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欢喜——六孤子
时间:2022-03-16 09:41:08

方到马场门口,宋君几人已在等着了,见着人便迎了上来,林万宗倒是也在,身后跟着一个小相公。
招呼一番,林万宗拉着那害羞的小相公介绍,略有些大声地嚷道:“林乐时,自己说!”
那少年端直了身子,微微颤抖,拱了拱手,道:“哥哥,嫂嫂,我名林乐时,是林万宗的表弟,原住在泰都,与顾秋槐是邻居,今夏过来避暑的。”
林某人听他直呼自己大名,作势要打,少年侧身躲了。
印之一怔,莞尔一笑,“不想竟还有这些渊源,倒是很巧。”
苏岱打量那小子一眼,“回头到我家坐坐,秋槐素日懂事,不爱开口,你既与她相识,也可多宽慰宽慰。”
林乐时好似放松了不少,大方应了。
那边伙计们牵着几匹马过来了,宋君活泼起来,拉过印之,小跑着去选马了。
苏岱瞧着人那模样不觉勾了勾嘴角,果真欢脱不少。
……
栗色马温顺,不怕人,方便女子骑乘,虽说高了些,但也不妨事,因而印之便拣了这一匹,苏岱与宋君在一旁帮忙,余下众人各自挑选了上马。
印之学得快,宋君演示了一遍,便能像模像样地上马了,倒也不须人多扶。
小两口我骑你牵,自是有意思得紧,宋君浅笑,不愿讨这个没趣,随即转过身去寻张载明。
张某人平日四体不勤,上个马已是勉强,如今正左摇右晃,宋君打量一眼,无奈叹气,走过去,牵着张载明的马,领着他慢慢往前去。
那人登时喜滋滋的,林万宗见了偷笑一回,心道,下回待嫂子不在,可要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这边印之握着缰绳,调整身体平衡,苏岱一步一步牵着往前去。
视野辽阔,天蓝地广,各种声音都好似渐渐远去,独留自己漂浮在此,不觉心有所动,掉下泪来,湿了面颊,回过神来,忙抬袖掩面擦拭。
牵马的那人好似并未察觉。
“苏岱,我想跑起来试试,不如你先松手我慢慢地骑?”女子声音有些心虚,语气小心翼翼。
素日所思,如今成真,便想要的再多些。
苏岱抬眸望望她,人之常情罢了,温声道:“你一人骑实在危险,若想试试纵马,我带着你,可好?”
印之顿了顿,微微颔首。
男子翻身上马,二人身子贴在一处,对方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苏岱的鼻息就在耳畔,一时惹人不适。
“抓紧绳子,瞧着前头,莫要东张西望。”话音刚落,马鞭声响,良驹嘶鸣,疾驰向前。
人面迎风,印之未及反应,有些向后倾倒,苏岱忽地搂了搂她的腰,使人坐稳,又飞速撤走。
直视前方,人间渺远,只天地在眼。此番景象,大约足以入人心田处扎根。
印之兴奋不已,满目盛光,似水流淌,熠熠生辉,不觉呼喊出声,顾及着旁人在场,只敢收着些音量。
苏岱听见她的动静,扬了扬眉毛,轻勾嘴角,蓦然放声大喊一回,怀中人忽地一怔,呼喊毕,才道:“还喊么?我大声些遮着你。”
印之嗤笑出声,“哪里能遮掩住?”
“那便不必遮掩。”
言罢,又开口呼喊,印之心道,这人大约总是有法子叫你听话的,哂笑一回,也随着他呼喊起来。
自马上下来,只觉浑身都轻飘飘的,恍惚在云端,猛地想起苏岱原先说的话,“她若心无此念,如何偏听信梦境”。
又思及才刚呼喊一事,像参禅似的细思此言,更觉自己心有此念,他提与不提,都有此念,所欲更甚了。
苏岱平日难得如此,此刻亦觉舒畅,欢欣异常,心有所依。
回府路上,二人相对而座,皆沉默不语,马蹄声哒哒,叫卖声渐近渐远,郊区至城中,最终在苏府门前停下。
下车时,见三五鸽子越过房檐,往街巷飞去。
印之与苏岱并肩而行,皆是眉目舒展,面有笑意。
桑、桃与问叶在大门口等着,见此情景不敢开口,默默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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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鸽子也爱抢戏哟~
 
第20章 心事重印之生疑虑
 
才进屋不久,天色瞬变,黑云遮日,室内无光,桑枝忙点上了蜡烛。
“今年的雨季来得比往年早了些,五月初动静便这般大了。”桃枝拿了两盏琉璃灯,摆在矮榻旁的木几上,道。
印之换了常服,歪在榻上,不知何时能似宋君一般,一人一马,疾驰在野,泰都,大崖,哪里都去瞧一瞧呢。
苏岱直接入了书房,书案旁有个缠枝莲纹的青花瓷画缸,东翻西找,在缸底寻到一本小册,轻轻抚平折痕,端坐在书案前,闭目半晌,才敢打开。
十四离家,泰都两载,世道险恶,千般艰难,万般欢喜,不过一本小册,三两乱语。
少时读书行路,满心“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到底是张狂了些,为国为民,笑话一桩。
老师曾言,“有这样的心思是好事,不过,你可要去问问天下人,需不需你,来兼济呢?”
