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忽地一怔,顿了顿才接道:“疏棠还小。”
女子浅笑。
金环姑娘与李岩二人亦是同步行来,同步爬,慢慢悠悠到了此处。
印之逮着机会往张载明娘子处靠拢,温声道:“宋君姐姐,你那马术是家中允你学的么?”
那人不动声色笑笑,“我本家是贩马的,因而我也学了,怎的,你心生不喜?”
小姑娘低敛了眉眼,忙道:“我艳羡你至极,怎会不喜!”言罢还轻叹一声。
宋君朝她挨得近些,“回头有空来寻我,我教你。”
思及苏岱也提过教她骑马一说,有些犹豫,不过自己锻炼了许久,这人也没再提过,仍是点了点头。
用了点心,喝了些清泉,陆陆续续便开始往上去。
有了方才一事,印之与宋君亲近不少,二人搀扶着,边走边气喘着闲聊;苏岱与林万宗在前头引路。往上的路便知他们四个了,后头零散跟着些丫鬟小厮。
不远处忽见一行人阵仗颇大的下来,其中一人坐着步辇,哼着小曲,很是惬意,见着苏岱,忙叫停下,规规矩矩行了礼,“表姐夫。”
此人正是印之外祖母家的嫡子胡桢,本该与苏岱性子相似,不知为何,二人瞧着倒有些不对付。
既是遇上了不免要招呼两声,那胡桢扫了一眼印之的丫鬟,目光落在桑枝身上,悠悠开口:“表姐夫,借一步说话。”
这边印之偷空休息,偶往旁边一瞥,却见桑枝那丫头不知为何面色惨白,抖如筛糠,堪堪倚着桃枝站住。
正疑惑着,那说话的二人蓦然动起手来,相持不下,小厮们不敢上前拉架。
宋君想着此乃家事,自己不好多嘴,是以只同印之道:“不如你去劝劝罢,这般冷着也不是解决的法子。”
她没见过人打架,好一会儿才回了神,跑上前,高声道:“你二人都松开!”
“怎么回事?”
二人默不作声,印之瞧不下去了,“苏岱,你说。”
男子冷哼一声,“你问他。”
胡桢气呼呼道:“说就说,哼。”边说边甩了甩袖子,继而又说:“表姐,我想要桑枝跟我回家。”
此言一出,倒叫印之一怔,这小子素日寻花问柳惯了,眼下竟打起自己身边人的主意来,冷冷应道:“凭什么?”
“那丫头本就是母亲送与我晓事的,若非奶奶插手指给了你,她现下还是我的人。”
印之原先不知内情,听了胡桢的言语愈发生气,“难不成还是祖母的错了?你成日吃喝玩乐便也罢了,如今还学会害人了?你倒去问问,桑枝可愿随你回去,什么叫你的人,她是她自己的人,今日这事全凭桑枝自己做主。”
女子声音愈沉,面色冷冷,唬了胡桢一跳,小声嘀咕,“我没害她。”
胡桢顽劣,不知分寸,家中溺爱,却没人说得这般直接,此刻听了,心中颇有所动。
印之顺了顺气,道:“桑枝,过来。”
桑枝方才听主子替自己说话,心里感激一回,壮了壮胆子,快步走过去。
“桑枝,今日我便将话说开了,你若随胡桢回去,咱们主仆一场,我替你争个名分,浔都一夫一妻断没有叫你做个小妾的理儿,他待你如何,日后我却管不着了。““你若不愿意,也绝没有叫他将你掳走的门儿。”
印之站得笔挺,目光炯炯,瞧得胡桢犯怵,低垂着头,偷觑桑枝。
桑枝向胡桢行了个大礼,“姑娘,桑枝从不说假话,答应陪着姑娘便会做到,至于少爷,桑枝没有那个福气,您也别害旁人了。”
说罢站起身来,往印之后头立定,女子冷笑一声,“听明白了,你若不讲理便叫你母亲过来说。”
胡桢讪讪道:“表姐,胡桢不敢,今日是我有错,再没有下次了,你别生气。”
“成了,回去罢。”印之摆了摆手,转身拍了拍桑枝的手。
似是一切如常。
闹剧一场,搅了好兴致,辜负美景,因为不舍得辜负,印之才深呼了两口气,继续向上。
苏岱寻常鲜少与人闹得这般境地,今日一出却也奇怪。
男子默默向前,心绪烦乱,步子时快时慢,方才那臭小子嘴里脏得厉害,坏人心情,“你都有我表姐了,怎么还惦记桑枝,不过也对,那丫头床笫(zi)之间颇肯凑趣。”
心觉嫌恶,青山绿水难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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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欢欢喜喜又一天!
