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微微一笑,印之若有所思,并不答话。
“来都来了,要不叫那小子过来,我瞧瞧。”二婶子状似无意,往楼梯口瞥了瞥。
女子浅笑,顿了顿,温声应了。
而后朝小二挥挥手,询问他家掌柜可在,那人笑着点头,转身去寻。
正巧苏岱晃着扇子上来了,在楼梯口便出声唤了句,“二婶子”。
妇人轻笑着应了,打趣一声,“着急过来,怕我拐了你媳妇么?”
“印之生得好看,自然是要怕的。”男子吊儿郎当回了,只见身侧人瓷耳微红。
忽闻外头一阵动静,“嫂子!”“表嫂!”
大的带着小的蹬蹬蹬跑上楼来,林万宗还没见着脸,只听一句,“我那飞鸽传书的好友这几日又来信啦~”
进到厢内,只瞧他手中拎着只灰白色的鸽子,林乐时举着两根鸽毛。
五目相对,场面尴尬,苏岱瞧了眼鸽子,心觉眼熟,却也没在意,那人模样好笑,强憋着笑意,轻咳两声。
……
“见过二婶子,岱兄,嫂子。”林某整理了仪容,拣了边角的位置坐了,若没有方才的插曲,眼下瞧着还算温润有礼。
中年妇女的注意力十分敏锐,淡淡开口道:“既是岱儿好友,自然不必客气。”稍顿一会儿,继而又道:“你方才说什么飞鸽传书,听着怪有趣的,是做什么的?”
林某口没遮拦,见人便自来熟,一听人问起,登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五一十将底透了干净。
而后二婶子便抬手抚额,不知喜怒,起身道:“不早了,咱们回罢。”
出了茶坊,妇人似是有些着急,转身同后头二人道:“婶子有事,先行一步,你二人不急!”
话音刚落,便带着丫鬟匆匆回家了。
印之低声笑道:“瞧着像是一家人。”苏岱一怔,顿了顿道:“的确。”
二人并排穿过街巷,叫卖声大,烟火气浓,纵使回家路短,也像穿过人间。
方从角门进了院子,苏岱忽地侧身道:“江印之,过会儿,无事么?”
女子抬眸望他一眼,轻轻点头。
“我有话与你讲,大约要些时候,你愿听么?”男子说得不疾不徐,脚步却不动,大有你不应我不走之势。
印之不觉好笑,“那你倒是带路呀,非得在这门口说么?”
“还不是早上你话说一半,吊我胃口,引我着急。”苏岱一边抬腿往前走,一边口里咕咕哝哝。
没一会儿,二人在矮榻上相对而坐,纸窗虽开,外头无风,里间仍是闷得慌。
“早上你那意思是我去眠花宿柳,惹草招风了么?”苏岱一手放在香几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女子面露狡黠接道:“我信你不会做那等事,不过,也信你不会什么都不做,大约去问些事,而你近来奇怪,说不准是听了谁的话呢。”
临到末了,尾音上扬,男子知她故意打趣,学着她的腔调,道:“那是,若非去了常无阁,晚上怎么能叫个小没良心的,惹得我睡不好觉呢?”
许是因为平日瞧多了话本子,印之总觉得自己品出了些旁的意思,想到原先列的书单,不觉脱口而出,“上回列的书单都瞧过了么?”
语气之正经,叫苏岱一时让口水呛了一呛,“没。”
女子一回神,想到自己话中之意,抬手理了理头发,强作镇定道:“以为,你要我赔一个好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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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在小苏陪小江上了体育课,舞蹈课,马术课之后,能收取一些实际的学费了~
今天也是高兴而又努力的一天呀~
嘻嘻嘻~
日常被各位天使温暖到~
感谢陪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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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吃想睡还想瘦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雷雨天异梦做鸳鸯
男子微怔,香几上的手指顿了顿,含糊道:“瞧你枕头底下的嫁妆画就够了。”说着转头朝窗外望望,接了句,“今夜大约要下雨的。”
印之低声应了句“嗯。”
二人半晌呆坐着,窗外景色不变,芭蕉恹恹,四处墨绿,天色灰阴,晚不晚来,早不早,小厮丫鬟也不见一个。
“江印之,我想了想,若是你愿意的话,游山玩水,骑马赶路,我都可以陪着你。”苏岱半趴在窗口,头靠在手臂上,并不瞧人。
女子瞥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温柔疏离道:“这话听着怪,倒像是你做了多大牺牲似的,可我并没有一定要你陪着呀。”
苏岱闻言侧过头来,“那换个说法,我想陪着你,你可愿意么?”
