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穹脑子里似乎就没生出和缓说话的弦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脸生硬:“你跟着他来做什么?”
“他把我劫出来的。”沈郁茹回答得干脆。
可周穹却不屑地轻笑一声:“从皇宫到出城,傅其章一直跟在后边,我不信你没机会跑。”
沈郁茹不做回答,只将目光移向四周的陈设打量,权做默认这话是对的。
“你救过我,我也不会让你死。”周穹说话直来直去,他往门外看了眼,确定没人才道:“那个郡主就是徐值杀的。”
“什么?”沈郁茹忽然看过来,震惊着蹙起眉:“你怎么知道?”
当时朝中都觉着皇室是最不想改朝换代的,所以也最不敢去招惹昭宁侯,可没想到竟是徐值。
徐值道:“那两个动手的人没查出身份,因为他们是我晋北寨子里的兄弟。”
越说沈郁茹越是不解,她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语气也激动起来:“你为什么帮他做这事?还有你那两个兄弟,当场自尽?”
她以前还觉着周穹只是杀性太重,不过重情重义,可现在祸国背义的事情他都做了。
“我不知道我那两个兄弟会死!动手前徐值请他们喝了酒!”周穹忽然咆哮,眼神中是自责也是愤恨悲痛。
顾忌着大门外还有人,他不得不压着凶狠的声音:“那酒里有延时发作的毒药!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得不得手,都没命!”
既然徐值先起杀心又害他兄弟,沈郁茹觉着他不可理喻:“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周穹忽得心虚了一瞬,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我想我那些弟兄,不用再东躲西藏,三天两餐。”
沈郁茹一时怔住,再问不出什么话来。晋北剿匪之后,残余匪部躲躲藏藏。她回想当时周穹在府里,笃定的要去找成王,是想借成王给那些山匪余部一个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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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生计
◎沈郁茹着手◎
至此,沈郁茹也大抵能知道徐值的心思了。与姜斓合谋陷害傅其章,他却一直躲在幕后,以至于于信直指姜斓。
想必那会儿徐值给她提供线索,也是也是想让她查到姜斓头上,借她的手给姜斓定个罪名。
如此一想,沈郁茹才反应过来,她把姜斓截回京城,又在大殿里当庭问罪,其实都在徐值的算计里,为的就是能让姜斓在京中出事。
周穹想保自己的弟兄没错,可却拿大楚安稳为筹码,她神色略带怨恨:“那你就为虎作伥?”
“我没办法!”周穹反驳,情绪也激动起来:“我刺杀过太子,已不可能投于他麾下。我要借成王的势力召集旧部,才能让那些弟兄有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他杀过太子,所以在太子这里的路已经堵死了,也就迫使他要依靠成王。
沈郁茹一丝丝恨意又在这份无奈中消解,她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尽量镇静下来:“那你之后怎么办?”
问到此处,周穹偏头倔强不答,只敷衍道:“我会保证你的安全,送你出去。”
“跟着成王,你那些兄弟只能一条路到黑。”沈郁茹看着他仍不为所动,又道:“你既然知是我不想逃,就应该信之后在我算计之中。”
原本生硬的目光忽然一闪,周穹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神色中可见犹豫。成王败逃京城已失庇护之力,现在对于他来说,可谓是孤注一掷。
可这场赌赢得机会太小了,前路可遇见的全军覆没,周穹其实也心有担忧。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沈郁茹的观察中,她看着人已经多半泄力,随即又道:“帮我个忙,也给你那些兄弟谋一个出路。”
她说罢便这么等着,知道人神情闪烁地看过来。她第一次在这个恶匪眼中看见了迷茫和不自信。
说到底,周穹为他大哥报仇,明知成王不安好心,却依旧假意依附,给那些余部寻个安身之所,为的还是一个义字。
既然义字当头,沈郁茹便觉着他不会一意孤行。
昭宁侯占了一处豪华的院落,虽说只是行军暂驻,那陈设却可媲美皇帝的行宫别院,分外豪华。
徐值穿过几道回廊,还没看见门口,竟然隐约听见了弦乐歌声。待转过一面影壁,歌舞莺燕之声扑面而来,似佳节欢庆。
殿内有数名乐师奏乐,穿红着粉的舞姬踩着轻快的步子而舞,桌上金盘金碗四周侍从无数。
虽然四周歌舞,但是姜绰面色低沉,目光也未在那些舞姬身上,只让这样的热闹围在周围,做个背景。
他余光已经瞥到了进门的人,却不甚理睬这个落魄的王爷,只似没瞧见般又饮了一口。
即便是现在身价不如以往,徐值又哪肯向人低头,看见人不搭不理的,他就摆出架子立在门口望着。
如此僵持了良久,姜绰才摆了摆手命乐师和舞姬退下,大殿里霎时安静下来,两个人也在退去的人群中逐渐清晰明显。
“侯爷好兴致。”徐值这才迈开步子往里走,四下打量后觉着,这里比皇宫还要奢华。
姜绰向他睨了一眼,眼睛通红:“你来做什么?”