最近六孤子要开始赶毕业论文了,以后几天更新时间或许要晚些,大家见谅一下下
第17章 夏日近苏岱春心盛
思及方才印之提的争名分一事,心知她亦是气着了,竟吐露出这番意思来,若那胡家多嘴的下人到主母面前嚼了舌根,约莫又是一场风波。
宋君见胡桢狼狈离去,抬腿行至印之身旁,浅笑道:“不想能瞧见你主事的模样,同才见你时不大一样。”
女子额角挂汗滴,两靥生桃花,眼眸似水,眨动时波浪轻推,对上宋君的视线,温声道:“我原先倒没有做过这番事情,才刚那一出,仔细想想,有些意气用事了。”
“不妨事,不妨事,难得意气。”
印之好似叫她这话宽慰了,心中松下不少,脚步亦轻了。
将至山顶处,略往上瞧瞧,薄雪轻覆山林,又镀着一层日光,不觉心有所动,加快脚步。
苏岱与林万宗先登上顶,印之、宋君随后而至,山道漫漫,人若蝼蚁,零散扎堆。
“前人有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深知此话有理,不过山川入眼,人之喜悲哪还有什么要紧的,仍惦记着自己,不是辜负了么?”
印之伸手耍弄山风,眉开眼笑,声音朗朗,说得慢悠悠,微微喘两口气。
宋君已然被山景迷倒,兀自奔走,轻轻呼喊。
林万宗难得沉默,盘腿席地而坐,一览众山小。
苏岱瞥一眼林上翠雪,挪步到印之身旁,附在她耳边道:“你说得更有理。”
女子咧嘴轻笑,丹唇贝齿,踮脚凑至男子耳旁,“你这么说,我很欢喜。”
二人相视一笑。
山石迎来送往,林叶沙沙作响,苍天远阔,日光静谧,或许,也算一刻地老天荒。
打道回府之时,天色已昏黄,众人尽兴而归。
一日下来,印之倒也没觉得腿酸乏力,只晓得腹中空空,饿得厉害,一进院子,循着饭香,便入了饭堂。
桑、桃二人赶忙预备净手之物,苏岱在一旁好笑。
今日无人吩咐,他二人素日口味清淡,小厨房循着往常的菜单子做了,清爽有余而味不足,不易下饭。
因而印之眉间轻蹙,碍着肚子饿了,才勉强吃了一碗饭。
此刻腹中虽有货,然心中不知足,懒懒倚在屋前的美人靠上,细声叹气,心道你看,总是贪心,今日好容易爬了回山,又嫌菜不好,江印之,所欲太甚了!
想到这个,蓦然端正了身子,闭眼沉思,山林之乐,较之口腹不足,还是更有意趣的,如此一比,今日仍是个很好的日子啊,不觉欢喜起来。
苏岱换过衣裳出来,正瞧见那小姑娘呆坐着傻笑,见怪不怪,轻声道:“这又是为了什么而笑?”
女子喃喃应道:“今日虽有些不甚愉快的事,不过一饱眼福,旁的都不要紧了。”
男子微微颔首,“有理,你去换身衣裳,咱们去用个宵夜,可好?”
那人忽地睁眼,沉吟两声,“不好,你莫要养坏我的嘴,原先已觉小厨房的吃食很好了,自用过些浓油赤酱的菜,便老是想着,会不知足的。”
苏岱嗤笑,“这倒奇怪,骑马游玩不知足,饭食难道就该知足了么,能尽欢时则尽欢,不想日后,只看眼下。”
印之微怔,这也有理,犹豫间,男子又出声催促,“王大娘的燕皮馄饨就要关了,你再想想?”
浔都街角,常有夜市,上月二人已试了不少,唯有这王大娘的铺子不是排不上号就是不开门,如今苏岱一提,愈发心痒。
“今日未必能排上的。”女子思量一番,幽幽接了句。
男子扬了扬眉毛,略一勾嘴角,“我让问叶用过饭就去排着了,你再不快点,许是要轮上了。”
话音刚落,小姑娘便钻进里间,没一会儿就衣衫整齐的出来了,苏岱不自觉笑意满眼。
时机正巧,二人到摊位时,问叶占了位置,端上两碗燕皮。
现下天气渐热,肉馅中掺以马蹄,鲜中带甜,甜中带脆,饱满多汁。
再借着微光这么一瞧,面皮晶莹,随肉馅纹理微微褶皱,圆滚滚一颗,印之嬉笑不住,一口一个。
苏岱强憋着笑意,默不作声,仿着她的模样吃了。
一旁的问叶不知为何浑身刺挠,抬手捂了捂眼。
白日里走了不少路,夜来也没了扫街的心思,是以用了宵夜,便直接往家去了。
出门前让桑枝提前备上了热水,眼下回来,又是另一番享受。
水温正好,轻撒几滴玫瑰露,大半身子没入其中,桃枝在旁与她淋水,热气飘忽间,印之思及翠云峰中所见,恍惚间不似在人间。
原先每至女子更衣洗漱时,苏岱自往书房避一避,今日却赖在榻上,一动不动,一则整日奔波,的确劳累;二则,一入书房,便觉自己无所依凭,脑袋空空。
是以歪在榻上看些杂书,不想里间水声阵阵,女子面容又挥之不去,一时心猿意马。
他本也瞧过些图册,年岁又到了,自印之入府,常有指头告了消乏(1)事,今日与她离得这般近,不免有了圆房的心思。
入神之际,那女子穿了素绫寝衣,不知怎么苏岱竟瞧出来她里头小衣乃是鹅黄色,胸前微圆,印之蓦然出声。
“你定定的想什么呢?”女子面若桃花,连耳朵都是红的,不知是热气蒸的,还是羞的。
苏岱被人逮个正着,窘迫挠头,不觉也飞红了脸,“没想什么。”
话没说完便背过身去,甩了甩手中的书。
印之心道无趣,拿了帕子自去绞干头发。
这几日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二人也换了薄些的被褥,因而前一阵子,印之没怎么蹬被,今夜泡了汤,浑身暖融融的舒畅,累了一天,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苏岱本就有些异样心思,翻来覆去,静不下心,忽又想起胡桢那小子的乱语,“床笫之间颇肯凑趣”,不觉将印之带了进去,益发难睡。
再一侧身,女子平躺着,被褥只遮了小腹,隐隐可见上身一处隆起的曲线,忙抬手与她盖了被子,转过身,不敢再看她。
江印之聪慧,颇有主意,偶尔蹦出两句奇思妙想,叫人惊奇,自己心中应当是欢喜的,只是应当罢。
有一件事倒是明白的,自己这副身子十分喜欢靠近她。前人有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苏岱,你信么?
