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兰竹得了吩咐,终是长舒了口气。
不远处,徐管家对她挤眉弄眼,心底比她还紧张上几分,此时听到王爷语调平静,才放心下来。
“老夫就说,适当的时候,帮着调剂一下王爷和王妃的情绪才是。”徐管家对正要去厨房吩咐上菜的兰竹说道。
这王爷和王妃二人已在房中待了许久,半晌也没个动静,不知二人到底谈得怎么样了?
依王爷的口才,到底能不能将事情解释清楚……徐管家有些担心,这才同兰竹商量着,派她前去叩门,想着若实在不行,自己也可帮着解释一二。
兰竹:“……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徐管家你真不是来坑我的吧?”
“怎么可能,老夫在王府服侍了这么多年,最是熟知王爷心思,只求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徐管家认真道。
兰竹:“……”
你熟悉的大概只是平日的王爷,而非恋爱中的王爷吧,兰竹腹诽,却没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来,只意味不明地看了徐管家一眼:“一会儿,还请徐管家亲去里屋送菜”。说罢便转身去了厨房吩咐晚膳。
不一会儿,徐管家带人将晚膳呈上,王妃面上带着笑,显然是饿了。反观王爷略显不悦的神情,与不久前,他自作主张前去书房叩门时的神情如出一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做错事了?
徐管家心中一凛,将饭菜布好,赶忙退出了房中。
*
晚膳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翡翠虾仁、杏仁豆腐、松仁马蹄粥,还有两碟开胃的爽口小菜。
沈疏嫣自午后晏盈来府后,一直提心吊胆、思绪杂乱,也没心思在意自己是不是饿了。眼下误会解开,人也跟着松泛下来了,看着眼前可口的饭菜,才发觉自己确有些饿了。
沈疏嫣晚间因怕积食,向来吃得不多,通常只需半碗粥就够了,今日不知是因为饿的,还是心情太过愉悦放松,一整晚粥下肚之后,竟还多添了半碗,故而这用膳时间也比往常要长些。
谢云祁坐在一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催促,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多吃些,别一会又饿了。”
“……?”沈疏嫣只当他是体恤自己,心里还暗自感动了番。
“夫君也多用些。”沈疏嫣说着夹了块虾仁放进谢云祁碗里。
“好。”谢云祁脸上笑意更甚。
晚膳过后,沈疏嫣嚷嚷着太饱,要去花园散步:“夫君为何总给我添菜,害得我好饱,得去外头走走,不然积了食不消化,明日要胖的。”
谢云祁看了眼外头不仅没停,还越下越大的雨势,递给沈疏嫣一个“你确定要散步?”的眼神,没有说话。
“那就,就在回廊那走走,那儿淋不着雨。”
“……好。”
今日雨大,王府外值守的丫鬟仆从比往常少了些,多立于廊下躲雨,见到王爷和王妃雨天漫步,想着王爷何时这么有风雅有情致过?不过也无人敢多言,见到二人走过,均是福身恭敬行礼。
夏日的雨下起来,通常又大又急,大雨伴着大风,斜吹进回廊内,地被打湿,谢云祁走在前头,脚步稍快,沈疏嫣跟在后边,稍不留神,脚底滑了一下,幸而谢云祁眼疾手快,拦住腰肢,将人接住。
沈疏嫣站稳身子,却觉扶在腰间的手臂全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倒越收越紧,沈疏嫣眼神躲闪,一张小脸也逐渐变得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
谢云祁不想再等,索性将人打横抱起,眼中似有火苗在窜,看着怀中之人羞怯不说话的样子,故意揶揄道:“还散步吗?”
沈疏嫣将头埋得更低,嘟哝道:“若不是夫君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一个不小心……才滑倒的。”
“消食的法子多得是,不知你非要散步干嘛。”谢云祁淡淡道了这么一句,只抱着怀中之人,大步朝听雪堂走去。
院外值守的丫鬟仆从方才才见王爷和王妃二人携手雨中漫步来着,怎么没一会儿的功夫,成了……这般?
情趣,这都是情趣。
丫鬟仆从们见状,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躲过,装没看到。
*
听雪堂的房门,是被撞开的,外头值守的丫鬟颇有眼力劲儿,见王妃被王爷抱入房中,赶忙上前把房门关上,接着再去准备热水。
房中,沈疏嫣被吻得意乱情迷,当她衣衫半褪,泪眼婆娑地缩在谢云祁怀中抽抽搭搭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什么叫“消食的法子多得是”。
晚膳一个劲地给她投食是作甚,原来此人早有预谋!
