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办事,自当要有求人的态度,沈疏嫣饮了啖茶,略微舒缓了一下心情,正想着该如何开头,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至程宁的婚事之上,便听见谢云祁先开头道:“今日你寻本王前来,所谓何事?”说话声音一如往常般冷淡而又毫无波澜。
沈疏嫣抬头觑了眼谢云祁,心道既然陵王诚心诚意地先开口发问了,她便也大胆直言道:“小女有一闺中密友,是左相府上的嫡小姐,名唤程宁。”
“那日她与我一同赴的庆功宴,却在宫宴之上,被一位名叫杨焕的将军纠缠上,后那名将军又上门相府提亲,两人眼看就要定下亲事。”沈疏嫣言语间透着几分焦急不安。
“那又如何?”谢云祁抬眼,看向沈疏嫣,“难不成你钟情于杨将军?”
“当然不是,”沈疏嫣连连摆手,“那杨焕生得虎目黑面,哪及殿下容貌之万分,我怎会瞧得上他?”
先前沈疏嫣所言,均是一早编排好的客套话,只有这句是真情实感,情真意切的。容貌一事她自是极为看重的,幸好陵王只是性子古怪,样貌还是生得极为俊朗的。
“想说什么,大可直言。”谢云祁没留意到自己说话的语调因为方才那句“哪及殿下容貌之万分”而变得温柔了几分。
沈疏嫣听他说话声调轻柔了不少,心中也不似先前那般惧怕了,便放胆继续道:“程宁并不钟情于他,两人之间只是误会,程宁如今尚在病中,不便外出,只亲手写了封信笺,不知殿下能否代为转交?”
沈疏嫣也知此举有些唐突,故而话说到后半段时,声音明显小了许多。见谢云祁未应声,沈疏嫣又继续道:“程宁身子柔弱,若是往后嫁去北疆,还不知能活到几时呢……”
谢云祁眉头一紧,没想到她费尽心思邀自己前来,只是为了替旁人送一封信笺,他看起来当真想如此清闲之人?
杨焕作为他的下属,有时虽言语放浪,行为不检,但在行军打仗一事上,倒算是一名良将。他虽为其上属,但婚约之事乃杨焕的私事,他也不便干预。
谢云祁犹疑着,正欲开口拒绝,沈疏嫣却一把拽住他的袖口,目光灼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而后娇滴滴地说了句:“夫君,求你了……”
谢云祁被这一声猝不及防的“夫君”叫得头皮一阵发麻,拒绝的话刚到嘴边,不知为何竟又地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谢云祁转而应了句:“本王姑且帮你转交,但听不听从全凭杨焕的意思。”
得了陵王的答复,沈疏嫣满心雀跃,原本她对此事并没有把握,只是为了程宁才放手一试的,没成想这位看似冰冷无情的陵王殿下却这么好说话。
沈疏嫣拿出一封程宁亲手所书的信笺,放在桌上,继续说道:“殿下只需帮忙转交这封信笺,再稍加提点几句便可,其余之事便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谢云祁瞥了眼放在桌上的信笺,外封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杨焕亲启”几字,与昨日他所见字条的字体如出一辙。
邀自己前来的字条不过寥寥两行,为了好友婚事竟费心写了整整一封信笺,当真感人至深。
沈疏嫣一时欣喜过头,心中对陵王也不似方才那般惧怕了,一时间话也多了起来,便与陵王闲谈道:“殿下觉得小女今日这身衣裙如何?”
“先前殿下说过,喜欢色彩鲜艳明亮的衣裙样式,小女今日特挑选了这身藕粉色百合花裙,布料选用的是蜀地特产的蜀锦,乃是用染色的熟丝线织成,色泽明亮透眼①,殿下以为如何?好看吗?”
谢云祁扫了眼沈疏嫣所穿的粉色衣裙,思绪还停留在方才那封信上,神色一如往常般淡漠,只淡淡道了句:“一般。”
沈疏嫣没想到自己花了两个时辰精挑细选的衣裙却只换来陵王一句“一般”。她心中不服,但毕竟今日有求于人,也不好发作,只耐着性子问道:“那么敢问殿下,觉得何种颜色才是上佳呢?”
陵王饮了口茶,而后淡淡道:“本王以为,粉色的上衣应当搭配绿色的裙摆,再配一双紫色的绣鞋,方才好看。”
沈疏嫣心中万马奔腾而过:“???”
红衣配绿裙,当她是草丛间的一朵花吗?
还有绿裙配紫鞋?这是什么审美?
