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嫣呆愣了半晌,粗略领会了一下“是本王”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与深层含义。深层含义好像没有,字面意思中“本王”二字她自是十分熟悉,能得此称呼的,在她认识的人中,唯有一人。
这大雁瓷塑是方才才出现在桌上的,沈疏嫣回想起上元灯会那日与陵王同游时所砸碎的那个瓷娃娃,加之大雁瓷塑中留着的字条,联想起前因后果,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陵王殿下方才是来过云轩阁了?
……?
完蛋!
那么刚才她在床榻上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落入了陵王的眼中?
要死了要死了,沈疏嫣一头栽倒在床榻之上,连蹬了几下被子,都没有平复下来。
方才自己将头和那册子都埋在锦被中,即便是有人来了,在窗外那么远的地方,也不能一眼看见吧,沈疏嫣试图开解自己。
不对,若是没有看见,陵王为何会无故发出声响,再匆匆离去,甚至连窗都忘记关了?
陵王的身手沈疏嫣先前是见识过的,若他想做到来去无踪简直易如反掌,这般失态反常,难道是因为窥见了她枕下藏着的那本小册子?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微亮的晨光透过窗牖洒进来,那只大雁孤立在窗边,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显得尤为憨态可掬。
他看见了,他没看见。
他看见了,他没看见。
沈疏嫣便是在这样的反复纠结之下,辗转入眠的……
沈疏嫣这一觉睡得半梦半醒,尤为亘长,待睡醒时已是隔日。
二月初八,上上大吉,天色尚是浓黑一片,兰竹便早早来到房中催促她起身更衣梳妆。
沈疏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中还想着那夜突然离奇出现的大雁瓷塑,和枕下那本滚烫发热的册子。
“兰竹,你记错了吧,大婚应是明日才对。”
“这种天大的喜事,奴婢怎会弄错,小姐定是睡糊涂了!”
侯府门外刚燃了爆竹,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外加几声铜锣的彻响,意味着吉时已到。
沈疏嫣被这一通响声彻底弄醒了:“我昨日竟睡了这般久,你怎的不叫醒我?!”
“珍姨母说喜娘出嫁前百感交集、思虑过重是常有之事,小姐许是惊喜过度,才会如此的。”兰竹顿了顿,又道,“府上各事均已打点妥帖,侯爷说,让小姐多睡些,休息好就行。”
沈疏嫣:“……”
百感交集、思虑过重确有,但好像不是因为婚事,而是因为枕下那本仍旧滚烫的册子。
因着前日沈疏嫣睡眠深长,眼下倒是异常的清醒和精神。
描妆、更衣、蓖发等事,均由兰竹和珍姨母一道,还有府中几个手巧的丫鬟,或蹲或立,围着沈疏嫣忙碌许久。
依大周礼仪,女子出嫁当日,当是由母亲亲手为其蓖发的,沈疏嫣生母已故,这事便交由珍姨母来做了。
珍姨母手持梳篦,看沈疏嫣唇红齿白,长发如瀑的坐在自己跟前,她的眉眼与已故的妹妹林氏有几分相像,珍姨母一时多少有些百感交集,她轻轻地用木梳一下下地梳过沈疏嫣乌黑光亮的长发,含笑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①
沈疏嫣展颜粲然一笑,眉似盈盈弯月,目似灼灼繁星,眉心一点花钿装饰,唇瓣丰盈嫣红。
最为亮眼的当属那身大红喜服,初看之时已觉十分惊艳,今日穿上身后更觉极为华美,样式繁复华贵,裙身通红似火,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鸳鸯等花纹样式,耀眼夺目。
之后便是一顶颇有分量的凤冠带在头顶,凤冠上的七色宝石和喜服袖口、云肩处的七彩宝石相互映衬,显出几分别样的俏丽来。
打扮完后,珍姨母扶着沈疏嫣起身,缓缓步出前厅,本是一番温情喜悦的画面,却被珍姨母悄声问得那句“册子看了吗”扑了个全灭,沈疏嫣努了努红唇,没有应声。
沈疏嫣被搀着到前厅拜别高堂,沈良辅瞧着女儿长大成人,心中百感交集,在喝下拜别茶时,悄悄侧头红了眼眶。
又是一阵爆竹彻响声,加之一阵敲锣打鼓的热闹喧哗,外头喜婆快步来报:“陵王,陵王殿下来迎亲了!”
