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沈昀年今日特向工部告了假,带着一箱子工具,稍后还有他在几月前特意命人订做的大型水轮,都会有人一并送到陵王府来。
沈昀年待在陵王府后花园的那个荷花池旁,忙碌了大半天,临近黄昏,终是顺利完工了。
沈疏嫣幼时曾在沈府看过一本趣闻杂谈,上头记载着,大雨过后,若是立即有强烈阳光照射,或许可见天边飞虹。
当时她觉得甚是奇妙,还特意问过哥哥,书上所写是不是真的?只记得哥哥频频点头,而后笑着同她说,其实天边飞虹不必非要等到雨后才能看见,人为同样可以造出。若是用水轮循环转动洒水,在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之时,便可以看见。
幼时的沈疏嫣,只是觉得飞虹绚烂美丽,哪里想听沈昀年说什么水轮循环转动。但如今回想起来,若真有此事,往后只要在府中装上水轮,便时常可见飞虹了?
所以她昨日匆忙回府,便是为了此时,好在天时地利人和,便是连沈昀年原先特为侯府花园订制的水轮都刚好制作完成,这才有了一日之内,便可完工的“奇迹”。
“好了,这下满意了吧?”完工之后,沈昀年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问道沈疏嫣。
“满意,相当满意,哥哥真好。”沈疏嫣看着眼前的水轮,好半晌都移不开目光,全然忘了当初沈昀年拔除池中荷花,计划在沈府建造水轮时,自己从脸上到心上的不屑和鄙夷。
今日,她竟然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且还如此沾沾自喜。
“哥哥快教我这该怎么用?”沈疏嫣雀跃道。
沈昀年为她一一演示,沈疏嫣看得认真,眼里全是欣喜的光芒。
“看不出来,你在这方面竟还有些天赋。”沈昀年揶揄道。
“那是自然,若非我是女子,沈家的大任或许落不到你头上呢。”沈疏嫣那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
“你若想学,现在也不迟。”沈昀年认真道。
沈疏嫣斜他一眼:“……”
当我没说。
两人正聊着,兰竹忽小跑而至,说陵王殿下已到了大门外。
“照我的吩咐办。”沈疏嫣冲她会心一笑,站在水轮边静待,今日天气晴好,此时虽是黄昏,但光照充足,定能成事。
谢云祁未回府前,便听说王妃在府中后花园忙碌了大半日,他心中好奇,加快脚下步子。
不一会儿,便行至荷花池畔。
沈疏嫣站在水轮边,一手握着摇杆,一手冲着谢云祁挥舞:“夫君,夫君快看!”
说罢,她便使上全身力气,大力转动着水轮上的摇杆,水轮转动,带起池中的池水,荷花池上空,逐渐被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着,透着阳光照射,隐约可见一道七彩飞虹,悬浮于半空中。
沈疏嫣加大摇杆力度,水轮又比原先转动得更快些,荷花池上的水雾更浓,七彩飞虹清晰可见。
谢云祁立于池畔,看着眼前场景,心中情绪翻涌。
这确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七彩飞虹,确实很美,很别致。
谢云祁将目光从飞虹上移开,转头去看水轮旁不停摇动摇杆的沈疏嫣,金色的夕阳洒在她莹白如雪的脸上,摇杆的力度显然不是她力所能及的,她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样子略显狼狈,但整个人却显得神采奕奕,是他见过最美的样子。
“我看见了,是飞虹。”谢云祁并未察觉,因心绪澎湃,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可以了,阿嫣别摇了。”
沈疏嫣对着他粲然一笑,眼里亮晶晶的全是笑意,手臂虽然很酸很累,但却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意思。
“可以了,阿嫣别摇了。”谢云祁大步走过去,将她手臂按住,声音却格外温柔,“别累着了。”
“原本这水轮若能引宛江之活水入园,便可源源不断地转动,也可省去手摇的麻烦,但时间匆忙,来不及另挖渠道,引水入园了,我便想着做个摇杆,手摇也是一样的。”沈疏嫣解释道。
谢云祁第一次听她说这些事,他知道,她向来对这些建造之术没有兴趣,此番为了他,可谓绞尽脑汁。
“夫君喜欢吗?”沈疏嫣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平日连个空水桶提着都嫌累的人,眼下竟丝毫不觉疲惫。
“喜欢,当然喜欢。”谢云祁帮她拭去额角的汗,目光灼灼。
“夫君喜欢就好,你不知我为了这个水轮,昨日可是偷翻了一整夜的书,就是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自是惊喜,”谢云祁看向她,眼底全是爱意,“这水轮是惊喜,你更是惊喜。”
他患眼疾多年,本以为会这样终其一生,没想上天待他不薄,非但让他的眼疾痊愈,还让他遇到她。
从此,他被治愈的便不止是眼疾了,还有心。
谢云祁不知如何言说,倏然将人紧搂紧怀,如获至宝。
沈疏嫣小脸通红,忙将脸埋在他肩头,府上丫鬟、哥哥沈昀年都还在不远处看着呢,这大庭广众的……
羞死了,羞死了。
作者有话说:
彩虹形成的原理,参考自百度,以剧情需要为主,请勿考究。
◎最新评论:
【打卡,呜呜大大快更】
-完-
第59章
◎亲事◎
“夫君,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半晌之后,沈疏嫣察觉谢云祁全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才出言小声提醒道。
谢云祁闻言,并没有松手的意思。院中值守的丫鬟,见此情景,自是低头不敢多言,直到不远处站立许久的沈昀年,故意发出几声轻咳,谢云祁才不舍地松开双臂。
“多谢兄长,”谢云祁退后一步,看向沈昀年,“天色已晚,兄长不如留在府中,一道用晚膳?”
