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烟芷微歪着头,脸上浮起笑意,与这方盒子里的黎闻天对视。
乱糟糟的头发与干裂的血渍糊成一团,尽是妖冶可怖,眼窝的血窟窿还有毒血溢出,眼珠子突出地半搭落在一角,饶是小福子看惯了也撇过脸去。
“诶唷!长公主哪需您亲自动手,还是小的来就好。”
说罢,连忙取出香巾给李烟芷擦了下,将这方盒踢开。
李烟芷玉手浸在铜盆中擦洗,幽幽说道:“没意思,居然受不住毒性就那么死了,还被沈淮宁送了回来,还以为一个男人被践踏自尊,踩进泥里,能有多大的本事,结果,居然还下不了手。”
小福子颔首听着,他再清楚不过,这长公主不过是觉着有意思,有意让黎闻天在赌坊和妓院欠下一笔钱,自负到极点的他自是不愿也不敢和凌家说此事,只能求助还有那么点情分的许明奚,可被沈淮宁知晓定然是成了抨击买爵鬻官的出头鸟。
她就想知道,这样一个自卑又自负的男人一无所有,会怎么来个孤注一掷。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没出息。
昏过去的下人被小福子骂骂咧咧地轰出去,唤来人把晦气的东西拿下去,引得他讪讪笑了下,给她抹上梅花膏,问道:
“长公主,那小公主呢?她已经被沈淮宁的人护送回公主府了,陛下为此事容颜大怒,告知众臣要彻查此事,需不需要小的再去叫人......”
“不用了。”李烟芷一双手浸泡在的水里,血渍染成墨花浮在水面上,似乎习以为常,淡声说着,“我是想杀了兰因,但不是这个时候。”
她拾起香巾擦了下白皙的手指,“我倒是有点意外,沈淮宁的腿真的废了,那还真是有点可惜呢?”
小福子抬着手背扶她起身,应道:“所以说,对于石骨草的蛊毒药性,长公主莫需担心,本就是强弩之末,不过是负隅顽抗,不会对您产生威胁的。”
“瞧你那嘚瑟样子。”
李烟芷倚在美人榻上,身上的雪浪贵妃被褥层叠交错,“正好,吩咐下去,这次的春日围猎和祭祀该准备准备了,正所谓先敬老,后爱幼,怎么能让小的先走呢?”
小福子浑身一哆嗦,却又极力压制着,颔首应道,却见李烟芷用朱砂在小木人写着什么,随即一手拂下,将其丢到火盆上。
火盆爆蕊着星点子,将小木人包裹在灰烬岩浆中,逐渐融化,依稀瞧见“黎闻天”三字,小福子喉咙微动,便小心问安,告退下去。
***
日上三竿,青水山庄处。
屋内氤氲着安神的檀香,云烟盘旋在侧,舒朗些许烦闷,却能听到几句焦躁的喃喃低语,似沉浸在梦魇中。
许明奚面容苍白,冷汗肆无忌惮地淹湿衣襟,嘴唇一张一合,不安地呓语着什么。
小憩的沈淮宁惊醒过来,握着她的肩膀晃了下,焦急唤道:“奚儿,奚儿......”
须臾,许明奚猛地睁开眼,如淹水的人忽然得以呼吸,自胸腔发出微鸣的喘.息,讷讷地回过神来,才依稀瞧清眼前之人,眼角顿时染上绯红,泪流不止。
沈淮宁忧虑未止,急声问道:“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舅舅来。”
“将军......”许明奚哑声唤着。
“是,是我。”
话落,许明奚起身抱了上去,两手交叉在脖颈间,紧紧搂在怀里,喃喃说道:“吓死我了,我刚刚梦到你死了,烧成一具焦尸在我面前,还有,还有好多人都在看着我,哦还有那个世子爷也在那里呜呜呜......”
跟个无助小孩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全都蹭到沈淮宁身上,还紧紧勒住,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差点喘不过气来,可还是耐心地抚着许明奚的背顺气,小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梦来的,都是假的。”
檀香燃尽,许明奚稳定下来,抽抽搭搭地哽咽着,稍稍缓过神来,可抬眸一看,却见谈于敏站在不远处的屏风旁,手里正捣着药,脸上阴沉得可怕。
忽地,许明奚吓得躲在沈淮宁身后,攥着他腰间的衣裳,说道:“是谈叔叔,他非要带我走,还敢迷晕我。”
听这语气,颇有告状那气势。
谈于敏眼角颤了下,一手将药碗重放到檀木桌上,暗骂道:“两个来讨债的小鬼!”
沈淮宁剑眉稍扬,这还是少有的见他不痛快,继而说道:“或许,应该叫舅舅,而不是谈叔叔。”
谈于敏一顿,手里的药勺攥紧,漫上裂纹。
许明奚的接过沈淮宁递来的热手帕,思索其中,觉着有些道理,试探唤道:
“舅舅?”
倏地,砰的一声,谈于敏掩门而去,害得这脆弱的竹屋都跟着颤了下。
许明奚咽了下喉咙,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舅舅他,好像还不太习惯?”
可话一落,身下一空,未等她反应过来,沈淮宁将她抱到腿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平日那般淋漓,却融化成缱绻的温柔,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