论随心所欲,眼下就该叫她起来,可印之未必愿意,人欲人欲,如今还只是我有此欲。
轻叹一声,歇了心思,迷糊睡去。
早上小厨房里弄回来两只野鸡,凶得厉害,“喔喔”乱叫,扰人好梦。
印之揉了揉双眼,身旁那位子已经空了,撩了床幔,慢慢下床,浑身酸软,却还不算难受。
“桑枝,桃枝!”
那二丫头小步过来,面上也不怎么好看,桃枝边服侍换衣裳,边道:“姑娘,这爬山可真是太累了,早上起来,我腿酸得都抬不起来。”
印之嗤笑一声道:“叫你二人平日偷懒,不与我一起练,如今可是尝到苦头了。”
“姑娘可别算上我,桑枝日日往来各个院子,脚力可是还成,只是微微酸了些。”桑枝取了羊皮小靴过来,正要换上。
苏岱以折扇掩着面进来了,悠悠道:“今日你自己将金环姑娘教的练练,不必跟着我,再有,我去李岩处用膳,晚点回来。”
而后转身便走,叫印之一头雾水。
桃枝却忽地扑哧笑了,道:“姑娘还不知道罢,姑爷今早鼻尖生了个燎泡,怕你瞧见呢!”
“他竟还讲究这个。”印之理一回衣衫,站起身来。
桑枝浅笑着接了,“姑爷大约是怕姑娘觉着他不好看,所以出去避避。”
女子莞尔,继续梳妆。
这边,苏岱一路避着人,匆匆行至李岩居所,不想此人今日调值,不在家,林万宗在珍宝阁当班,没了法子,绕了个远往张载明处去了。
甫一进门,便瞧见他娘子追着张载明满院子跑,怪不得林万宗要打他追不上,原是练出来了,轻笑一声,上前打招呼,“载明兄,嫂子”,说着拱了拱手。
宋君见是来人苏岱,才停下了手,点头示意,道:“你二人坐坐,我去唤人备茶。”
“岱兄啊,你来的刚好,前些日子我藏得私房钱叫你嫂子找着了,这一早上给我一顿好打,呜呜呜。”张载明嘴里叫苦连天,面上却喜滋滋,像是炫耀自己娘子一般。
果真婚姻之事,冷暖自知。
张载明与苏岱在正堂坐了,话头一转,“诶,你小子素日嫌远,难得来寻我,怎么今日变了主意?”
那人轻咳一声,温吞道:“载明兄,烦你替我请个郎中。”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张某一听倒有些急了,边唤书童去请人,边问苏岱情况。
苏岱面色微红,低声道:“天干物燥,我心火旺。”
只听张载明哈哈大笑,忙招手向书童高声喊:“行直,快回来,不用去了,叫夫人煮壶败火的凉茶过来!”
一旁的苏岱强作镇定,脖颈亦显出些绯色,不好言语。
“嗐,岱兄,算算这春日荡漾也该过去了,怎么你还这般,啧啧啧。”
“你莫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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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1)指头告了消乏——男孩子有了感觉一个人的时候做的事本章考虑婚姻中的生理因素,苏岱日渐意识到自己情感的变化六孤子发来一封开心日报!明天也要努力呀!
感谢在2022-01-09 18:29:24~2022-01-10 21: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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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小苏爷初习女红事
张载明故弄玄虚,吐了句,“我晓得了”,又顿了好一会儿,目光在苏岱脸上打转,道:“是怕娘子见了这副模样不喜,才出来躲躲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