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将军府中热闹非凡,车毅迟和赵家兄弟俩都被叫了过来。车毅迟与赵春树自不必说,一个是看着祁长松长大的,一个与祁长松是一块长大的,如今见面少了,但烈爝左军与右军同气连枝,加上旧日里的情谊深厚,见了面自然热络,推杯换盏,好不亲密。赵暮云因常年在京城,只见过祁长松几次,自是比不得他们亲近,在旁听得多说得少,倒是赵春树动不动就“我们家云儿”,在祁长松面前起劲地夸他,弄得他脸一阵阵发红。
“别看云儿来北境的时日短,他脑瓜子可好使了,荒原话他已经能听懂一大半,日常还能跟人说上几句,厉害吧?”赵春树朝祁长松得意道。
荒原话没有文字,只有发音,与中原话大不相同,甚是难学。加上荒原远比中原落后,向来只有荒原人来学中原话,衡朝的中原人根本不屑去学荒原话,只有要往荒原经商的商人才会特地去学几句。
对于驻扎北境的烈爝军,与荒原各族的一大隔阂便是语言。当年赵春树死活学不会,但有一次就因为听不懂荒原话,险些误了大事,这才发了狠心去学。可到现下为止,他也只会听,说还是不会说。
酒过三巡,祁长松已是微醺,朝赵暮云翘起大拇指,使了个眼色道:“好小子!我那儿就缺你这样的。你来我这儿,我连娶媳妇都给你包了。”
“哥,不带这么挖墙脚的啊。”祁楚枫不满道。
“不是我说你们,”祁长松拿手指一个个点他们,“咱们是烈爝军,又不是光棍营,怎么你这里个个都是单身。亏你还是个将军,失职啊!”
“行!明儿我就给他们都安排上,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成亲去。”祁楚枫喝得也有点多,一手执壶晃呀晃,笑道,“你就问他们肯不肯。”
“这种事情,你这个当将军的要做个表率才行。”祁长松故作轻松道,“你起了头,下头的人才会跟上。”
他这些话明里暗里的意思,祁楚枫岂会听不出来。她自顾自将酒杯斟满,偏头看向哥哥,冷哼道:“……哥,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祁长松眯眼看她,过了片刻:“那我可就直说了,你可不许跟我急。”
“说吧!”
重重搁下酒壶,祁楚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早已料到些许,也知他便是为此而来,早晚都要面对。席间众人一时雅雀无声,皆望向祁长松,等着他的下文。唯有裴月臣看向祁楚枫,生怕她按捺不住脾气。早在祁长松初到之时,看见公主所赠之物,他便已隐隐猜到此事。
“宫里来人了……“祁长松顿了顿,抬眼看向祁楚枫,“……透了些风声,我想着还是得先来和你说一声。那个、那个……那个,圣上已经挑好人选了,年关时会召你进京,然后就……”
赵春树听得莫名其妙:“挑好什么人选?要将军进京干嘛?”赵暮云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看祁楚枫的脸色,别再说下去。
祁楚枫面色很不好看,但也没发脾气,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哦?就哦?”祁长松大为不解,“你就不想问问圣上选的是什么人吗?”
“是什么人都无所谓,”祁楚枫复拿起酒壶,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语气中是带着混不吝的淡然,“反正我不会答应。”
“你……你想抗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祁长松急道。
眼看他们兄妹两人就要吵起来,裴月臣插口问道:“选的是谁?”
他话音刚落,祁楚枫的目光转过来,眼神中带着恼怒、不解、还夹杂着一丝失望。裴月臣安抚地望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很高兴他问了这么一句,祁长松总算可以接着往下讲:“说起来这人选还真不错,看得出圣上也是费了心思的……”
祁楚枫冷哼了一声。
“小枫你放心,不是那些皇亲国戚,酒囊饭袋。”祁长松也试着安抚她,“此人名唤程垚,四年前夺得探花,之后去了西南边陲任职知县三年,教化当地土族,颇见成效,圣上对他甚是赞赏。此人据说性情清高,在朝中是个孤臣……”
祁楚枫又冷哼了一声。
祁长松顿了顿,连忙又补充道:“对了,此人与你恰好是同年所生,年纪甚轻,而且相貌……探花郎的相貌可差不了。咱们得实话实说,在这个人选上,圣上还是厚道的。”
祁楚枫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别哼了行不行?”祁长松仍是好言好语,“你说句话,觉得怎么样?”
祁楚枫不理会他,看向裴月臣,语气平静地出奇:“军师觉得如何?”