“红配紫,不如死”,“红配绿,脑有病”②,这两句话曾在上京的贵女圈中广泛流传,此语正是出自她口。想当年她可是以此言笑话了姜姝许久,生生笑得她两月不敢出门。
如今这是报应吗?自己这位未来夫君眼光竟如此异常奇特,可是有什么眼疾?到现在为止,除了他能看上自己这一点以外,其余他分辨事物美丑的眼光,皆是一团乱麻。
若非他方才答应自己帮忙向杨焕转达退婚一事,眼下她定生气得扭头就走。
好好的一场聊天,便被谢云祁的一番“色彩搭配论”给聊死了。沈疏嫣勉强勾了勾嘴角,而后硬着头皮道:“殿下事务繁忙,小女就不多加打搅了,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沈疏嫣说完便转身出了雅阁,刚出了天川楼的门口,正欲往沈府马车而去,便见到马车旁站了一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范时逾。
沈疏嫣脚步一顿,陵王殿下尚坐在楼上的雅阁中,只要往窗外眺望,定能看到楼下的场景。范时逾先前与自己有婚约确是不假,但如今两人早已毫无瓜葛,她可不想陵王因此有什么误会。
沈疏嫣在距离范时逾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步子,立在原地,正犹豫要不要返回三楼雅阁中去,便见范时逾往沈府马车边让了一步,而后躬身行礼道:“疏嫣妹妹。”
沈疏嫣瞥了他一眼,而后道:“世子合该叫我一声‘陵王妃’才是”。
范时逾嘴角尴尬地抽了一抽,未再应声,多少被“陵王妃”三字震慑到了,只往沈府马车旁退让了一步。
沈疏嫣见他还算识趣,便也不想久留,躬身上了马车,而后扬长离去。
范时逾看着沈疏嫣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今日他前来此处,并非偶遇,而是得了沈疏瑶身边丫鬟的传信才赶来。
他自是知道沈疏瑶派人传话的目的,也知道疏嫣妹妹今非昔比,已然是尊贵的陵王妃了,并非他可觊觎之人。眼下真见了沈疏嫣,今日她一身粉色衣裙,妆发精致,光鲜亮眼,比原先还要娇媚许多。
虽说方才“陵王妃”三字,多少有些震慑到他,但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眼下看着逐渐远去的沈府马车,范时逾又翻身上马,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天川楼三楼,陵王凭窗而坐,手中的茶盏未来得及抛出,只转手捏了个粉碎。
作者有话说:
①蜀锦描写参考自百度
②根据网络用语胡乱改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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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1章
◎和应国公府杠上了◎
沈府的马车延着安雀街一路回府。
沈疏嫣今日心情甚好,程宁之事看来已有转机,范时逾那厮根本不敢靠近自己,陵王妃的身份果真好用。
沈府的车架一路缓行,沈疏嫣嘴里哼着小调,从未想过陵王殿下竟如此好说话,好像除了穿衣搭配的品味差了些,其他都甚好,心情不禁又愉悦了几分。
马车快到侯府之时,沈疏嫣忽然听见远处小巷中传来几声惨叫,她不禁抬手撩起帘角往外张望,却什么都没见着。
“全叔,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沈疏嫣问道架马的车夫。
“许是外边的野狗乱吠吧,小姐不知,近来侯府外的疯狗可多了。”全叔认真答道。
沈疏嫣:“……?”
侯府之外,竟还有野狗吗?
马车转过街角,便在侯府侧门缓缓停下,沈疏嫣还坐在马车中四处张望,野狗没有看见,只眼尖地看见沈疏瑶的贴身丫鬟碧萝在后门鬼鬼祟祟地张望着。
回想起方才在安雀街上她和范时逾的再次“偶遇”,与上次如出一辙的巧合,加之眼下碧萝的鬼祟行为,此次定然又是她那庶妹所为。
上次她已不与沈疏瑶计较,没成想她竟还敢再次用同样的手段算计自己,上次是因为慌乱事多才放她一马,没成想沈疏瑶这死丫头非但不知悔改,反倒故技重施。
沈疏嫣心中不悦,第一次便罢了,两次若再不敲打,往后沈疏瑶那死丫头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沈疏嫣停下脚步,转了个身子便直奔隔壁凝香院而去。
方才碧萝来报称见着沈疏嫣从侧门回了府,沈疏瑶还有几分不信,她确没想到沈疏嫣回来得这般早,范时逾当真连与沈疏嫣多说几句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眼下见着沈疏嫣气势汹汹而来,沈疏瑶不禁有几分慌乱,但面上还是装得十分淡定,只躬身屈膝唤了声“姐姐”。
沈疏嫣并不理会这声问候,只冷淡地说了句:“身为长姐,我自有教导妹妹的责任在身。”
沈疏瑶装傻:“还请姐姐教导。”
沈疏嫣也不想和她多绕弯子,想来她也不可能会承认自己所做之事,沈疏嫣端起陵王妃的架子,厉声道:“你我本是一家,阿瑶妹妹若是安分守己,往后我和爹爹必然会尽力帮你寻门好人家嫁了,若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越礼之处……”
沈疏嫣没再把话说完,其实话中的意思浅显易懂,沈疏瑶不过是装傻充楞而已。若她想懂,自能领会其中之意,又何须她多言,若不想懂,自己再多说,也是徒劳。
沈疏嫣不想再看她故意装傻充愣,说罢便转身回了自己院中,本欲在软塌上小憩一会儿的,才刚躺下,却见兰竹一脸幸灾乐祸地跑了进来。
“小姐,听闻方才那范世子在侯府不远处的小巷中,被人打了。”
沈疏嫣闻言从软塌上坐起:“侯府不远处?”
