原本看不进去的奏章也终于能读进去了。
夜晚静悄悄。
只有远处不知名夏虫的鸣叫。
红烛悄悄燃烧,夏夜静谧又温馨。
金枝想了想还不解气,又偷着多撕开了几个口子,而且都开在靠近木质窗棂的地方,不凑近仔细看瞧不出来。
这才满意点点头,对那小黄门说:“告诉官家那……,我修好了。”
她生生咽下了“那厮”两字。
小黄门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谁知官家压根儿没怪罪,反而“嗯”了一声,脸上神色似乎颇为愉悦。
小黄门就更不懂了。不过一会他就瞥见了帘子下的王总管冲他使眼色,示意他出去。
于是他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殿内只余了金枝和朔绛二人。
夜色中这里亮如白昼,很快便有深夜里的蚊呐随着敞开的窗纱冲了进来。
金枝嘴角扯了上去。
她从前跟朔绛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然得知他最吸引蚊虫,先前在屋檐下时他时不时就要抹艾草汁液呢。
从前金枝总笑话小白脸的血勾蚊子,没想到今日倒派上用场。
果然蚊虫都朝着朔绛飞了过去。
金枝心里暗骂:叫你不让我回家!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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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在一起?什么时候在一起?什么时候在一起?】
【
【哈哈哈,崽好会】
【
【呜呜呜呜咬死你个大猪蹄子!快让金枝回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朔绛别装了】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我接着追
奥是女主啊
男主给我这感觉,是不是到时候洗脱了女主嫌疑还要居高临上来一句冤枉你了?】
-完-
第39章
◎一更◎
王德宝站在檐下听得殿内安静无声,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莫非自己这招棋走错了?
正忐忑着,忽得听“噼啪”声,原来有只夜蛾正在窗棂前往殿里飞。
它一声声往窗纱上撞。
王德宝忙上前将夜蛾赶走。
他目光一扫就发现了不对:
窗纱怎的敞开了?再仔细看似乎还有不少都敞开着。
他心里突突跳了起来,原来官家适才说窗纱坏了是真的?
他不敢怠慢,忙在檐下重重咳嗽一声,又在殿外大声道:“小的来换燃香。”
换燃香的太监一脸懵懂:这还没到换香的时候?又怎么需要大总管亲自动手?
王德宝从他手里接过燃香摆摆手,自己进去了。
还好,殿内很是平静。
官家在案几前批阅奏章,金娘子站得远远角落处神游状。
官家袖子捋得有些高,除此之外两人衣裳齐整。
看来自己没有打扰什么好事,王德宝放下心来。
他将香炉盖子揭开,捧着燃香放进去,点燃,又将香炉盖子盖上。
这当口就发现不对。
怎的耳边总有“嗡嗡”声?
他想起窗纱的事心里一沉。
再往窗纱前一看,果然大大小小的缺口。
王德宝顾不得仪前失仪,忙跪下请罪:“小的不周,致使蚊呐丛生,还请官家移步内殿,容小的驱逐蚊呐。”
就听得官家淡淡:“好。”
脸上仍旧是寂静无波,似乎不见任何被蚊呐骚扰的心烦意乱。
王德宝心里赞了句果然是君王风范。
官家收了册页,抬眼间无意识瞥了墙角一眼,才进了内殿。
王德宝忙招呼几个内侍宫娥进来。
驱艾草的,换窗纱的,灭灯的,开窗挥拂尘赶蚊子的,人虽多却静悄悄有条不紊。
看得金枝目瞪口呆。这便是皇帝跟前伺候的人,还真是厉害。
她也想趁着灭灯往外走。
谁知被王总管叫住:“金娘子,这……这,窗纱还真是坏了?”
金枝装糊涂,含含糊糊:“官家说坏了。”
心里美着呢,要不是人多,她嘴角早就翘上天了。
王总管摇摇头嘀咕一声:“真是奇了怪了,大意失了荆州。”
他看诸内侍忙碌,这便拿着药膏去寻官家。
内殿灯火下,官家正秉烛夜读。
王德宝小心打开特制的清凉膏,又道:“臣恳请给官家上药。”
朔绛嗯了一声:“放着朕自己来便是。”
王德宝听他语气似乎心情颇好,大着胆子打量了官家几眼,这才发现一会的功夫蚊虫在官家身上叮咬了很多红包,手上、脖颈,更绝的是两个胳膊,露出来的部分红包丛生。
他心里打了个忽,悄无声息出了内殿就递过一青瓷小罐吩咐金枝:“这是蚊虫叮咬过涂的药,你去给官家上药。”
?
