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娘子从窗牅看去,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眸色渐深。
随即从另一手衣袖取出素帕,上面沾染着点点血渍。
冷风拂过,她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微微佝偻身子,从脖颈处取出系着的红绳。
熹微日光下,依稀可见,红绳所系,正是一只玉戒,六角分明,凛凛散着墨绿的光,其间泛上飘花,不似山村俗物。
***
许明奚从家中出来,走在山间小路上,可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小小的脑袋瓜终是思不明其意,连忙摇了摇头,将纷乱思绪甩出去。
可回想到黎闻天,忍不住长叹一气,烦恼涌上。
二人自小便一起长大,小时候许明奚经常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喊着“闻天哥哥”,黎闻天温和待人,对村里人都关怀有加,若是结为夫妻,他们会成为人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可在临行前,许明奚送他到驿站。
黎闻天说道:“奚儿,将来我考取功名,定会八抬大轿来迎娶你,你就不用再做这些低贱的方技了,好好做你的持家娘子,照顾我父母便好。”
奈何还未等她答复,黎闻天就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时常只有他送来的信,又不能往回寄。
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挥之不去,也没有告诉旁人。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为上九流,医卜者为中九流,也就比娼妓盗窃者地位高些,许多时候甚至还费力不讨好,尤其在无力回天时还会遭家属记恨,人财危矣。
如此想着,茶色眸子愈加深沉,又是一声叹息,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她现在没想那么多,只想写本医书,凑钱和母亲开个小医馆......
忽地,啪嗒一声。
余光一瞥,石子从眼前擦过,细嫩的皮肉顿时划开,血渍展露。
一个趔趄下,她倾身倒地,小脸隐着条血痕。
伴随着几声哄笑,一个身影从枯木灌丛中跳出来。
抬眸一看,来者一袭鸿燕棉袄夹子,红狐斗篷披在身上,以红石榴发扣束着双条髻,面色酡红,眉眼似是粘上过重的粉腻,活像喜气的年娃娃,
此人正是村里医霸潘娘子之女,潘玲。
仗着在上京有些药铺的人脉,就不准许村里行医的人家供些常用的药丸到上京,除非额外交行过费,否则连人带货一块赶走。
许明奚连忙站好,颔首道:“潘姑娘,许久不见。”
潘玲冷哼一声,持着弹弓,双手覆在身前。
最看不得她装作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真是惹人讨厌,闻天哥哥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可待许明奚抬眼,两人目光汇集,她还是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不得不说,许明奚的确是长得不太一样,身量纤细匀称,白皙的小脸线条柔和,细眉微扬,最引人在意的是这双杏眼,不似常人黑墨漆亮的瞳色,反而是淡淡的茶色,于日光中愈加深沉,盛着一眸清亮。
可是近来天冷多操劳,面容几近苍白无血色,眼下青影涌现,愈加多了几分惹人怜的意味。
同这种人生气,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似的,到头来气死的只有自己。
思及此,潘玲瞥过头去,冷声道:“诶!许明奚,经过我娘他们商议,近来天气寒冻,所以这村里的行过费要升价,三两银子,快拿来。”
许明奚稍稍蹙起眉心,温声道:“三两银子?潘姑娘,上个月明面的进账满打满算也才三两,怎么可能一下子全都......”
“哪管你们!”
潘玲插着腰,来回逡巡道:“许明奚,别以为你有闻天哥哥撑腰就可以搞特殊,说不定明年闻天哥哥高中状元,被哪个富商老爷看中,来个榜下捉婿,到时哪还会看得上你这村里的小丫头,做妾都轮不到......”
许明奚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自从黎闻天走后,二人每次见面她都会复述一遍这段话,真的是倒背如流,铭记在心。
眼看着这天边的那颗咸蛋黄摇摇欲坠,时间不多。
她打量着潘玲一番,似乎想到什么,沉声道:“潘姑娘,近来可有腹部隐痛,神阙微寒。”
“啊?”潘玲一愣,“你怎么知道?”
“请潘姑娘再按一下这关元和气海之穴。”
潘玲虽然一头雾水,可也照做,不料稍稍轻按,刺痛顿时撺掇全身,引得她倒吸口冷气,惨叫连连。
许明奚缓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许是心气郁结之症,还是尽早诊治为妙,否则危矣。”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