见怀中之人心中藏有小情绪,谢云祁不由加大了些力度。
沈疏嫣忍不住呜咽了几声,赶紧娇声求饶,谢云祁才勉强放过她。
直到外头响起三更的梆子,屋外下了大半夜的雨也停了,屋内才消停下来。
沈疏嫣这会儿全身已软得一丝力气都用不上了,什么晚膳,什么积食,也早已抛诸脑后,转身看见谢云祁似笑非笑的神情,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弱弱打了一拳过去。
谢云祁将她的小手捂在心口,笑意更甚。
她当然打不过他,沈疏嫣故意背过身去不看他,却觉腰间一紧,后背紧贴着一片灼热,接着谢云祁在她耳边低语:“阿嫣还饿吗?”
沈疏嫣捂住耳朵,故意不听。
哼!这人好坏!
*
晏府,晏家祠堂中,晏盈自傍晚被陵王府的人扭送回来后,已是跪了大半个晚上。
祠堂大门敞开,一来为了让人看好晏盈,以防她再偷溜出府,亦或是有旁人将她偷放出府。二来,便是为了让府中众人都看看,让她长个记性。
晏盈跪在祠堂正中,回府之后,她哭也哭过,闹也闹了,可父亲都置若罔闻,毫不心软。
母亲试着劝了几句,不仅无用,还被父亲高声呵斥:“你闭嘴!若非你把她偷放回房,她能有机会去陵王府闹事?”
“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晏大人气得不行,“来人,去把祠堂里外大门通通打开,不得让小姐离开祠堂半步!”
“还有,阿盈的亲事,三日之内就要定下来。”
“这……”晏夫人有些为难。
“再让这死丫头这般搅和下去,我们晏家,迟早要完!”晏大人怒道。
“是。”晏夫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哥哥,哥哥……”晏盈试图向晏修求救,听到要把自己嫁出去,晏盈着实有些慌了。
晏修扭过头去,不看她。
夜里,趁着府上人都已入睡,晏修才偷着来到祠堂,给晏盈带了些糕点果腹。
“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爹爹,我不想嫁人,真的不想,我再不去陵王府了,我就待在府上,别赶我走,别……”晏盈手里拿着糕点,也忘了吃,只啜泣着,这会她是真有些害怕了。
晏修长叹口气道:“我早叫你别去招惹陵王和陵王妃,你偏不听,事到如今,阿兄也是无法,唉……”
晏盈在祠堂静跪了几个时辰,外头风雨大作,祠堂内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晏盈越想越怕,自她懂事以来,没见父亲如此动怒过,这次是不是真要把她嫁出去,她才刚回到京城,刚在晏府住了没几日,她不想离开,她不想嫁人。
她知道,这回父亲是动了真格的,若是她就此出嫁,往后恐怕连回府的机会都寥寥无几了。
“哥,求你了。”晏盈可怜巴巴道。
“那你同我说说,你可还想嫁给谢云祁?”
晏盈愣了一瞬,没想晏修会问这个,她先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而后看见晏修逐渐黑沉的脸色,又赶紧摇了摇头。
“跪!继续跪着!”晏修没好气道,“跪到你自己想清楚为止!”
*
翌日,云开雨霁,天气晴好。
晏修趁早,亲自去了一趟陵王府请请罪。后院中,谢云祁刚练完剑,听到侍从传话说晏公子来了,他便知他所为何事。
前厅中,晏修刚好和谢云祁一道用了顿早膳。
谢云祁向来话少,原本都是晏修一人说个没完,今日晏修自知理亏,不知如何开口,便知一味低头吃着馒头,一顿早膳下来,厅中异常安静,只有勺子和碗的瓷器碰撞声偶尔发出。
直到早膳结束,谢云祁起身要走,晏修才开口叫住他:“小妹不懂事,给府上添麻烦了。”
晏修在椅子上也坐不住了,兀自起身,对着谢云祁深深一拜:“这一拜,就算我这个作兄长的,替她赔罪。”
晏修说完,又准备俯身再拜,却被谢云祁拉住:“罢了,也算不得麻烦,只要往后别再让她在本王和王妃眼前晃荡,其他任凭你晏家自行处置。”
“多谢,过几日我将她打发回苏州去就是。”晏修知道谢云祁睚眦必报的性子,能得谢云祁一句“罢了”,实属不易。
晏修堵在胸口的气还没松泛下来,谢云祁又道:“不过此事还需问过王妃的意见,毕竟晏盈冒犯得可是王妃。”
晏修有些犯难,他确与谢云祁交情颇深,但依王妃的性子……晏修觉得晏盈恐怕凶多吉少。
“不知方不方便,让我跟王妃当面道个歉?”晏修问道。
“王妃尚未起身。”谢云祁淡淡道。
“……?”