“侯爷想做什么,我便想做什么?”徐值答的巧妙,将自己与他放在了一条绳上。
朝中发生的事情姜绰知晓,徐值是走投无路才来这里,他再清楚不过:“你能帮本侯什么?”
果然是以利相交,徐值轻笑:“我在京城还有暗线无数,晋北匪首周穹也有余部可用。”
不过条件显然没有将人打动,他复又轻声道:“靖安将军夫人沈郁茹,我也带来了。”
“什么?”姜绰拍案而起,原本低沉地面色突然骇人可怕:“在哪!我要她偿命!”
“侯爷莫急。”徐值不露旁的神色,依旧如闲聊般从容:“傅其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现在掌兵来攻,她可是咱们的法宝。”
姜绰铁青的面色没有和缓,神色中仇恨更深:“本侯要她偿命!”
徐值负手而立:“截郡主回去的是她,动手的是太子,到时侯爷杀进皇宫一并解决了,以慰郡主在天之灵,不是更好。”
看着人依旧愤愤不语,他又道:“现在她活着,傅其章便不敢强攻,侯爷要想好利害。”
现在姜绰不敢贸然进攻,正是因为不明城中情况,嘉宁军又人数众多。如此一来,徐值暗线可在城中提供情报,以沈郁茹要挟傅其章退兵,一举两得。
他虽知徐值目的不纯,可现在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终归也是翻不起什么大浪。
两个人都以为对方在自己算计之中,却不知谁都暗藏鬼胎。
……
随着马车的行迹,傅其章将大军迁营至冀北,与昭宁大军军阵相对。
方才落脚的大军这会儿还四处忙着,景舟一边铺着地图在桌上,一边打量安坐在椅子上看军报的傅其章,数次欲言又止。
他觉着自己将军实在不一样了,以前若遇见着急的事情,那急切地神色一眼便能看出来。现在再怎么看,最多也只是微微蹙眉,全然不见心急如焚。
“将军…”憋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夫人可被带进了昭宁大军…你不急?”
他吞吞吐吐地说罢,便瞧着人的面色,等着回复。
傅其章合了军报抬眼,眼神不如之前轻松:“自然着急,可她有想做的事情。”
也不知何时开始,他能了然沈郁茹的心思,甚至信她独有一番智勇。
“近日在周围多安排暗哨,如果发现可疑人,要留活口带回来。”如此赴龙潭虎穴,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可相信更为重要。
景舟思索道:“将军是觉着,夫人会派人传消息回来?”
于傅其章来说不是觉着,而是肯定,沈郁茹一定是打定了里应外合的计策。
……
十二月,周穹以成王之名召集原先晋北旧部,停驻昭宁大军城外。姜绰更是大肆招揽兵马,想截住成王的眼线与沈郁茹这个人质一举夺下京城。
虽然现在沈郁茹不得外出的机会,但周穹时常能借着巡视的名头来看看。
她摸准了时间,这会儿特意等着周穹来,好问问外边的情况。
“今日怎么样?”她看人走进来,警惕地看了眼外边,确认没跟着人。
周穹摇头看着情况不甚理想:“这里布防严密,徐值没有动手的机会。而且那个侯爷不许我的部下进城,更难得手。”
城中都是昭宁侯的人,徐值一直没有得到动手的契机,沈郁茹总要帮些忙,给他们一个交锋的机会。他的部下因为是山匪,姜绰只许他们住在城外。
如此虽说是有了困难,却正好给了能传递消息机会。沈郁茹垂目思索,心生一计:“你去给靖安将军送个消息?”
