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很多事,傅其章都不知道杨逾是怎么办的,只觉得他是个万事通。如今到了这样险要的情况,他的语气中竟多了几分狠劲儿。
之前在要茶铺伙计刘老大的时候,沈郁茹便觉杨逾是深藏不露,如今连动私刑这种事儿都说得轻巧。怎么看都不像傅其章说的那样,只是万事想得周全而已。
“你们跟太子有什么关系?”一点点的思索,忽然勾起了之前被傅其章抛之脑后的事情。
在万青殿前,太子特意说过他俩的名字,寿宴上二人更是在太子左右,必定是要比他与太子亲近的。
如此当头一问,杨逾和张瑞书忽然提起心来,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想到会突然有此问题。
“你不也是太子请去的,我们都一样嘛!”杨逾忽得有了笑容,开始插科打诨。
那日他见着太子与傅其章说话与殿里的形势,虽然也好奇,但是并没有直接来问,如今到显得被动了。
张瑞书没开口,其实在杨逾引荐他见太子的时候,他就是有顾虑的。虽说傅其章不愿涉足权势争斗,瞒着他是好意。
但总归两人站到太子一边,留他一枝独立,放谁都会心存疑虑。
“如果你们是替太子做事,大可不必瞒我。”傅其章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我是在为自己做事!”杨逾忽得直起身来看过去,神色严肃不似往日那样大大咧咧,他从来都不是替谁在做事。
看着两人已经开始话赶话,不知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沈郁茹赶紧开口:“话说江北的事情怎么样了?徐州的茶铺一直没有回信。”
她赶紧将话题引开,别让两人再继续说下去。
张瑞书也看出了意图,接话道:“江北收粮的进程很好,现下粮食已经在运往豫中的途中,赈灾是够的。”
如此一番打岔,杨逾何尝不知道二人的心思,便也顺着说下去:“徐州有个粮仓,像淮南王的。”他说着递随手过去一张图纸,将眼神转开。
傅其章刚才也就是一时想不通,现在卸了劲儿也不在去问,去接那张纸。
“将军!”景舟自门外跨进来,看着屋内气氛严肃,声音都低了不少:“夫人,徐州茶铺的消息。”
还真是说来什么,几个人一听都又起了精神,暂且放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郁茹接过信封,又是没有署名的,如此一看应是荀将军的信。
“荀将军来的信!”她展开信纸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旁边的几人都竖起了耳朵,仔细等着看有什么消息。
“咱们想得计策,也正合了荀将军的意,现在他已佯装投靠。淮南王起兵,估计就在半月之内。”沈郁茹一一看过,捡了重点来说。
“还有,荀将军托我们,照顾他的妻儿。”沈郁茹语气忽得柔软下来。
按着惯例,各地守将的妻儿都在京城,便是为了防止他们生变。
只要他一随淮南王起兵,朝中要处置的,首当其冲便是他在京城的妻儿。
“好!”傅其章应得痛快,既然是自己所出之策,那便不能置之不管。
杨逾忽得冷笑:“皇帝还嫌不够热闹,热闹这不来了。”
“我们在江北出手及时,就算淮南王有粮,最多也不过维持一月。如果能将徐州的粮库夺过来,恐怕他们手中的粮,就只够不到二十天。”张瑞书将粮草情况道来。
他合着近年收成的常态,与收来的粮做了个算计。除却百姓手里的,在淮南王粮库里的不是很多。
最重要的是淮南王之后很难再在江北一代买到粮,这个天然的大粮库已经由不得他随意取用。
朝中成王与太子的势力还拉扯着,傅其章又遭刺杀,现在淮南王也蠢蠢欲动,杨逾觉得头疼。
“我先把那个活口带回去,你这事儿现在最紧要。”事情再多也要一件一件的做,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那个布衣人被塞在马车里带了回来,不得不说景舟是在军中待过的,把人捆的像个粽子,堵住嘴又用麻袋套了头,扔在柴火堆里。
此刻那个人像条虫子在地上蠕动,却也爬不远。
景舟将人一把拎起来,布衣人腿上缠了布带止血,却依然能看出来惨状。
人在不停的扭动挣扎,杨逾看着无从下手:“这...你让他老实点儿。”
一旁的傅其章也不作声,直接一掌劈在人后颈。动作干净利落,杨逾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昏了过去。
“后门送出去。”傅其章道,示意景舟把人拖出去。
一行人离开柴房,杨逾看着沈郁茹在门口守着,便冲张瑞书使了个眼色。
张瑞书会意,迈步朝傅其章走去:“青卓,我还有些江北的情况要与你说。”说着,就把人引向了远处。
“嫂嫂!”见着周围没人,杨逾才开口施了一礼。