沈昀年对这声“兄长”听着有些不惯,总觉带着几分寒气,他也不想打算小两口卿卿我我啊,若非他在旁边站得腿都有些麻了,断不会出声打断他们,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还是先行回府吧。”
沈昀年拱手告辞,心中总觉得,虽然今日自己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的吃,但看了方才那一幕,就感觉好像已经很饱了。
*
沈疏嫣对自己给后院荷花池的改造,感到十分骄傲,巴不得给所有人都展示一番。翌日,她又派人去相府邀程宁前来,想给她展示一番自己的成果。
“你看,这水轮如何?”程宁一到王府,沈疏嫣就拉着她兴冲冲地往后院荷花池走去。
“……?”
“水轮”二字从沈疏嫣口中说出,着实有些怪异。
这和当初她在沈府时,沈昀年所言之物,竟然十分相似?
程宁一脸疑惑地看了眼面前的水轮,又看了眼满脸兴奋沈疏嫣,当初她是如何同自己抱怨她哥趁她出嫁,在府上胡作非为的,怎么如今?
“不瞒你说,这水轮便是从我哥那儿‘抢’来的,”沈疏嫣冲着程宁狡黠一笑,“这水轮制作工艺复杂繁琐,得花费数月时间才能制作完成。”
程宁眉头轻蹙,这还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只对钗環首饰、衣裳裙摆感兴趣的阿嫣吗?她怎么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那日在沈府后花园和自己谈话的沈昀年?
沈疏嫣似看透她心中所想,反正水轮已介绍完了,沈疏嫣便转移话题道:“罢了罢了,知道你不喜这些东西,我们去凉亭坐会儿。”说罢便拉着程宁往旁边凉亭走去。
程宁眼尖,看见她鬓发间插着一支紫玉镂金簪,款式别致、做工精细,便开口问道:“阿嫣,你头上的这支簪子真好看,不知是在哪买的?”
“有眼光,”沈疏嫣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宁一眼,继续道,“不是买的,是人送的,你若喜欢,库房里还有好些,一会去挑几支带回去。”
沈疏嫣说罢,转了脚下步子,不朝凉亭走去,转而拉着程宁去了库房。
陵王殿下身居高位,想往陵王府送礼之人不在少数,阿嫣能得如此金簪,实属正常。程宁闻言,并未多问,只跟在阿嫣身后,同她一道去了库房。
“珠钗首饰有,锦缎衣料也有,你喜欢哪样便挑哪样吧。”库房中,沈疏嫣将箱盖打开,大方说道。
程宁犹豫,她虽知陵王府势大,但上京城中,难往陵王府送礼的事情,她也是知晓的,凭白拿了这些东西,恐怕不妥。
“我还是不要了吧,阿嫣你留着自己用便好。”
“你同我客气什么?”沈疏嫣看程宁脸上担忧的神情,很快明白过来她的顾虑,解释道,“这些可不是受贿之物,放心,你尽管挑选便是。”
“那是……?”
“你先挑,挑完我便告诉你。”沈疏嫣挑眉。
程宁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虽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她知道,阿嫣可不会害她,最要紧的是,这些珠钗玉镯当真精美,她看了之后,半晌都挪移不开眼睛。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程宁只挑选了一支珠钗,一副耳铛,便算完事了。
“就要这两样吧,”程宁甜甜道,“这会儿可以同我说说这些东西的来历了吧。”
沈疏嫣故意卖着关子,慢条斯理地上手帮程宁把珠钗佩上,耳铛戴好,而后清了清嗓子道:“这几箱子都是昨日晏府派人送来的。”
晏府?程宁听到这两个字,倏然就红了脸,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阿嫣为何一早不肯直说了,已经佩戴上的珠钗和耳铛,这会儿是戴着也不是,拿下也不是。
程宁站在原地,生着闷气:“我真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从前那个,我认识的阿嫣了。”
知道程宁脸皮薄,沈疏嫣没再打趣她,只将前几日发生之事详尽告知,当然关于夫君从前患有眼疾一事,自是略过不提,只将晏盈的恶行悉数道出,说到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所以你说,晏家这东西我该不该拿?”