“这,这不应当是随身服侍的干吗?”
王德宝一贯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来,眼中居然有丝恳求的意味:“司工大人,官家被蚊虫叮咬是因着窗纱破损的缘故,您得缮后啊。”
金枝无话可说,她只好拿起药膏进了内殿。
内殿朔绛还在读书。
金枝走近了果然看见他身上脸上有些红包。
她心里美滋滋,叫你不让我回家!咬死你。
要不是怕连累同僚她连药膏都不想抹。
痒死你!
再看朔绛胳膊上红包,金枝就更好笑了。
真是个蠢人,拉起胳膊做甚?
嘿嘿活该被咬。
她没好气道了声:“抹药了。”
朔绛这才抬起脸来,看见是她,表情没变,又转过头去看书。
金枝懒得跟他讲道理,她用中指挖起一大疙瘩,“啪”狠狠扣在他后脖颈。
落掌时存了私心,不像是涂药,倒像是扇他。
王德宝听见内殿“啪”的一声,差点以为官家出手教训金娘子了。
他提心吊胆竖起耳朵。
再一想官家虽然待下头的宫娥内侍极为冷淡但从不打骂宫人,应当不是教训金娘子吧?
不是官家打金娘子,那莫非是金娘子打官家?
王德宝摇摇头,将这个可笑的猜测摇出脑海。
内殿朔绛挨了那么重重一记仍旧神色未起波澜。
只轻轻又翻了一页。
似是大儒漫步竹林,隐士闲步云海,一贯的疏安淡泊郢中白雪。
金枝心里有小小的气馁。
不过当看到他脖颈上被自己掌掴深红一片,心里还是痛快多了。
她又挖起一团膏药,再抹过去。
又是狠狠一记。
朔绛终于合上了书。
案前灯火“噼啪”爆了一下。
金枝从隐秘的快乐中惊醒,忙伸出手指糊弄着抹平药膏。
她已经很快想好了说辞,若是朔绛质问她就辩解说这样上药更深入腠理。
没想到朔绛没问。
小娘子细腻光滑的手指蹭着膏体拂过被蚊子咬过的肿包。
原本有些痒的红包立刻被一道清凉的触感所抚慰,
药膏有辛辣刺激的薄荷、艾草香气,慢慢蔓延出去,让空气里都弥漫着清爽而提神的味道。
朔绛背对着金枝,因而看不见她的脸,但也因为这样,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手指轻轻揉过每一寸脖颈的触感。
几乎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到她白瓷般的修长手指,慢慢从他肌肤上滑过。
朔绛喉头有点紧。
金枝正在糊弄,忽听得官家道:“不用了。”
声音沙哑低沉,似乎隐忍着什么。
看来是被恼了?
金枝想起家人,举止便规矩了些:“那我来帮官家胳膊上药。”
说罢便又挖起一块,往他胳膊上抹来。
宫里休息时的亵衣袖口便宽大些,朔绛适才又有意提了提袖子,此时金枝便能瞧见他小臂。
朔绛还来不及阻拦,她的手指便又涂抹了过来。
搅着滑腻的雪白膏体,在他皮肤上摩挲而过。
沙沙的,滑滑的,所到之处每一处毛孔无不妥帖。
朔绛心头微微一颤,眼角多了一抹热。
他的胳膊是健康的色泽,还时不时会有一处伤疤。
金枝涂抹过去,先是装模作样,可慢慢却也觉得不对。
药膏开始时厚厚一片保证了她与朔绛的肌肤不会相触。
可涂开后药膏边薄,她的手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触碰朔绛胳膊。
她有些慌乱,匆忙收尾。
可药膏使得朔绛皮肤变得光滑,她手指忙乱一蹭下打滑,竟一溜烟滑到他肘弯才停下来。
倒像是她在刻意调请一般。
朔绛眼底泛起一丝红。
明明是来抹药,可她手指所到之处一片火光燎然,哪里像是止痒?
反而痒得更厉害了。
朔绛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起了一身汗。
最后一丝清明回到灵台,他咳嗽一声:“下去吧。”
这一声解救了金枝,她忙拿起药膏慌慌张张走了出去。
仓皇之下都没来得及行礼,好在朔绛没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