朝中探花郎,有才有貌,年纪相仿,其实从人选上,确实看得出圣上是费了心,想方设法在为她寻一位良配。裴月臣沉吟片刻,又问祁长松:“此人是文武兼修?”
祁长松连忙道:“不是,就是个文弱书生,我特地问过了。放心,将来小枫就不可能吃他的亏,一个手指头就能让他趴下。”
裴月臣点了点头,其实他所考虑的比祁长松更深一层——圣上指定的夫婿,也会是将来与楚枫一同执掌烈爝左军的人,他担心楚枫的兵权被分割。楚枫跟随祁老将军,扎根北境多年,很好地平衡着衡朝和荒原人的关系。若兵权易手,就等同于打破了这个平衡,对于北境,对于荒原,都不是一件好事。
看见裴月臣点头,祁楚枫心中愈发恼怒,面若寒霜,淡淡道:“莫非军师也觉得此事甚好?”
与她相处多年,裴月臣看得出她恼怒非常,一时也不便出言相劝,正在尴尬之时,祁长松出言解围:“你这么凶巴巴的,月臣哪里敢说真话。”
“我在问军师,闲杂人等安静。”祁楚枫冷冷瞥了眼祁长松。
看得出她是动了真气,深知妹妹的烈火性情,祁长松也不愿掠其锋芒,讪讪收了口。席间众人见状,皆噤若寒蝉。即便是曾经跟过祁老将军的车毅迟,论年纪论辈分都算得上是长辈,也很识相地将自己归于闲杂人等,绝对不敢出言相劝。赵家兄弟俩连菜也不敢吃了,拿着竹箸干坐在桌边。赵春树没忍住,打了个酒嗝,立时被祁长松和车毅迟狠狠地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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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快来 气一气军师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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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就是很不一样!】
【虽然程大人没有出场,但冲着"性情孤高,在朝中是孤臣",和"探花郎的样貌不差","文弱"等侧面描写,莫名觉得他和楚枫也挺搭的呢】
【花】
【终于有点波澜了】
【欢迎男二】
【撒花】
【赵春树打了个酒嗝,也被瞪眼了】
【看完这章,想弱弱的调侃楚枫一句。以她的年龄能找到年龄相似还未婚且事业有成的大龄青年,实属不易,文中多次提到军营里的那几个人,早已过了婚配的最佳年龄了。男在那个朝代还好说,娶一个小十几岁的都没问题。但是女人特别是女将军又不是平凡女子,就不一样了哈哈哈假如没有月臣这么多年的陪伴,楚枫这段表面看来是不是属于良配啊?可是事实有月臣的陪伴这么多年,楚枫又默默喜欢月臣这么多年,我在想楚枫要以一个什么来拒婚而又不是抗旨呢?呵呵猜想到一个理由如果楚枫以东魉人一天不除,本将军一天不嫁这样的话以牺牲自身婚姻换来的边境安定,如此心怀天下的决心不知道圣上会不会答应呢?】
【开虐了~~】
【陆垚会不会是下本书的主角哈哈哈哈哈哈跟我枫一起抗婚呗】
【感觉探花郎也不错啊啊啊啊啊啊啊】
【皇帝是真的赐婚了!抗旨就是死罪!月臣知道楚枫必然不愿意,然而他又能怎么说又该怎么劝呢?】
-完-
第24章 (上)
◎ 祁楚枫双目只定定盯着裴月臣,执拗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若只是文臣,对烈爝军……◎
祁楚枫双目只定定盯着裴月臣, 执拗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若只是文臣,对烈爝军的掌控便有限。”裴月臣看着她,缓缓道,“烈爝军是祁老将军数十年心血, 方才有北境的稳固, 兵权不容有失。”
“月臣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祁长松赶忙帮腔, “小枫,你得想想……”
“你闭嘴!”