“杨二公子何事?”沈郁茹看出了他故意将人支开,便知他有话与自己说。
杨逾一笑:“今日青卓心里不大痛快,嫂嫂帮忙劝劝,不然之后我们恐怕要经常拌嘴了。”
如此说来,杨逾与张瑞书倒真是太子一党,沈郁茹心下了然:“杨二公子放心,将军一直同我讲你二人是他挚友。如此笃厚的情谊,只要是坦诚互信,拌嘴也是齐心的。”
在言语辩驳上,杨逾倒真是自愧不如,一句“坦诚互信”是说到了他的心里,这事儿确实是他一直瞒着傅其章的。
可就以傅其章那性子,若知道自己是太子一党也就罢了。只是游走朝野的人,谁的手是干净的,万一将他使手段做的那些事情抖落出来,恐怕二人渐行渐远。
“好,多谢嫂嫂。”杨逾难得正经,搭手深施一礼,算是真心折服。
将杨逾与张瑞书送走,傅其章回房后见着沈郁茹已经在屋里了,走近挽起她的手:“杨逾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在张瑞书跟他说车轱辘话的时候,他就觉出了异常,不过当时并未显露。
“怕你生气。”沈郁茹只将那对话打趣似的说了出来。
傅其章一笑:“呵,我和他能生什么气,只是猜不透而已。”
“将军是怕万一他二人真站在太子一遍,对你不利?”沈郁茹拨着案上的灯芯,挑了个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来做了个引子。
不出所料,傅其章立刻否认:“不会,我们三个是一起拼起来的,无论怎样他二人都不会害我。”
“既然如此,将军担心什么?”治病开药得对症,沈郁茹只想他能说出来。
要是这么想来,还真说不出是担心什么,但傅其章毕竟还是系着心结:“之前情势太平时,我只觉得他每天神仙似的,也没注意他背后做什么。不过现在发生了这许多事,倒真觉出对他不像之前那般了解了。”
果不其然,他还是喜欢直来直去的与人相处。沈郁茹忽然开始畅想起来,道:“将军看过海吗?”
“没有。”傅其章自小长在京城,后来就在军中,也没什么机会去游遍山川。
沈郁茹望着那扇窗,仿佛眼前便是一片汪洋大海:“我小时候见过大海,海面宽广平静。当时我说‘大海里无风无雨,如果我能当一条小鱼,那该多好’。”
说着说着,她不自觉地带上了母亲的温婉:“可我母亲却说:你只是看着海面平静,但实际上海底波涛暗涌,还有会吃小鱼的大鱼。每一条小鱼都要会躲避暗流,还要避开捕食者,才能活下去。”
这番话本来是当时她觉得现在生活不开心,想到海里当条自由自在的鱼,而她母亲教导她,无论生活在哪里都会遇到难处,要努力把难处跨过去。
没想到现在用在这里,到有了另一番含义。
作者有话说:
最近要降温啦,大家注意保暖呀!
◎最新评论:
-完-
第34章 淮南王起兵
◎淮南王起兵皇帝老辣◎
傅其章每次听沈郁茹讲这些故事,心里都格外沉静。
是啊,海底远没有海面那样平静,或许这朝中从来也不是他想的那样太平。
杨逾要躲避暗流,还要防着被一口吞掉,有些自己的手段也是应当的。
“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特别会讲故事。”他忽然看过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来。
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心思,倒让沈郁茹不止如何是好了。突然间说起了孩子,她的脸瞬间泛起了红晕。
傅其章慢慢把人搂在怀里,就着暖黄的灯光道:“我觉得现在,我也在这片海离里,身不由己。”说着,便又抱紧了些,似乎在寻找一些安定。
“别担心,还有句话叫‘海阔凭鱼跃。’”沈郁茹倚着他,微微仰头去看。
摇曳的烛火轻爆了一声,屋里似乎也明亮了许多。
“天高任我飞!”傅其章仿佛过了那股忧思的劲儿,忽然直起身子又有了往日的神采。
沈郁茹一笑,可还未等她再安心一会儿,身旁的人却又冒出来一句:“现在不是我一个人飞,是比翼鸟。”
这些话沈郁茹已经听惯了,现在就由他说,左右这些甜言蜜语自己听了也开心。
最近雨水一直频繁,今晚京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今年的雨季,许是因为豫中修了河坝,所以六月当地并未有水患。
现在到了七月流火的季节,应该也是没什么大碍了。这等时候,谁都盼望着能少一事是一事。
杨逾并未把那活着的刺客带回府里,马车驶到了城中偏僻的一处废宅。
民间传为这里为鬼宅,不时在夜间能听到冤魂哀嚎,所以一直没人敢来探究,更无人敢住。
地板开裂,四周杂草丛生,一处好好的大宅子一到了晚上也没个灯火,阴森森的。
布衣人被重重地按在刑架上,刚得了自由的四肢又被绑起。两个侍卫粗暴地扯了他头上的麻袋,露出了一张惨白惊恐的脸。
杨逾寻了把椅子往旁边一坐,冷目看着人挣扎:“你直接说还是上刑?”