印之抿嘴轻笑,抬眸瞧他,温声道:“左右咱们是夫妻,你既有这个心愿,我又是顺手帮忙,自然要应你的。”
连日天闷,浓云遮日,一朝落雨,雷声阵阵,天昏地暗。
如此景致,动摇人心。二人洗漱过并排侧躺,各有所思。
女子忽地转向苏岱,开口道:“你睡得着么?”
那人轻叹一声,“分明无事记挂,仍然心头烦闷。”
印之将一条腿从被子里伸出,抬手扇了扇风,“大约是夏日常态,我亦是如此。”
男子侧了侧身,黑暗里隐隐瞧得出女子面容,真是羡慕你,半晌不接话。
“你想试试人间乐事么?”只听印之出声询问,“美景美食美人,感官享受,人之天性,前二者我都体会过了,至于美人除了眼见,还有旁的一桩,今日我想试试,你愿意么?”
雷声雨点有节拍地落在窗棱,人间没有天翻地覆,然而心潮涌动。
苏岱掀开被子,伸手穿过女子腰际,一把将人捞了过来,哑声道:“你可别再说话了。”
唇齿相依,呼吸相缠。轻解罗衫,隐有幽香,肌肤相贴,夏日原算不得热。
风暖钩帘荡,与君双栖共一身,断续呜咽,喘息声响。
天雷阵阵,巫山云雨,河海起伏。
……
将近子时,雷雨初歇,苏岱披衣点灯,唤守夜的过来收拾。
江印之半趴在床榻,睫毛忽闪,不知是困还是累,迷糊间被人抱起,睁眼时在浴盆里泡着,苏岱拿着水瓢与她淋水。
“眼下我能说话了么?”女子飞快抬眼瞥他,又立时闭上。
苏岱无声笑笑,“你说,我听着。”
那人支起手肘,托着下巴,温和道:“乐事算不上,倒像原先锻炼发汗,当时不适,过后却也舒爽,你以为呢?”
男子拿着水瓢的手顿了顿,而后才开口道:“我原有此欲,如今觉得比书上写得滋味更好些。”
女子两颊桃色更浓,脖颈向下,红痕点点,不觉引人想入非非。
“成了,差不多穿了衣裳起来罢,那雨方才歇了,明早还得去请安的。”
换了软席纱被,二人各自躺回被窝,背对着入睡。
原始的放纵之后,大约都能有片刻的清醒。
印之觉着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鲜明的觉察到此刻自己躺在床榻上,想不起原先所愿,只知晓此身依榻而存,若没有阻挡,或许不断下坠。
床帐内昏暗,才换了鹅梨帐中香,有股浅浅的味道。
你,要不要往东呢?
贪心一点该是好事,知足长乐太久了,想出去,那人说会陪着的,明日就离开,他不愿意也不要紧,本也与他无干的。
因为样样都好,就要把自己关在浔都了么?因为人多如此以为,所以你也满足了么?
似乎生来卑劣,偏爱不得之事,那便卑劣些好了。
临到天明恍惚入睡。
身侧之人,闭目沉思,一动不动,呼吸均匀,然,心有惊雷。
所欲皆得满足,日后何以为继,陪着江印之游山玩水,你就能心有所依了么?
能依她么?人,物,易变,不该依存。
不过,明了一桩,心仪她,也心仪与她在一起时的我。
那么,究其根本,在意的还是自己罢,原也想了该卑鄙一些的,既愿意叫我陪着,那么她应当觉着此事合心意的,算是相互成全了。
“想念”二字,只是因为人在异乡,心觉应当有所寄托罢,哪里是真的怀人呢。
同床异梦,人间常态。
翌日请安时,二人还未进门,便闻廊下叽叽喳喳,不知何事聊得这般起劲。
隔着些距离,瞧见疏棠往自己这处瞥了一眼,印之正要打招呼,谁知她立时侧了脸,微微低首。
“表嫂,表哥!”今日却是秋槐欢欢喜喜的凑上来,拉了自己的衣袖,待要开口,小表妹自己喜滋滋的说了。
“昨日二伯母去见了林相公,说是此人天真可爱,回来就叫大伯父,二伯父商议着将亲事定下,昨晚上就遣人去了林家,刚刚媒婆回来说成了,大家正高兴呢!”