不值得,不值得,天下人不值得,我也不值得。
今日马场一行,“那便不必遮掩”,如今想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为国为民,是你自己想做的事,与国家如何待你,与天下人如何待你,有关系么?
我苏岱是自私之人,为国为民四字是为自己,想高人一等,想睥睨苍生,如此使我高兴,因而才做的,便是卑鄙又如何呢。
泰都,该故地重游了。
思索一回,这些东西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堪了。
今日的晚膳用得也安静,气氛总是奇怪,却又和谐。
外头仍是大雨,乌压压,天气又闷,难觉畅快。
晚膳之后,苏岱披了蓑衣,带着斗笠,道了声“出去一趟”,便不见人影。
印之无可无不可,在灯下做些女红事。
原先所想,如今都有了苗头,眼下倒有些茫然,一瞥眼瞧见桑枝在榻尾打络子,桃枝在矮凳上发愣。
大约己之所欲满足的差不多,便有闲工夫操心旁人了。
蓦然放了手边的物什,温声开口,“桑枝,你今岁二十了么?”
“嗯,正好二十。”桑枝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应道。
“可想了别的路走么?”
桑枝放下东西,桃枝一听闲聊的话头,精神起来,挪近了小板凳,竖起耳朵听。
“姑娘,桑枝与桃枝不一样,胡家人多,后院是非也多,这样那样的把戏,层出不穷,腌臜东西见的多了,哪敢有什么念想,姑娘身边是桑枝最好的去处了。”
话一出口,声音竟哽咽了些。
桃枝忙与她,递了手帕,不知该如何安慰。
印之见了此番情景,低叹一声,“无人逼你,若是愿意在我身旁,自然是好的。”
“姑娘,我也是,我也是。”桃枝急急开口接了。
她这一声倒引得三人轻笑起来,印之抬袖掩面,道:“你比我还小些呢,咱们回头再说。”
这边苏岱穿过街巷,去寻李岩。
甫一进门,二人对视一眼,便开门见山,“岩兄,咱们去一趟泰都罢。”
闻言李岩一怔,将门拴上。
“这是为何?”与苏岱拿了巾帕,斟了热茶。
这人解了蓑衣,搁在门边,掸了掸袖上沾得水珠,留下两痕水渍,而后撩袍坐下。
沉了沉声道:“思前想后,还该同老师做个了结,你原是受我连累,有家不能回,此事拖得够久了。”
李岩闷着头,握紧了瓷杯,顿了一会儿,才道:“本是我心甘情愿,不为你,亦如此。”
他并不回应是否一道去泰都,只摆弄手中瓷杯。
苏岱安静等着。
“岱兄,金环,金环…罢了,我家那些魑魅魍魉也该消停消停了,不过,咱们五月底再去,可好?”李岩说得断断续续,情绪波动得厉害。
“嗯,左右此事只关咱们俩,林万宗与张载明处莫说漏了嘴,详细处,过些日子再定。”
李岩颔首,苏岱起身告辞,穿戴整齐,温声道:“兄弟六年,不该叫你一人承受这许多。”
于你,我总是问心有愧的。
……
雨势不减,时辰不早,那人仍未回来,印之不觉多往外头瞧了两眼,漆黑一片,树影微显,窗前雨点映着烛光。
琉璃灯中蜡烛渐短,才隐隐约约见一人从前头回来。
随即起身相迎,柔声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有些要紧事与岩兄商议,是以未察时间。”苏岱说得不疾不徐,往隔扇后换了衣裳。
不知怎么,女子总觉得此人今日与往常相异。
夜里二人背对着睡,各自清醒。
印之蓦然出声,“苏岱,你睡着了么?”只听男子那处有侧身的动静,便也随着翻了个身。
“问罢。”那人慢悠悠地吐了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前人说良师益友,你带我学了许多,比之师友,更甚。”印之瞄着身旁人的轮廓,认真说道。
苏岱默不作声。
女子心中愈发怀疑,无奈道:“算了,睡罢。”躺平了身子,闭目养神。
书房卷册颇多,他并非不学无术。
与林、张、李三人皆是多年好友,父亲曾言李岩秉性刚直,心有大义,另二人心思简单,那么,他也不是偷奸耍滑之辈。
人言他常不着家,不过,自入府以来,却没见他东奔西跑,出过远门。
嘴边经常挂着“随心所欲”四字,随心之人,则非因成婚,才收心。
糊涂账糊涂账,果然不该深究,闺阁十六载,学成半个古板,一事不知,一事不晓,思来想去,益发不安,一夜未眠。
身侧的苏岱亦是难眠,一夜未合眼。
今日想明白了当做之事,本该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自己的事了,便该同从前那般常往泰都,多日不在家。
可眼下,自己已经婚配,江印之又是个爱玩的,若随她出去,一则府上有人闲话,保不齐她心中在意;二则她见识少,玩不出花样,时间一长,庭院深深,镇日笼闭。
苏岱啊,你给了她希望,现如今又将人撇下,这算个什么?
