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漫千山——蓝色狮
时间:2022-03-16 09:56:58

  祁楚枫叹道:“不仅仅是因为他逾期两日,你看看他带来的那些兵士,脱了军袍,和山里土匪有何两样!这些人马,我怎么用?往哪里用?”
  周云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这事倒也不能全怪他,这些年朝廷经费吃紧,西南那边圣上也实在顾不上,基本上全靠他自己张罗。听说剿匪颇有成效,大概也收编了一部分山匪。”
  “顾不上?”祁楚枫哼道,“总比北境好些吧?”
  周云笑道:“比北境差远了,军饷能给到三成就算过年。”
  祁楚枫惊讶地挑高眉毛:“啊?!”
  “当真。”周云无比诚恳道,“要不说您才是圣上的心腹爱将呢,每回都凑至少五成,可是千辛万苦挤出来的。”
  “心腹爱将……”
  祁楚枫苦笑着摇头,抬眼见裴月臣进帐来,问道:“看见他了?”
  裴月臣点了点头:“看见了……”
  见裴月臣欲言又止,祁楚枫明白他心中所想,道:“我骂他可不是为了给你抱不平,如今大军集结,他一来便迟了两日,若是轻而易举地放过,我如何立威?”
  说到此处,瞧见周云和裴月臣看她的目光。
  祁楚枫耸耸肩:“按从前用兵大家的路子,还得杀个人祭旗,我不过就是骂了他一顿而已。他的年纪和辈分摆在这儿,不杀杀他的威风,回头处处与我摆老资格岂不麻烦。”
  周云这才明白过来,自嘲一笑,朝祁楚枫竖了个大拇指:“在下佩服。”
  祁楚枫也朝他施一礼,笑道:“我也要多谢公公今日解围,要不然再骂上半个时辰,我也吃不消,骂人原是一件体力活。”
  周云与裴月臣皆笑。
  待周云走后,随侍兵士把晚饭送来,祁楚枫瞅了一眼,是面饼和热腾腾的羊汤,又伸出手指头戳了戳面饼,松软有弹性,显然颇为新鲜。她遂朝兵士道:“我说过我和大家一样,不用给我单做。”
  兵士回禀道:“是一样的,并未单做。”
  闻言,祁楚枫撩开帐帘,朝外望去,见来来往往兵士手上拿的果然都是一样的面饼,这才作罢,挥手让兵士退下。
  “看来程垚这个粮草官当得不错,出征在外,居然还有新鲜面饼吃。”祁楚枫把面饼一撕为二,递了一半给裴月臣。
  裴月臣接过来,笑道:“程垚带人就驻扎在一里之外,他确实想得周到,各方面供给都很充足。”
  祁楚枫点点头,边吃边问裴月臣,忽没头没脑问道:“再见到他,你心里还恼不恼?”
  知晓她指得是曹文达,裴月臣静默片刻,如实道:“我原以为会恼,至少是不舒服,但是……大概是在西南的这些年把心气磨没了,不再是趾高气扬独断专行的模样,只觉得他可怜又可悲。”
  祁楚枫支肘托腮,嘴里嚼着面饼,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裴月臣奇道。
  “就知晓你不会对他怎么样!”祁楚枫摇头道,“幸而我替你骂了他一通,不然怎么都不解气。”
  裴月臣笑而不语。
  如此又过了三日,方才等来了霍泽,与他麾下的一万两千名兵士。
  霍泽与兵士是步行前往后桥川,途中又数次遭遇东魉人,可以说是一路打过来的。能够到达,还是祁楚枫派赵暮云前往接应,助他们击退东魉人,这才总算赶到。
  同样都是逾期到达,而且霍泽比自己还晚了三日,曹文达估摸着他也得被骂得狗血淋头,就等着看笑话。万万没想到,祁楚枫非但没有半句斥责,而且亲自出营迎接,并且当晚设宴为霍泽接风。说是宴席,其实也颇为简陋,不过就是原有的面饼再添些肉碎,再添两坛子酒。但同为领兵之人,霍泽还只是一个小辈,待遇千差万别,着实令曹文达气闷难当。
  祁楚枫似看出他的不满,笑道:“曹将军不必觉得不公,霍将军虽然迟了,却是因为途中屡次遭遇东魉人的伏击,这一路过来着实不易,便是迟了也情有可原。何况你看他的兵士,有的连齐全的军袍都没有,却是军纪严明、作战勇猛、士气高扬,我真心钦佩。”她有意顿了顿,总算没把后一句“……你再看看你的那些兵士”说出来。
  碍于周云在场,曹文达硬生生地扯了扯面皮,勉强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这一辈英才辈出,看来我不服老是不行啊。”
  “那倒也不是,您老有您老的优点,自然是旁人及不上的。”祁楚枫皮笑肉不笑,端杯道,“来!我敬您一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一切以战事为重,若晚辈有失礼之处,也请您老多包涵。”
  说罢,也不理会曹文达面色不善,自己仰脖就先把酒喝了。