侯府在南,应国公府在北,两家府邸完全不顺路,她方才才在安雀街上见的人,范时逾又怎会突然在侯府附近被人打呢?
“可知是何人动的手?”
兰竹摇头:“听闻是个喝醉了酒鬼,在长街上和范世子起了冲突,一言不合就直接动起手来了。”
“眼下那酒鬼竟没抓到,听说是跑了,刑部正在四处搜人呢。”兰竹继续道。
“听闻那范世子的手和腿都被打断了,范家已是去宫里请了太医过府,据说是无力回天,下半辈子只能当个残疾了。”兰竹说得激动,“要奴婢所说,这便是老天有眼,恶人有恶报。”
范时逾那厮人品不端,被人打一点儿也不稀奇,只是她午间才见过他人,这还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怎得就被打了?且这青天白日的,又是京城重地,长街之上哪来的什么醉鬼?
沈疏嫣总觉得此事有几分蹊跷,但正如兰竹所说,这是“恶人有恶报”,范时逾那般无赖作风,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不少人,管他是巧合还是寻仇,总之仇人被打残了,怎么看都是好事一桩。
沈疏嫣懒得再想,反正对她而言,都是好事一桩,只转身倒头躺在了软塌上,得了这么个好消息,也好美美地睡个午觉了。
*
这边沈疏嫣睡得正香,隔壁凝香院便没有这般太平了。
沈疏瑶才刚被沈疏嫣教训过一顿,心情还未缓和过来,便又听碧萝前来回报了这么一通消息。
范时逾被打残了?
今日的消息也是她派人去国公府传话的,可沈疏嫣每每都能毫发无损地回府,反观那范世子,上次是落水,这次是打残……
眼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娘亲一早嘱咐过她,别再去招惹沈疏嫣,但她日日看着沈疏嫣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心里便来气,都是沈家的女儿,凭什么自己就低她一等,沈疏嫣已然是陵王妃的身份了,父亲为她相看夫婿之时,却总是挑些家世平平之人,沈疏瑶心中不服,便又故技重施,在得知沈疏嫣出府之后,又派人去了范府通报。
眼下沈疏瑶越想越后怕,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多做什么,只吩咐碧萝继续留意国公府的消息。
*
城外军营,谢云祁已入了营帐中。
刚坐下便听见疾风入内来报:“启禀王爷,事情已经办妥,那位范世子往后怕是瘸了。”
谢云祁目光落于书桌上的布防图,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属下派去的那人已是逃了,眼下刑部正在四处搜人,应国公亲自去报的官,誓要捉拿真凶,”疾风顿了顿,继续道,“敢问殿下,要不要属下前去与刑部侍郎只会一声?”
谢云祁抬眼,眼底寒光一闪而过:“不必,只要他敢,便让应国公府追查到底。”
疾风:“……属下遵命。”
这意思便是和应国公府杠上了,疾风心中默默替那位范世子点了支白蜡。
王爷在京中向来行事低调,不欲惹事。其实这打人一事,本可以做得不留痕迹,处理起来也许多简单的方法,但王爷今日这般故露马脚,便是想让应国公府查出些端倪来,好让他知晓对手是谁。要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便也由他了,总之陵王府是不怕的。
陵王做事少有这般高调,这次为了王妃,可是破例了。
“近几日,你便去永安侯府保护王妃安全吧,不得擅自离开,”谢云祁淡淡说着,接着又指了指放在书桌上的信封,“还有,将这封信交给杨焕。”
疾风:“……?”
如今王爷行事愈发古怪了,他不仅干了明卫暗卫的活儿,眼下连送信的差事都要干了?
“属下遵命。”
疾风将信笺交到杨焕手中,正准备出发前去永安侯府,开始他短暂的暗卫生涯,却看见杨焕先他一步急冲冲地跨上了马匹。
杨焕走得着急,见疾风过来,便主动解释道:“若是王爷问起,便说我有事要去程府一趟,有些私事要处理,去去就回,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