若要带她出去,人情水深,自己有旁的事做,不能悉心照看,难办难办,待事了再做打算罢。
翌日清早,印之满脑子皆是苏岱的前尘往事,东猜西想了许多情况,实在好奇得紧,是以坐起身来,待人醒了,便开口问他一问。
男子微睁了眼,伸展了身子坐起,正瞧见女子晃晃悠悠坐着睡着了,要倒不倒的模样有些好笑,略略勾了勾嘴角。
伸手扶着印之躺下,不想她忽地抓住自己的手,迷瞪瞪睁开眼睛,又轻轻闭上,口中喃喃道:“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苏岱哂笑,“嗯”了一声。
“疏棠说,你原先常不在家中,可是真的?”说话间睫毛忽闪,似是累急了。
“真的,珍宝阁从泰都进货,原先这事总是我在操心。”男子任由她抓着,仔细答道。
“为何你最近就不爱去泰都了呢?”
苏岱忽地呆愣住,半晌才接道:“出了些事,觉得没意思,很快,会再去的。”
女子强撑起身子,迷迷糊糊问:“那,我可以去了么?”
男子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并无异常,“你或许还需等些日子。”
“好,我信你。”说罢,便闭上眼,昏睡过去。
苏岱伸手护住她,慢慢将人放下,掖好被子,起身下床。
有些五味杂陈,又来了又来了,苏岱,你有何资格替人做选择呢,难道你不照看她,她就去不得了么?她心里未必事事需你来照看的。
思及此处,不觉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往院中练习吐纳去了。
雨停,出了些日头,浮云漫天,闷气散去,添些清爽。
印之睡至午时方醒,头昏脑胀,身子沉沉,双眼酸涩,桑枝进来说了时辰,倒是着急换好衣裳,穿戴整齐,往膳厅去了。
苏岱已在里头等着了,面上似笑非笑,抬眼望她,“昨儿怎么了,半夜不睡觉,倒坐起来等我?”
女子伸手接过碗筷,“你让我问罢,我说了你却不接话,可不是引人胡思乱想么?”
闻言,男子先是一怔,而后轻笑出声,道:“我昨日亦是出神得厉害,许是未注意,若在有这回事,你便多说几遍。”
印之撇了撇嘴,瞧见了松鼠桂鱼,登时双目放光,口舌生津,开了胃口,无意搭理那人。
用过午膳,才刚睡起,无意午觉,便在院中美人靠上坐会儿,如今正是荔枝当季,又大又甜,喜滋滋地剥了吃,不觉眉开眼笑了。
苏岱在廊下来回踱步,本是午膳撑得厉害,消消食,哪知瞧见女子吃得欢乐,兴起凑上去取了一个尝尝,后头索性坐在她身旁,一道吃了。
没一会儿,一盘荔枝就见了底,二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日后需少用些,如此伤胃。”苏岱抚了抚肚子,无奈道。
印之习惯这般,并不难受,嗤笑一声接了:“话虽如此,美食当前,该随心所欲得好。”
男子没法子狡辩,随她说了,起身踱步。
那边正巧疏棠与秋槐过来了,这两位练了些时日亦有了些效果。
“秋槐,原先你家隔壁的林乐时今夏过来避暑,昨日我与你表嫂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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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开心开心
走一波小剧情
第21章 林乐时寻机见秋槐
 
秋槐素日羞怯,不敢正视他人,如今一听这个倒瞪大了眼睛,双唇翕动,似是有话要讲,众人等了一会儿,这小姑娘仍是未吐出一字,印之便浅笑着开了口。
“你表哥请他有空过来坐坐,可与你说说话,秋槐意下如何?”说话间往秋槐处靠拢,抚了抚小姑娘的肩膀。
疏棠嬉笑道:“想不到秋槐表妹竟还有个青梅竹马,保不齐也是话本子上写得姻缘呢。”
此话一出,那小表妹登时一颤,眼尾泛红,细声细气道:“表姐莫要打趣,叫人听了笑话。”
说到这,顿了顿,吸了口气,向着左侧二人道:“表嫂,表哥,既是故人,自然是要见的。”
印之与苏岱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心道秋槐年幼,都有故人可言,自己年长她两岁,却才只一个今人,所见实在少了些。
几人稍微伸展了会儿,跑了几圈,天气渐热,未多动作,却也汗流浃背了,是以快快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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