程宁点头。
“这些东西现下可都是我的,你尽管拿去,可都算是我送你的,关晏修何事?”
程宁又点头。
沈疏嫣说完了近来发生的几桩大事,又恰巧提到晏府,便轮到程宁愁眉不展了,这也是她今日前来想找阿嫣闲聊的原因之一。
“阿嫣,不瞒你说,近来我也有桩烦心事。”程宁手里搅着丝帕,低声道。
见程宁细眉紧蹙,沈疏嫣便知她颇为烦忧,程宁向来是什么事情都憋闷在心的性子,今次主动开口同她说了,她自当好好听着。
小姐妹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收不住了,库房杂乱,两人便又原路返回,去了凉亭。
夏末时分,还是凉亭中最为凉爽舒适,亭中有一早备好的糕点、果子,两人在藤椅上坐下,相视而坐。
“我爹,我爹他准备给我议亲了。”程宁先开口道。
沈疏嫣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相爷给你议的何人?”
“明安伯爵府的嫡次子。”程宁低声道。
伯爵府的嫡次子……沈疏嫣努力回忆着此人,思虑半晌,愣是没想起这是何人?
明安伯爵府她自是知道的,早年府上曾出过一任帝师,风光一时,只是如今,府上好似再未出过什么能人,府上嫡子好似在户部任着闲职,只是这嫡次子是何人,她当真不知。
程宁看着沈疏嫣一副低头思虑的样子,知道她同自己初闻此事一样,不知是何人,便开口解释道:“那伯爵府上的嫡次子,自小体弱,常年卧病在床,鲜少外出走动露面,也未有官职在身,你不知他,也是正常。”
“卧病在床?莫不是叫你嫁过去冲喜的?你爹怎会要你嫁这么个人?”沈疏嫣一时嘴快,将心中所想直接道出。
相爷从小就待程宁不好,她自是清楚,只是相爷一直把程宁当作联姻的工具,给她说亲应当是往高门去说,怎会寻个无权无势的病秧子呢?
程宁低头,并不怪阿嫣心直口快,初时她也疑惑过此事,在一次偷听了父亲与人谈话之后,才明白过来。
这明安伯爵府,原本只是中规中矩的勋贵世家,然为了府中嫡次子娶妻,此次出手尤为大方。寻常世家子弟娶妻,通常乃四十八台聘礼,可明安伯爵府却生生出到一百二十八抬,生生高出了两倍之多。父亲便是看中了这丰厚的嫁妆,才想把程宁嫁到伯爵府去的。
堂堂相府,嫁女竟是图对方的嫁妆?听着未免让人唏嘘,这是究竟是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何物?
“……”沈疏嫣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将手覆在程宁手背上,轻拍了拍。
程宁年岁和自己相当,她既已成婚,程家着急程宁的婚事,也并不奇怪。她知道,程宁对自己的婚事,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如今忧愁,不外是程府给她相看的人选不和她意吧。
沈疏嫣扫了眼程宁挂在腰间的那枚平安符,自是清楚她心系何人,但晏家不表态,程宁女子之身,又是这般腼腆害羞的性子,真是急死人了。
程宁原就伤心,方才沈疏嫣直言不讳之时,她上不感到伤心,此刻静默下来,这般贴心安慰她的样子,反倒令她伤怀,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我……你说我可怎么办是好?”
“别急,容我想想。”沈疏嫣一时不知怎么安慰程宁,只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低声啜泣着。
*
不远处,曲径通幽的林荫小道上,晏修和谢云祁站立已久。
今日,谢云祁不知抽哪门子的风,竟邀主动晏修至王府过府一叙,两人特意从城外军营提早赶来,据说是陵王府的后院荷花池中,新做了个水轮,能引水、能转动,总之说得神乎其神。
晏修对水轮本是没什么兴趣,但对谢云祁的态度却十分好奇。水轮不过寻常之物,他一个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何时对水轮起了兴趣?
带着疑虑,晏修便随谢云祁一道入了王府。
而后,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偷听,素来不是君子所为。王妃的声音,他自是熟悉,另外一位是程府嫡女,他也识得,谢云祁听着两人交谈之声,怎么觉得眼前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谢云祁犹记,当初在天川楼时,晏修是如何言说自己的,谢云祁转身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却见晏修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犹如石像一般,挪不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