喜婆拿着大红的盖头,往沈疏嫣头上一盖,大哥沈昀年已在外院等候,今日一身暗红锦衣,长身玉立,一路扶着妹妹阿嫣缓步出府。
安远侯府外,陵王身骑白马,亲自过府迎亲。
陵王身着大红喜服,头戴礼帽,且脸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欣喜之色。永安侯府外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陵王声名在外,却鲜少露面,加之才从北疆凯旋没多久,上京许多民众对他十分好奇,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红衣白马,英姿勃发,真真是个丰神俊逸的男子,围观之人中,特别是女子,都移不开视线。
迎亲队伍也十分壮观,京中名望颇高的晏家嫡子晏修,不久前刚受封赏的北陵军将领、参将,一众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估摸着这大概是大周最强军事阵容了,单在气势上就有压倒周围一切的强大气场。
吉时已到,侯府大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响个不停,气氛也逐渐热闹起来。按理说,新郎上门迎亲,该分派赏钱利是,再做几首催妆诗,还有一系列热闹玩闹的流程。
然陵王一身喜服从翻身下马,到大步入府,侯府竟是无人敢拦。瞧着这大周最强军事队伍的迎亲阵容,谁人敢拦?
倒是跟在陵王身侧的疾风,手中捧着个大红喜盘,里面摆放着好些银花生、金瓜子做利是,惯来冷脸杀敌的疾风何尝想到自己跟着王爷还有这么一天。
气氛一时松泛活络起来,人群中有人起哄要陵王作诗一首,才能进府。陵王早有准备,催妆诗张开就来,接连作了三首,而后便径直入了侯府接人。
沈昀年扶着妹妹阿嫣缓步出府,谢云祁远远看了眼一身红衣的沈疏嫣,四下灰暗一片,唯她嫣红如火,明亮入心。
谢云祁缓缓牵过她的手,眼前复而清明一片,侯府四处红艳一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侧的新娘,才是最特别的那一抹颜色。
吉时已到,沈疏嫣坐上花轿,陵王翻身上马,道了声:“起轿。”迎亲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往陵王府前去。
一路上鞭炮轰隆,锣鼓喧天,上京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
陵王府一改往日的肃穆清冷之气,大门口挂了排大红灯笼,门前铺满了鲜红的地毯,就连大门两边平日威严的石狮子都在脖颈上挂上了带花的大红绸带,显出几分憨态可掬来。
徐管家领着众人在大门口相迎,激动得老冷纵横,盼了许久的王妃终于嫁进王府了,今后只需帮扶王妃操持王府事务,他这把老骨头再也不用成天担惊受怕了。
府内人数本就不多,婆母亲眷几乎没有,是以礼仪规矩也少了许多,鞭炮声过,两人手握意欲心连心的大红绸带,就到了拜堂的时辰。
主持婚事的礼官也是礼部特派的,显得庄严而隆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疏嫣紧张地拜了三拜,一颗心噗通跳个不停,随时都会从心口处跳出来一般,心中还不时回想起前晚自己躲在被窝里偷看小册子时的场景,幸好头上盖着红盖头,众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否则非出丑不可。
“礼成,送入洞房。”
沈疏嫣思绪回拢,紧张地抓紧了红绸。
谢云祁牵着红绸领她进了听雪堂中,看到沈疏嫣拽紧红绸的手,谢云祁察觉出她有些紧张,索性将红绸拿开,直接牵起她的手。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迈入了新房,谢云祁手持玉如意缓缓挑起大红盖头。
红盖头掀开,露出沈疏嫣那张灼若芙蕖的面孔,白肌胜雪,面色微红,鼻梁秀挺,红唇娇艳欲滴,一双杏眼尤为勾人,今日描画的眼尾微挑,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娇俏,此刻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谢云祁不禁失神了片刻,倏然回忆起梦中场景,不知梦中的她是否也穿过这身红装,自己又有否见过。
“你且先好好休息,饿了就先用些吃食,本王去去就回。”
沈疏嫣乖顺点头。
“替王妃先取下凤冠。”谢云祁行至屋外还不忘交代兰竹入屋伺候。
王府丫鬟很快端来了果腹的糕点,兰竹一面帮她取下沉甸甸的凤冠,一面又帮着捏了捏肩颈。沈疏嫣则吃了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而后在兰竹的帮扶下换下了那身大红喜服,转而套上了一身嫣红寝衣。
寝衣乃上好丝绸所制,柔软丝滑,又是宫中量身定制的,腰臀的每一分尺寸都裁剪的恰到好处,将沈疏嫣原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王府前厅中,早已是宾朋满座,今日前来的多是军中将领,武人出身,饮酒自是不在话下。
大家看得出王爷今日心情好,便放肆地说了好些打趣的荤话,又接连灌了他好几坛酒,谢云祁也十分配合,特别是敬酒时,一杯杯地饮下不带丝毫犹豫,宾客皆赞好酒量。
酒也饮了,闹也闹了,总得给新婚夫妇洞房花烛的时间,众人起哄将谢云祁推至听雪堂中,满意离去。
晏修作为谢云祁的多年好友,今日不仅早为他准备好了解酒药,待一众人将谢云祁送至听雪堂外时,晏修便拿出一粒来。
“给你的解酒药丸,别喝昏了白白耽误了这良辰好景。”
“本王没醉。”谢云祁站直身子。
“呦,堂堂陵王殿下现如今也学会装醉了。”晏修知道谢云祁酒量颇好,解酒药不过是他随手准备的。
眼看他清醒的很,晏修将解酒药收好,转而又从袖间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包药粉,而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这个要吗?”