晏修稍感迷惑,这个时辰,王妃尚未起身,不应该啊,难不成是为了躲他?
谢云祁回他一个“小人之心”的眼神。
“那我在这等着,”晏修诚恳说道,正准备找张椅子坐下慢慢来等,倏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偷瞄了谢云祁一眼,忽地就轻笑了声,又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我这就回府命人准备些绫罗绸缎、钗環首饰,送到府中给王妃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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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完-
第58章
◎飞虹◎
午后,沈疏嫣起身用过午膳,就看见几个侍从抬着三大箱东西入了王府,整齐摆放在前厅中,瞧着侍从的衣着打扮,不是陵王府的人。
沈疏嫣还没明白过来,徐管家已命人将箱子打开,满满当当三大箱子,一箱是夺目耀眼的珠宝首饰,一箱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还有一箱则是些奇形怪状的药草。
能派人送珍稀药草来的,想来只有晏府了,沈疏嫣并未多言,晏府这个时候派人送礼的原因……想也不想都知道,只能是为了府上那个不省心的嫡女晏盈了。
沈疏嫣摸了摸整齐摆放好的丝绸料子,晏家道歉的诚意还算不错。
其实,沈疏嫣原也没想为难晏盈,她虽性子跋扈又口无遮拦,但自己也借她之口,了解到了夫君的过往,勉强算是功过相抵吧。
对晏盈的厌恶之情,自是有的,但却没到怨恨的地步,更不至于会为难于她,她是晏修胞妹,以晏修和夫君的交情,这个面子,沈疏嫣怎么也是会给的。
“晏家可有什么话传来?”沈疏嫣问道徐管家,而后随手拿起箱中的一支珠钗,左右翻看,款式花样均是上乘。
不得不说晏修挑选这些女子喜欢之物,颇有一番心得,不论布料还是珠钗,都甚合她意。
“晏公子说,他代晏姑娘替您赔不是了,若是王妃无异议的话,晏家打算将人打发回苏州去,”徐管家站直身子,学着晏修的样子,继续道,“若是王妃有异,但凭王妃处置,晏家绝无二话。”
“将东西收到库房去吧,”沈疏嫣放下手中珠钗,晏盈惹的祸,反倒要整个晏家上下替她赔罪,她若是为难晏修,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就说,本王妃并无异议。”
“是。”徐管家得话退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他原以为这个和事佬不好当,依王妃的性子,此事恐怕难以善罢甘休。
陵王府和晏府,两府关系本是不错,徐管家自是希望以和为贵,也怪晏姑娘太没规矩,做出这种事情来,若是王妃说一个“不”字,他定是站在王妃这边,绝不会帮晏公子说好话的,可没成想,王妃竟会不带丝毫犹豫地就说出“无异议”三字。
徐管家一辈子待在王府,为府上尽心竭力,对情爱之事自是不懂,但早年,他也是看过几本风靡上京的话本子的。
话本上写,好的情爱关系,会让两人双方都越变越好。
从前王爷性子沉闷,寡言少语,心中除了军务和国事,似乎什么也装不进去。如今,王爷有了牵挂,有了羁绊,也多了许多烟火之气,甚至偶尔能见到王爷脸上带着笑意。
从前王妃做事全凭心情,如今为了自己在意之人,愿意让步,愿意改变,愿意宽容,这些不都是好的转变吗?
徐管家低头一笑,他想,或许王爷和王妃,如今就是如话本上所写的这般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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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管家退下后,沈疏嫣便命人备车,赶着回了趟沈府。她对晏盈自是有厌恶之心,但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才懒得费力气和她置气。
人人都只知道陵王殿下是威风凛凛的大周战神,而不知其中心酸。从前她不知夫君曾患眼疾一事,如今夫君的眼疾虽已痊愈,不过她既已知晓,便总想着自己能为夫君做些什么?
沈疏嫣记得,幼时她曾在沈府看过一本趣闻杂谈,上头对雨后飞虹有着详尽的介绍。当时她觉得甚是奇妙,对那本书册反复看了两遍,所以印象极深,如今回府,她便想着将那本书册再翻出来看看。
思及此处,沈疏嫣嘴角轻勾,又命车夫加快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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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昀年在沈疏嫣的强烈要求下,特带着工具,去了趟陵王府。
他这个妹妹,昨日忽然回府,而后便一头栽进府中书库,在里头翻箱倒柜半晌。沈昀年原还奇怪,沈疏嫣怎得突然性情大变,对书库中众多修堤筑桥的书籍感兴趣起来,待临走前,才知她是另有目的。
罢了,妹妹许久没有求他办过事情了,这么桩小事,他不帮忙,也说不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