挣扎的人猛然顿住了身子,发觉了角落里还有个人。旁边大大小小的刑具摆了两桌子,看得人头皮发紧。
他怒目圆睁,大口的喘着粗气,并不说话。
这样的硬骨头,杨逾也懒得现在磨嘴皮,只轻轻摆手,让身边的侍卫去招呼。
惨叫声回荡在阴暗的宅子里,当真有些怨鬼哀嚎的样子,甚至还多了几分恐怖。
过了许久,直到声音从凄厉变为虚弱,杨逾才抬眼看满身血迹的人,
他一抖衣襟走过去,神色也不狠辣,反而多了些玩味:“这东西刚上了两成,还有许多没有用呢。”
即便是这样,刑架上的人已经十指鲜血淋漓没了指甲。臂弯处也少了一块肉,都快露出了骨头。
“是谁指使你?成王?宣平侯?”杨逾将与傅其章有过节的人说一遍,看着那人的反应。
可是除却大汗淋漓和惨白的面色,那人只是疼得浑身发抖,咬紧牙关,
杨逾冷笑:“就算落在乾明卫那群鹰狼手里,都比在我这儿要好。我能让你这样再活半个月,生不如死。”
刑架上的人可能已经开始恐惧的流泪,只不过汗水布在脸上看不来,他颤抖得越发明显。
“你在这儿逞英雄,宁死不屈。可你的主子呢?这个时间应该安睡了吧,或者喝酒吃肉。”杨逾忽得一笑,看着神色颇为享受,故意去激那人。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十分昏暗。布衣人眼神中已经没了神采,连恐惧都没了,只剩下空空地盯着并不能看清的地方。
杨逾见人没反应,回身又往暗处走去:“没有指甲了,就拔手指。”
可是还未走三步,身后突然传来一身嘶喊:“我说,是淮南王!是淮南王!给我个痛快,求求了!”
那声音嘶哑绝望,整个人在崩溃地摇动着刑架。
不是成王,也不是宣平侯,竟然是淮南王!
杨逾即刻回身盯住他,忽然觉得新奇:“不着急,慢慢说!”
后半夜这间老宅里,再没有传出惨叫声,一直到天明,都很安静。
……
这一夜,镇远将军府里虽然安静,但是傅其章也是没怎么睡。毕竟白日里才与那些来路不明的人交过手,实在放心不下。
沈郁茹也便陪着他,慢慢地消磨夜色,等着白日的来临。
天大亮,杨逾是顶着一夜未睡的疲惫来的将军府。那个人招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坐在位子上,喝了口茶醒神,将傅其章看得心急:“可知道了什么?”
“是淮南王的人。”杨逾放下茶杯,舒了口气。
傅其章一惊,与同样吃惊的沈郁茹对视,万万没想到淮南王已经将手伸到了京城。
杨逾又道:“这些人是混在淮南王送礼的队伍中进京的,目的便是刺杀你和其他将官,一旦得手,淮南王即刻起兵。”
现在嘉宁军北六路都在傅其章的手里,朝中又无可以与他比肩的将领,可谓是北将之首。
先斩群龙之首,再立刻出兵,只看朝夕内朝廷从哪里去选一个能统领北六路的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令杨逾后怕的事情,他道:“那些人的兵刃上,都淬了剧毒,一但见血非死即残。”
沈郁茹心有余悸,不觉以手掩面去看傅其章。原来当时那些人手里的刀,只要一个伤口便能要人命。
那支箭,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那支箭,差之分毫。
这么一说,傅其章明白当时那些人为什么宁死都不松开手中的长刀。
现在想起来,确实是心里发毛。如果沈郁茹没发觉草丛中的异常,或者没在最后放那一箭。又或者自己当时失手受伤,现在恐怕已经在阎王殿了。
“我拿到了他们的信物和联络地址,打算给淮南王写一封你遇刺的信。”杨逾说完,想看看对面人的反应。
既然现在淮南王万事俱备了,那不给他这阵东风不合适。便让他以为刺杀得手,才好起兵。
傅其章经昨天晚上后,也便想着随杨逾去设计罢了,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