“何物?”
“就是新婚之夜助兴的那种,”晏修挑眉,“别怕面子上挂不住,要的话尽管开口,我这儿多得是。”
虽然谢云祁看着体格强健,但多年来一直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甚至有美人送至他身侧都能无动于衷,从大夫的角度来看,晏修觉得这不大正常。
谢云祁冷眼斜他:“你留着自己吃便可,本王好得很。”说完便大步入了房中。
屋内,已换好寝衣的沈疏嫣端坐在榻边,等了半晌,无聊并未觉得,只是这寝衣衣料纤薄,这般单穿着实有些冷。
房门被推开,谢云祁一身绯红喜服,身上带着淡淡酒气,缓步走近。沈疏嫣蹭一下坐直了,只羞怯地将目光垂于铺满了红枣花生的地面上,娇娇唤了声:“夫君……”
谢云祁低低“嗯”了一声,而后牵起她的手,走至桌前。
沈疏嫣原本觉得有些寒凉,被这般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掌心,还是十分乐意的。
谢云祁拿起摆放在桌上的玉壶,缓缓斟了两杯合卺酒。沈疏嫣接过谢云祁递来的那杯酒,目光与之相交了一瞬,不知为何,脑中先是闪现出辟火图册的种种,而后又快速转成了前夜窗台旁摆放的那只大雁瓷塑。
思绪一下走远,所以前夜陵王到底是不是去过云轩阁?她又要不要开口询问?
一时慌乱心虚,沈疏嫣下颌抬高,将合卺酒一饮而尽,酒水辛辣入喉,竟是呛了一口。
沈疏嫣连咳了几声,谢云祁将手中酒杯放下,贴心上前帮她拍背顺气。
酒水虽辛辣入喉,但沈疏嫣的酒量还未差至如此,三两下地气便顺畅了。
但她身上仅一件薄薄的寝衣,触感又极为顺滑,谢云祁帮她抚了几下背,沈疏嫣的呼吸是顺了,谢云祁的呼吸却愈发急促起来。
“夫君可觉饿了,要不要吃些糕点?”新婚之夜,喝合卺酒被呛,沈疏嫣自认丢不起这个脸,得赶紧做些贴心贤惠之事挽回一下颜面。
“本王不饿。”
“那夫君可要喝杯茶解解酒。”
“不必。”
“夫君可要……”
原本覆在她后背的手倏然移至腰间,沈疏嫣蓦地双脚腾空,身子被打横抱起。
沈疏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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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9章
◎洞房◎
沈疏嫣肩头瑟缩了下,很快将双手环上他的脖颈,乖顺地倚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酒气和熟悉的松木香,看着眼前男子俊朗的侧脸,一颗心砰砰直跳,沈疏嫣不过只出神了片刻,转眼已被轻放在了榻上。
床头那对鸳鸯龙凤红烛火光轻跳了下,但,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沈疏嫣望着头顶的鸳鸯戏水纹纱幔,想着接下来是……?
更衣!
对,更衣!
她早已换上了寝衣,但夫君仍是身着喜服,差点忘了。
沈疏嫣赶忙坐起身来,撑着身子半跪在床榻上,看着站在床榻边一身喜服,长身玉立的谢云祁,一双小手哆哆嗦嗦地探了过去,覆在了他腰间的那条暗红绣金的云纹腰封上。
然,摸索了半天也没解开。
颈侧低垂的发髻倒是一松,原本装饰在发髻间的那根玉簪被人摘落,三千青丝如瀑倾泻肩头。
两人本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沈疏嫣不禁膝头一滑,小脸撞在了谢云祁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他喷张有力的心跳声。
谢云祁极为配合地将身体微微前倾,好让沈疏嫣的脸能紧贴在他胸膛上,而后转手覆上她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引导她在自己腰间摸索,松开腰封环扣。
腰封松开,谢云祁又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半晌,喜服件件剥落,露出一身大红里衣。
沈疏嫣感到有灼灼目光从头上落下,她下颌轻抬,扬起脖颈,正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眸,映着烛光,那眼神深邃又略带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