  军阶摆在那里,连周云在站在她那边,曹文达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把酒喝了:“只要祁将军给机会,在下上报皇恩,下报黎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东魉人赶出去。”
  “有您老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祁楚枫笑道。
  霍泽与裴月臣已是多年未见,此番相见,见裴月臣身着战袍,手提银枪,官复从四品轻车都尉,心中感慨万千。北境十年,无官无职,他一直觉得是埋没了旧友,但今日再见,当年分别之时旧友神情间的灰心、气馁、疲倦、失望不复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的沉稳淡然。
  可见这十年在将军府中,有人待他很好很好,且不仅仅只衣食住行上的善待。
  霍泽与裴月臣推杯换盏,笑道:“还记得那年你留给我的枪法吗?我改良了一下,用在狼筅上,对东魉人尤其好用。”
  裴月臣也笑:“我在北境早就听说了,霍家阵法融合狼筅□□还有短刀,对敌变幻多端,屡屡告捷,一直想着亲眼看看。”
  “你想看,自然有的是机会看。”霍泽拍拍他肩膀,笑道,“不过可不能白看,你精通兵刃,又擅兵法,必须给我提改良的意见。”
  “你是在多年实战中总结出来的阵法……”
  “你莫与我客套。”霍泽打断他,笑道,“这些年不见,你有多少长进总得让我见识见识吧。”
  因战事紧迫,当晚宴席过后,众人皆回去休息,次日一早大军拔营,往潭城进发,三日之后到达潭城。到达当晚,祁楚枫召集众人,铺开地图,开始制定大军接下来的部署。
  “圣上再三叮嘱,”祁楚枫敲敲地图,“首要之事,夺回潭城,一则收复失地,二则重振士气。攻城一事,诸位有何好建议,尽管说出来!”
  闻言,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潭城已被东魉人占据数月,期间段瑞段将军屡攻不下,惹得圣上盛怒,这件事大家也都知晓。段瑞有六万兵力,尚且久攻不下,如今他们兵力更少,这又该如何是好。
  见众人不语,祁楚枫只得再次开口:“霍将军,你一直在南面,对东魉人很熟悉,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霍泽沉默片刻,才道:“据我所知,潭城内的东魉人莫约一万多人,其实并非难以攻取,但旁边还有莲州和夏平,也被东魉人占领。三座城成犄角之势,守望相助,所以增大了攻取的难度。”
  祁楚枫点头道:“不错!之前的军报我已都看过,攻打潭城时,莲州与夏平出兵来袭,致使我军左支右绌。若分而击之,又存在兵力不足的情况。”
  “……或者围而不攻?”霍泽试探道,“只要切断潭城的粮道,等到城内粮草用尽,到那时便可不攻而破。”
  他话音刚落,祁楚枫尚未开口,周云已经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被曹文达看在眼中。
  曹文达立即道:“可是城中有多少粮草我们并不清楚,三五日还能等,若是三五月该怎么办?大军被拖在这里,人吃马嚼,要耗费多少粮草?”
  不愿与他相争,霍泽便不吭声了。
  祁楚枫拧眉片刻:“粮道可以切断,但没有弄清楚城内的底细,不能贸然和他们耗下去。云儿,你可有什么想法?”
  赵暮云在这群人中,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一直不敢贸然说话,听见祁楚枫问到自己头上,方才呆了呆:“我……如果咱们佯攻潭城,引其他东魉人来救,重点击溃他们的援军,是否可行?”
  “围点打援?”祁楚枫显然之前也考虑过,摇头道,“想要围点打援,佯攻不够,须得真的强攻,才会有援兵赶来。若东魉人分两路救援,既要攻城又要击溃援兵,我们的兵力只怕是不够。”
  周云看着地图,在旁奇道:“为何我们不先攻取莲华或者夏平?也许会比潭城更容易攻取。”
  要攻打莲华与夏平的必经之路便是潭城,潭城不破,大军前行便有腹背受敌的危险,连粮道都会被切断,弄不好被人包了饺子。一听周云的问题,便知他不懂兵法,但也不能戳穿,圣上身边的人,面子总是要给的。祁楚枫只道:“问题和潭城一样,攻打莲华,潭城和夏平也会有援兵来救。”
  周云点了点头,总算没再说什么。
  “要我说,只能强攻!”曹文达道,“可在入夜之后发起强攻,高额悬赏,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赏五百两,第二个一百两……拿人头也能有鉴赏,一个人头十两银子,不愁兵士们不卖命。”
  闻言,帐内一阵静默。
  过了好半晌,祁楚枫才慢吞吞道:“主意虽好,不过……我这里已经是捉襟见肘,这么高额的赏银,曹将军要不帮我先垫着?”