之前周穹答应沈郁茹替她除去徐值和姜绰,条件是保他各弟兄日子安稳。既然做了承诺,他也答应得痛快:“好。”
当时傅其章在北境,因为昭宁侯临阵倒戈身陷险境,沈郁茹今日便让他感同身受,也尝一尝这个滋味。
二人刚交代过,徐值忽然出现在门外不远处,正大步走来。沈郁茹怕他见着这场面起疑,即刻抓了手边的被子,往门边砸了个粉碎。
“滚开!你们总看着我做甚!”她扬了声音骂道,使周穹一愣。
徐值刚抬腿进门,却险些被那被子砸了脚,随即骂声就进了耳朵,他心生疑惑快走了两步去看。
“这是怎么了?”他见着周穹立在一旁,沈郁茹正怒还砸了杯子,说话也小心起来。
沈郁茹明眸含怒:“我就想出去走走,他便拦着!我是犯人吗?”
解了惑的徐值忽得一笑,摆手命周穹下去:“是我命他看着的,外边不安全,你出去不好。”
周穹退了几步,又向沈郁茹投去一个眼神,也明白了这是特意演给徐值看的。
沈郁茹察觉到了这个目光,不做回应,只怒意未消地落座,正想与他比一比这逢场作戏的本事。
“你还会这样生气啊?”徐值上下打量她觉着有趣。
“何止如此?提剑大闹沈府、把姜斓半路截回京城,我可都干过。”沈郁茹刻意针锋对麦芒,此刻绝不能刻意避开,不然就显得心虚。
徐值长笑了两声,回身坐在她身边:“等咱们得手了,这城里随你逛。”
虽说之前有诸多假话,可是姜绰有杀心,他怕沈郁茹在城里走动糟了毒手是真的。不过姜绰为何想杀她,却还不可明说。
看着人没有起疑心,沈郁茹也放下心来,眼下只等着消息送到傅其章处,二人里应外合,先借成王的手除去姜绰。
她早已看清,成王与昭宁侯都是分外自大的人,这两人若遇在一起定然都自以为是对方在自己掌控中,反而会更好下手。
是夜,周穹与他晋北余部驻余城外,趁着夜色派出人手往冀北去。
……
嘉宁大营中已火把林立,傅其章将地图勾画的清晰,其中一条行军路线由晋北直接拉了过来。
说着信沈郁茹另有安排,可那是龙潭虎穴,仿佛有人把他的心掏了出来,悬在冰天雪地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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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弑父
◎小皇后道出真相◎
寂静的夜色中,每一次的心跳都能被清晰地感知到,以至于深呼一口气都觉着不安。傅其章如今算是体会了何为牵肠挂肚、坐立不安。
帐外有脚步声临近,随着有人撩开帘子,他抬眼看去见景舟正带了一人进来。那人粗衣布衫,与之前在半路见到的山匪格外相似。
“将军,城里来的人。”景舟先开口说了这人来头。
傅其章一直相信沈郁茹回传消息回来,眼前这人既然是城里的,想必定然是来送信的。
可越是期待越要冷静,不可贸然暴露。他又将这个满脸横肉的人打量,就听人傲气着开口问:“靖安将军?”
这一问语气中带着些痞气,绝不是军中的士兵,傅其章更断定他是周穹的人,便答:“是。”
确认了身份,那人自怀里抽出了一封被折着
的,很薄的信纸,以两指夹着递上前,微扬了下巴道:“给你的。”
景舟接过来呈到案前,傅其章不疾不徐地展开来看,那些簪花小楷刚映入眼帘,他便激动起来。
沈郁茹果然送信来了,他心中的郁结疏解很多,满怀期待地将通篇看过,一时神色明亮了最多。
“二当家让我告诉你,你夫人很好。”那送信的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想要回避这样儿女情长的事情,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来。
“多谢!”傅其章轻轻合了纸开始安排算计,神色中添了些胸有成竹。
……
京城,徐佑继位后百官可是见识这位“儒君”的雷厉风行,平时看着文雅,可清理起朝野来,当真是有好手段。
短短两日,先是谏议院的老官被“告老还乡”了一批,又将内宫御前的换了干净。
虽说因为局势不稳,六部还未有动作,但众人已经能预料到来日国土安定后,新帝整军换血。
现在举国尚在战中,登基大殿也并未安排。内宫里还是一片白绫,徐佑并未下令撤去,权当寄托个哀思。
原本佳人红粉的后宫,一时间冷清下来,尤其是小皇后许柔的凤宁宫里,更是日夜哭啼声不断,分外凄凉。
不过许柔哭,倒不是因为老皇帝死了,而是新帝将毒酒、白绫和匕首三样东西送到了她面前。
那些自尽的东西送来了一日一夜,她就啼哭叫喊了一日一夜。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老皇帝死了,就算她年纪再小那也是皇后,理应被奉为太后,怎么就赐死了。
人不肯就死,终究是惊动了徐佑,他本是不想来的,可总要让人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