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福瑞就算不知是怎么回事,也能感受到沈淮宁周身萦绕的杀气, 这脸上就差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见他们这些不懂规矩的狗腿子还在那里嬉闹,气得头顶直冒烟, 甩着拂尘,粘着嗓子尖声喊道:“大胆!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还不快点给我滚下来!”
尖声吓得停落在树梢的猫头鹰扑朔着翅膀飞去。
宫女太监纷纷倾身跪地不多时, 一个小宫女瞧见茶花树下的他,月光浮掠的树影几乎将他浸在一片黑暗里, 只余眼底锋芒毕露的眸光。
“奴......参见......参见上......上将军。”
沈淮宁皱了下眉, 左右逡巡着目光寻人, “夫人呢?”
“夫人!”他们浑身抖得跟筛糠子似的,余光瞥着茶花树下,却不见许明奚的身影,如临大祸, “夫人!夫人?奴知错了!求上将军责罚!”
沈淮宁阴沉着脸, 目光扫过这野花野草周围, 沾染着些微泥土的脚印, 周遭落下的茶花稀稀落落地,不似自然落在地上,倒像是有人拾起而后再落下。
落到此处,他心下了然,看来这小姑娘的老毛病又犯了......
思及此,再回看跪在地上的人,他们吓得一哆嗦。
“哼!”沈淮宁甩袖而过,“常福瑞,按照宫规,你可比我知道该怎么做?”
丢下这句话,他就朝着沾染脚印的羊肠小道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就隐隐看到两个人影在不远处,还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的未出拐角,随即打眼一看,确是许明奚和黎闻天两人。
瞬间,眉心微微拧紧,目光落到的黎闻天投下来的影子,压下隐隐的烦躁。
这厢许明奚并未察觉一墙之隔的沈淮宁,见到黎闻天,她亦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攥着素帕,眸光往四处瞥,心下一沉。
奈何黎闻天却偏偏松了口气,眉眼漫上欣喜。
“奚儿,我本想着你可能还在暖阁那边,便趁着与礼部商年后祭祀一事,出来寻你,没想到真的碰上你了。”
说着,有意朝她靠近,许明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局促道:“闻天哥哥,不对,朝议郎大人,无论如何,我们现在都该保持些距离......”
话落,黎闻天抬出的手只轻轻掠过她的衣裙,就被她退后,又拉开了几寸的距离。
黎闻天温润的笑容顿时沉了下来,凝滞在面上,几近破碎。
可还是保持着笑意,柔声道:“你是不是在怨我,改了名字,考了功名没告诉你,还,还要给皇商老爷当个乘龙快婿......”
“我!”许明奚一时语塞,低眉而下,“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那你呢!”黎闻天徐徐说着,上前一步,“你明明是天宁山村的一个小医女,什么时候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永安伯府的嫡女,还嫁给了那位上将军,还是说,你其实一直都在骗我,骗我们大家......”
如果许明奚本是伯府之女,哪还需要他费尽心思的去攀附那些商户,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身边就有活生生的名门之后,之前竟然还绕了那么大的圈子!
他步步走近,小郎君的姣好的面容依旧带着笑意,声音轻柔,可字字句句都是指责之言。
“我没有!我只是......”
许明奚当即否认,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时间,两方对话她处于下风,和以往般,黎闻天温声说着什么建议指责的话语,她都不敢反驳,只能耐心听着,心下虽然抗拒。
“只是......只是什么?!”黎闻天轻轻向她走近,腰间佩环发出轻轻的叮铃声响,敲打着她隆咚的心跳。
沈淮宁直盯着这一幕,玉指攥紧了扶手,烙下条条划痕,可依旧的没有作为。
黎闻天继而柔声问道:“奚儿,你是不是,之前就没想过和我在一起,为我生儿育女,侍奉公婆,你我举案齐眉,琴瑟!”
“是。”她温声打断。
黎闻天一怔,这还是许明奚第一次打断他的说话,只见眼前的小姑娘双手紧攥着,依然是生得小小巧巧的,甚至比以前还要消瘦,可一袭精美的长锦衣称得她愈发有世家的气质,不再像以往在小山村里来回问诊村民的小医女。
不过准确来说,她自小就和旁人不太一样......
思及此,黎闻天心下五味杂陈,喉间沙哑,又唤了声:“奚儿。”
说罢,他想和以前一样,抬手抚着她鬓间的碎发,不料她却别过脸去,以手背拂开他的手,抬眸与他正视,月光盈着照拂在她的脸上,茶色的眸光光影萦绕,亦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和决绝。
“朝议郎大人,以前是阿娘和村里人很看好我们,我也觉着应该如此,可老实说,我从来都没想过嫁人之事,毕生所愿,只想开间小小的医馆和写本普适医书,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和阿娘好好生活下去,此次嫁予上将军,也是因为生身父亲之命,可说到底,我本是你口中低贱的方技,非你所寻贤淑妻,道不同,难以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