她鲜少这般多言,喜形于色,大约真是高兴坏了。
印之也跟着笑了,上前道喜。
瞧着疏棠粉面桃花,耳垂亦是鲜红色,嘴角微微扬起,不像十分欢喜。
这边苏岱听了微微一怔,立在原地不动,疏棠,林万宗!虽说早有准备,眼下听闻此事已定,不觉仍是一惊,顺了顺气,才往前去。
老太太欢喜,拉着疏棠的手,道:“好姑娘,也算是个归宿,离得又近,能常来往。”
小姑娘微微点头。
正要散场时,疏棠倒风风火火的窜过来,“嫂子,我想吃你们院里的小厨房了,带我与秋槐一道回去罢。”
印之见她好似有话想说,温声应了。长辈们正高兴,是以并未多说,由她去了。
回天隅院的路上,疏棠犹豫想开口,瞧见苏岱面色并不好看,仍是憋了会儿。
氛围奇怪,印之不明所以,来回打量三人。
进了院子,苏岱想到这亲事,觉着还是得寻林某说道说道,即便此人真性情,待人还算有礼,可兄弟多年怎会不知,他并不在意儿女之情。
思及此,同印之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诶,有时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倒觉得自己是前辈了。
三人照旧坐在蔷薇阴下,摆张小机,沏壶凉茶。
印之先启了话头,道:“疏棠,可是有话要说么?”
小姑娘放下手中凉茶,打量一眼秋槐,双眼一闭,应道:“嫂子,我做了那寄花笺的事,且与那人常有来往,只是他不留居所,也不好想看,而今已近两月了。”
她这一连串说得又快又急,女子囫囵听了个大概,有些惊奇,瞧一眼秋槐,好似是早就知晓了,面色如常。
疏棠约莫觉得羞怯,抬手捂脸,却又张开五指,见二人并无反应,道:“你们是吓到了么?”
秋槐抿嘴轻笑,“我与你住一个院子,见你放鸽子好些回了,再不明白,可不是瞎了眼的耗子么?”
“哦,竟是这样,昨日见林万宗时,他倒也提过这一桩,保不齐…”印之心觉自己猜对了,不紧不慢地开口。
话一出口,小姑娘们便没了声响。
女子一杯凉茶饮尽,才听疏棠低声开口,“竟会这般巧么”,又抬头向印之投来期盼的目光,“嫂子,可否帮我打听打听?”
“那我得多问一句,你究竟传些什么话能往来两月?”
秋槐亦有些好奇,附和一声。
“这个嘛,那人实在是浪漫至极,初时我写了一句‘午膳好想吃肉啊’,他便仔细回了菜名,这一月愈加细致,连做法都写上了,《长生殿》里说‘一股金钗寄远思’,唐明皇与杨玉环需得金玉为凭,而我二人却只需相寄言语,可不是少有么?”
小姑娘说到后头,好似眼中已那人身影,语调缠绵,心向往之。
少女怀春纯粹,不觉将情绪渲染,另二人细思她话中之意,并不答话。
这处,苏岱正在林家后院的厢房等着,好一会儿才见林万宗垂头丧气的进来。
“岱兄,我怕是要辜负你妹妹了,原是不想坑害旁人的,奈何我母亲急得厉害,想不到竟是你家妹妹。”
男子眸色渐深,道:“我妹妹难不成还配不上你么?”
“不不不,你知道的呀,我这个人吊儿郎当惯了,名声比你还差呢,你们家还有嫂子家,真不知怎么想得,好好的女儿放到咱俩身边来。”林某人忙接话。
此言一出,苏岱愈发来气,“说什么呢,江印之她家是慧眼识珠,我们家那是看你傻得厉害,不会欺负我妹妹。”
林万宗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竟是这样,我晓得了,那小弟便替你照顾照顾妹妹。旁的我都不怕,就怕岱兄不乐意,眼下我可安心了。”
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倒叫那人一时好气又好笑。
“你那传信的花笺拿与我瞧瞧。”
闻言林某人稍稍犹豫一会儿,而后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不过聊些吃食罢了,应当不打紧罢。”
接过字条,苏岱面色登时黑了,这熟悉的笔锋,不是疏棠那丫头还有谁,顿了顿,一脸复杂地瞧着林万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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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忙~
晋江好卡!
第30章 无心柳偶成欢喜事
难怪之前瞧他提溜的鸽子有些眼熟,本就是自家专门养的,原先只为逗趣,后头方便与岳丈家传信,谁想竟便宜这二人。
苏岱喃喃自语,“果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旁人看来只知是无聊解闷,哪曾想菜谱也能寄情呢。”瞧了林万宗好一会儿,才慢慢将花笺递还,低声道了句,“无伤大雅。”
林某见他面色多变,不由奇怪道:“岱兄,你方才动了半天嘴,究竟想说什么?”
那人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两口,好似平复不少,“没什么,大约不久你便会知晓了。”
“诶,正巧我本打算过会儿去寻你的,林乐时那小子昨晚就没瞧见人,可是往你家去了么?”
不提这小子不要紧,一提苏岱心里又不好受了,抬眼望着林万宗,无奈中带些心酸,“你们家怎么一个二个,都紧着我家妹妹算计呢?”
林万宗闻言微怔,而后捧腹大笑,“缘分呐”,话一出口又反应过来不对,转了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