祁楚枫厉声打断他的话, 目光寒如刀锋,祁长松无奈噤口。
她复看向裴月臣:“所以在你心里,这个人是谁根本不重要, 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 ”裴月臣诚恳地向她解释,“我只是以为, 若此事避无可避,那么比起其他人选,程垚确实比较合适。”
祁楚枫怔怔望着他, 呆愣了好一会儿,忽而轻笑出声,点了点头, 语气苦涩:“原来,你是这样想。”
之前担心她发脾气, 可现下看着她这般勉强苦笑, 倒不如发顿脾气更好, 裴月臣看着她, 心中隐隐生疼, 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来劝她。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 祁长松想着趁热打铁,朝众人使了个眼色:“我和将军单聊几句。”
众人会意,遂纷纷起身告辞。裴月臣担忧地看着祁楚枫,又看向祁长松。后者信心满满地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放心。裴月臣却知晓祁楚枫的性情,她若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她的婚事也绝不至于拖到现在。
祁楚枫也不理会他们,眼皮都不抬,一口酒,一箸菜,面无表情地一口口吃着。
裴月臣暗叹了口气,退出暖阁,替他们将门掩上。
外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巴掌大的雪片纷纷扬扬,往人身上扑。先出来的车毅迟和赵家兄弟借口避雪,都不肯走,缩着脖子挤在风雨连廊的拐角处。
看见裴月臣面带忧色缓步行来,车毅迟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轻声宽慰道:“将军只是一时过不了这个坎,军师你都是在为她着想,我们都明白。”
裴月臣没说话,只是担忧地转头望向暖阁内的灯火。
腾腾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看见这么多人都在,兴奋得很,叼着它的球,往人身上又扑又蹭,要人陪着她玩。很快,阿勒和沈唯重追着腾腾过来,看见众人蔫蔫地挤在廊上挨冻,大惑不解。
“你们怎么……”沈唯重才刚开口,便被赵春树用手势打断。
“嘘!”
赵春树比划着,又指指暖阁,示意他们都噤声。众人不约而同,忍着寒风,竖着耳朵听暖阁里头的动静。
暖阁内,祁长松伸手拿走祁楚枫手中的酒壶,叹道:“我知晓你不愿意,可这事终究得落定,再拖下去,只怕圣上未必有这个耐心。”
祁楚枫不做声,复伸手要把酒壶拿回来,祁长松不肯给,她冷冷一挑眉,目光凛冽,他只得认怂,讨好般帮着她把酒斟上。
“当初圣上下旨,把公主许配于我,我也和你一样不情愿。可现下不也过得好好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祁长松拿自己现身说法来劝她。
“确实是相敬如宾,你娶了四房小妾,她也不闻不问。”祁楚枫道,“怎得,你是想劝我先成了亲,然后再养几个面首?”
祁长松大急:“别胡说八道,什么面首,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传出去怎么得了。”
祁楚枫冷笑:“你三妻四妾就可以,我连说说都不行啊。”
生怕又激怒她,祁长松连忙安抚道:“行行行,在自己家里头说说当然没事,别传去就行。小枫,你别光顾着和我置气,咱们是自家人,我肯定是向着你。这事,再拖能拖多久,它总得有个解决办法是不是?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不嫁。”
祁楚枫简明扼要地回答,扬脖又饮尽一杯。
“你……”祁长松被她噎得气不打一处,又不能发火,忍耐着问道,“圣上那边怎么交代?”
祁楚枫淡然道:“我想过了,等你和公主有了子嗣,无论男女,在名义上过继给我。将来烈爝军最后说到底还是皇家的,圣上也没话可说。”
没想到她竟然抱有这种念头,祁长松气极而笑:“连我将来孩子都惦记上了,你还真是拿我当亲哥。”
“你不愿意?”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咱们谈得根本不是一件事儿!”祁长松劝道,“我当哥哥的,总不能看着你孤苦伶仃一辈子吧。就算你是将军,可你终归还是个姑娘家,嫁了人,有了归宿,我也才能放心,对爹爹也算有个交代。”
提起爹爹,祁楚枫鼻子微微发酸,别开脸去,声音依然冷硬:“若爹爹在世,断然不会勉强我。”
祁长松长叹口气:“……我也希望爹爹还在,那就用不着我来操心这破事。”
祁楚枫默然无语,自斟了酒,又替祁长松也斟上一杯。
“小枫,我跟你说心里话。”祁长松喝罢杯中酒,掏心掏肺道,“你还没成亲,容易想太多,其实只要人还凑合,是不是你自己选的根本不重要,日子久了,全都是一个样。你看,我那几房小妾,都是我自己挑的吧。娶她们的时候,我也中意得很,可慢慢也就淡了。”
祁楚枫看着他不说话。
以为她听进去了,祁长松苦口婆心:“所以说,只要对方人品过得去,你就将就一下。”
“我早就说了,你娶妾室,就是图一时新鲜,哪有什么情意可言。”祁楚枫起身,瞥他道,“可惜了那些姑娘。”
“我……”祁长松舌头打结,“你……”
祁楚枫行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扇,寒风挟带雪花,一下子扑到她的衣襟上。
她的声音清冷而决绝:“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不将就,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