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不料却听身后的一句沉声道:“等会回去,签下和离书。”
沈淮宁凝眉一紧,一骨碌站起,披上挂在木施上的里衣,刚刚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转而肃杀,“这是什么意思?”
砰的一声,小刀重放到案桌上,谈于敏眸光沉下来,继而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娃娃亲都是那老太婆擅自给你定的,定的还是许家嫡长女,她不过是替嫁,你也从来未在意,本就是阴差阳错的乌龙事,立刻和离,各归各位,要是他许其琛有意见,我和他说道去。”
沈淮宁心下似是堵着口气,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上残留的药渍被石骨草吸食殆尽,隐藏在青筋间的毒血愈加抽搐。
“这是我的婚事,即使你是我的舅舅,也无权干涉,更何况......”
他狐疑地打量着,沉声道:“您为何这么大反应,我与奚儿为什么一定要和离?”
谈于敏眼角跟着颤了下,面色铁青似乎有些被问住。
不由得深吸口气,端正姿态。
“淮宁,我对你的性子再清楚不过,面对这荒唐的婚事你会什么态度,奚儿不过是个在山村长大的小姑娘,竟然被许其琛抓去替嫁,嫁的还是成宁沈氏,不用想也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就和你母亲一样,当时我是极力反对他嫁入沈家的,贵门侯府,吃人不吐骨头,我不想她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只想她一世安稳地活下去,就这么简单,马上和离!她不能再待在上京,我立刻带她走。”
字字珠玑,沈淮宁低眉而下,扶着墙面。
回想以往,脑海浮现的尽是小姑娘委屈隐忍的样子,历历在目,这成亲不过半年之久就出了那么多事。
不可否认,自责蚕食着心尖,更多的是怀疑。
她时不时早就想走,只是不能走,之前都是他逼的,只是一厢情愿。
一时间,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泥沼中,不确定不相信萦绕在侧。
谈于敏稍缓神色,缓步走过去,取下屏风上的大氅,想要替他覆在肩上,不料啪嗒一声,沈淮宁却拂开了他的手,甩下大氅。
目光凛冽涌上,竟是决绝,他冷声道:“不要,这是我与她的事,您无权干涉,若是她有意要走,我也不会强留,而不是舅舅来替她做决定。”
谈于敏平日温和的面容碎得四分五裂,竟一时晃了神,三十多年前,沈敬臣似乎也是这样,已立一等军功的他只身千里迢迢到济南,求娶一个药商之女。
忽地,银光一闪,伴随着一声呜咽,沈淮宁脖颈一阵刺痛,心下热流涌上,浓稠的毒血肆无忌惮地从口中溅洒出来,顺着坑洼的青石砖形成血窟窿,妖冶瑰丽。
脚下失了力,沈淮宁顷刻倒在墙边,胸口微鸣,似是隐隐拉风箱的声音渗入,虚弱地唤道:“舅舅......”
谈于敏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这口毒血再不吐出来就等着毒入心脉,到时恐怕真得去见你母亲了。”
说罢,他转身要走,手腕却一紧,沈淮宁倾身抓着他的衣袖,脚下完全使不上力,咬牙道:“您要做什么?”
“舅舅不过是......”谈于敏缓了口气,“想要一切回到正轨。”
丢下此话,谈于敏将沈淮宁拉回浴桶中,捻着银针刺入穴位,害得他不得动弹,禁锢在一堆药草药浴中。
“谈于敏,你竟然敢,还不快给解开!”
以往在军中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如今谈于敏的无理取闹更是激起他在沈家目无尊长的性子,奈何谈于敏漫不经心地应道:
“真不像你父亲那般老实敦厚,但我还治不了你这小崽子?劝你别强行冲开穴道,除非你想死。”
悠悠然地说着,转身离去,只余一缕竹青外衫的影子。
曾几何时,沈淮宁母亲也拿这济南小霸王无可奈何,更没想到这唯一的儿子也是随了这舅舅的脾气性子,着实头疼得很。
信步走出,谈于敏远远望着跃到竹叶上的金光,拭去几分冷意。
但微不可见地,却瞧见山头尽处,正慢慢飘过层层乌云,紫电雷鸣,几乎黑云压城欲催之势。
谈于敏眸中复杂涌现,喃喃叹道:“怀南,你我担心之事,不会真的要发生了吧......”
思及此,他摇了摇头,独自走在阁楼上,及至灯火摇曳一处厢房,他敲了下门,迎面就是许明奚开门,探着脑袋到身后,发现空无一人,说道:
“谈叔叔,你来了,那我先去看看将军。”
“等等。”谈于敏拦住她,柔声道,“我给他施针喝药,如今他已经睡下了,就别去叨扰了。”
“这样啊......”许明奚耷拉着脑袋,有些可惜,不过复又笑道,“那等将军歇好我再去看他,我先扶谈叔叔进去吧,外面风大。”
和以往一样,时至多雨乍寒之际,谈于敏风湿的毛病就发作,时常膝盖发软发疼走不动道,他淡笑应着,这里外的小药童都知这位庄主偏爱许明奚,打理紫苏子这种小事自然不敢让她来做,她也只好在这换身衣裳,打理下行头。
谈于敏绕过屏风,坐到桂花圈椅上,只见眼前的红泥小火炉正咕噜咕噜地烧着水,闻到浓郁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