  曹文达大惊失色:“我哪里有钱?!”
  于是,祁楚枫看向周云,试探问道:“圣上……”
  她话未出口,周云已道:“绝无可能。”
  帐内又是一阵静默。
  祁楚枫只得道:“也罢,待我明日勘察地形之后再议。”
  众人先后退下,帐内只余下祁楚枫和裴月臣。
  “你怎么看?”祁楚枫这才问他。
  裴月臣皱眉道:“潭城确实不容易攻取,除了东魉人有援军之外,军报上还提到潭城地势较低,周围原是河道,地面十分松软,极不利于大军作战,大型的攻城器械容易被陷住。”
  祁楚枫叹了口气:“方才周云的脸色你也看见了,圣上是又不想出钱,又要咱们出力。他对潭城有执念,非要我们先攻下潭城不可。这一战又是首战,若是败了,于士气不利。”
  裴月臣安慰她道:“明日到周遭看看地形,说不定能有其他办法,或者可利用地形狙击援兵,消耗他们的兵力。”
  祁楚枫看着他,不作声。
  裴月臣一望便知,淡淡一笑:“好,咱们现下就去,只是你先换身适合夜间行动的衣衫,云甲玄骑也得带上。”
  祁楚枫嫣然一笑,点头道:“好!”
  未免人多招摇,她只带了六名云甲玄骑,只告之了监军周云,其他人一概不知。她与裴月臣,一行共八人,悄无声息潜入夜色之中。
  次日,直至日上中天,也未见到祁楚枫一行人回来,周云隐隐有点担心。霍泽也没看见裴月臣,已猜测到些许。赵暮云原也担心,但看见云甲玄骑少了几人,这才稍稍安心。
  唯独曹文达摸不着头脑,只知祁楚枫与裴月臣不在营中。他因当年之事,始终对裴月臣心存戒备,这几日又看得出裴月臣甚得祁楚枫的信任,心中更加忐忑,总担心裴月臣会伺机报复。当下见他二人不见踪影,不免疑心他们有意躲着自己在暗中谋划些什么,愈发焦躁不安。
  到了午后,祁楚枫一行人方才回来,各人身上皆是泥泞不堪,也不知究竟去了何处。祁楚枫连换衣裳的功夫都顾不上,即刻召集众人进大帐……
  “我和月臣勘察过地形,已有良策。”虽然一夜未睡,祁楚枫精神却是不错,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笑看向众人,“你们看,这是什么?”
  众人循指望去。
  “惠通河?”赵暮云不解。
  “对!”祁楚枫指着惠通河的流向,“你们看,原本潭城所在就是惠通河的古河道,后来上游建了堤坝,改了水道,所以河水绕过了潭城。”
  曹文达不解:“那又有何用?”
  祁楚枫抬首,目光炯炯:“挖开堤坝,水淹潭城。”
  此言一出,除了裴月臣,其他人皆吃了一惊。
  祁楚枫接着道:“我打听过,莲华和夏平被东魉人占了之后,潭城的百姓就跑光了,一直是我军驻扎在里头,直到后来又被东魉人占了。所以水淹潭城,不仅我们可以以逸待劳,而且不会伤及无辜。”
  短暂的静默之后,周云率先开口,语气颇有赞赏之意:“我看可行!”
  祁楚枫与裴月臣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归途中她就揣度周云一定会同意,因为此事又省钱又省力。圣上让周云来监军,控制耗损也是很要紧的一方面。
  曹文达愣了许久,双目盯着地图看了又看,不放心道:“挖开堤坝之后,能保证河水灌进潭城吗?”
  “能!我们已经沿着旧河道淌了一遍。”祁楚枫嫌弃地瞅了瞅身上的袍子,又举袖嗅了嗅,“这味儿是真够呛。”
  此时,霍泽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钦佩地看着祁楚枫:“将军好计策!那么水淹之后,东魉人出逃,我们在何处设伏呢?”
  手在地图上重重敲了敲,祁楚枫道:“水淹潭城,他们自然要逃往莲华或者夏平。从地形上,出东城门往莲华,出北城门往夏平,咱们就在东城门外设重兵,逼他们走北城门。地形我已经勘察过了,出北城往夏平的途中要经过一片密林,正好可以设伏。”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曹文达朗声道:“老夫愿请命,在密林伏击东魉人。”
  没想到他这般迫不及待,祁楚枫盯他看了片刻,才道:“可以!但是你要记着,埋伏一定要隐蔽,切不可让夏平的东魉人察觉;第二,一击即走,穷寇莫追。”
  曹文达双手抱拳:“末将领命!”
  祁楚枫接着看向赵暮云:“云儿,你带人负责挖河堤,挖出来的土都用麻袋装好备着,时候到了再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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