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楚枫被他牢牢揽住,紧贴着他的胸膛。她呼吸急促,双手却悄悄揪紧他的衣袍,偷偷眷恋——他的心跳声,他身上的气味,这须臾,也许就是她此生与他最近的距离了。
夜,突然变得异常静谧。
裴月臣听见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鼓声,由内至外……
其远,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穿越沧海桑田而来。
其近,仿佛就是荒原上篝火旁的鼓声。
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砰砰砰砰,这是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在提醒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枫。”
裴月臣骤然回过神来,轻拍她后背,唤道。
祁楚枫头埋在他怀中,装着没听见,并不动弹,默默地想,能再多停留一瞬也是好的。
“楚枫?”裴月臣又唤了一声,试探道,“吓着了?”
“谁吓着了?没有。”
祁楚枫这才抬起头来,脸颊绯红,慢吞吞地退开一步,抬眼看向他。
裴月臣也有些尴尬,微微别开目光,为了掩饰,轻咳了两声,道:“将军,酒还是得少喝,今日都跘到两回了。”
“嗯,我知道了。”祁楚枫乖巧地点头。
“那……将军早些歇息,月臣先行告退。”
裴月臣说完,朝她微施一礼,便匆匆转身,出门而去。
祁楚枫看他行得飞快,仿佛在逃离一般,费解地皱了皱眉头,行到门边,再望去,他的身影已经转过院门去了。她缓缓合拢上门,背过身靠在门板上,回想起方才那幕,怅怅然叹了口气。
裴月臣快步走回自己的小院,进了屋,掩好门,点上灯,在书案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至这刻,方才紧紧绷住的那根弦才算放松下来,然而仍旧无法平复胸腔中激烈的心跳。在楚枫面前,他总算没有失态,此刻,他却没法再骗自己……
是从何时开始,他竟对她起了情思?
是因为那夜众人以为楚枫的心上人是他,他讶异之余,心底却藏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喜悦吗?
无论年纪还是身份,他都不应该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更何况,楚枫早已有了心上人。
重重叠叠,皆是三千烦恼,裴月臣自己也理不清心中烦闷,转头望向窗外,月光透过树缝洒落,疏疏如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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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将军府中的一隅,沈唯重坐在桌前,拿着一块棉布,仔细地擦拭着赤纹石,时不时凑到嘴边呵气,然后再细细擦拭,把本就光滑亮洁的石头擦得更加光滑亮洁,连一点手纹都不肯留在上面。
然后他将石头用干净棉布包裹好,拉开抽屉,想要放进去,却迟疑住……过了好半晌,复将抽屉关上,仍把赤纹石摆放回桌上。
他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东角门,一晚上都因赌气没睡好的阿勒正悄悄溜出府去,她想去官驿中找阿克奇……
此时官驿中的老驿卒也才刚刚起身,正洒扫院落,他自然也认得阿勒,以为她是奉将军之命来此间。
“丹狄族的少族长住在何处?”阿勒问道。
老驿卒指向东南面的厢房。
阿勒刚想行过去,便看见厢房的门被打开,两名阿克奇的随从走出来。她一时紧张,也没想好自己该说什么,便下意识地往柱子后面一躲,又朝老驿卒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声张。
老驿卒笑了笑,继续低头扫地。
这两名随从自顾到井边打水,他们不怕冷,井水打上来便脱了半边衣服,直接站在院中擦洗身子,又用荒原语闲聊。
阿勒听了几句,谈论的无外乎是昨日酒菜,估摸着还是馋酒,她听得百无聊赖,只想着阿克奇什么时候能出来。
其中一人话题一转道:“……昨日那位小姑娘,听说就是上回让铁力图挨了教训的那个小姑娘。”
“祁将军拿她当亲妹子,怎可让别人欺负,你可别小瞧了她。”
“我是看她对咱们少族长有情意。”
另一名荒原人笑道:“你才看出来,冬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少族长对这个小姑娘可是用了心的。”
阿勒听到这里,脸一红,缩了缩身子,生怕他们看到自己。又偷偷瞥向老驿卒,幸而老驿卒听不懂荒原语,也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顾低头扫地。
那荒原人又道:“白狄族也提过要把他们的格力玛嫁过来,不知道少族长打算怎么选?”
另一人笑道:“当然是将军府的这位小姑娘,这还用说!”
阿勒心中一喜,低头抿嘴而笑。
“白狄的格力玛要是嫁过来,说不定以后咱们两族就不用再抢草场了。”
“咱们要是和将军府关系好,区区草场算什么,踏平荒原都不在话下。要不然的话,少族长何必在那个小姑娘身上花功夫……”
听到此处,阿勒的脑子骤然嗡嗡作响,后面他们再说什么,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是紧紧地贴着柱子站着。石柱冰冷,寒意顺着背脊慢慢蔓延至她全身。
等到那二人进了屋,阿勒发足奔出官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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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的剧本拿反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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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年龄差是多少】
【军师加油呀!!!将军啥时候再多喝点,借着酒劲说清楚!阿勒让人有点失望,虽然说是小姑娘,但是楚枫对她那么好,她凭什么生气,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我就说阿克齐有问题】
【还好阿勒知道的早,沈先生冲鸭!!!】
【看来阿勒还是沈老师的菜!】
【阿克奇果然不简单】
【我是真的不看好阿克奇对阿勒的感情~~也觉得这个少族长不简单】
【哈哈就这么的漏出狐狸尾巴了,也好阿勒不用陷的太深。】
【看来 阿克奇知道阿勒喜欢他……他还邀请阿勒去族里……到底是诚心相迎?还是居心叵测?】
【剧情太平淡了…感觉就是套了个将军幕僚的身份壳一直在谈恋爱…】
【撒花】
【哈哈哈哈?裴月臣终于铁树开花 开窍了 终于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了 可怜的阿勒 先甜蜜后气愤?不过还是早点看清更好】
【这一章真的好开心,月臣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阿勒也知道了真相,真好】
-完-
第50章 (下)
◎ 祁楚枫已起身,刚用牙梳沾了牙粉,准备放进嘴里,便看见阿勒眼圈通红地冲进来院子,立时骇了摇◎
祁楚枫已起身, 刚用牙梳沾了牙粉,准备放进嘴里,便看见阿勒眼圈通红地冲进来院子,立时骇了一跳……
阿勒冲进她怀中, 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淌。
“阿勒, 怎么了?”祁楚枫也顾不上刷牙了, 紧张问道,“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阿勒哭得哽咽难言, 口中呜咽呜咽的,压根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祁楚枫急了,把她拉开来, 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检查:“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有没有受伤了?”
阿勒哽咽着摇头:“……没有……欺负……”
“那到底怎么了?”祁楚枫不解问道。
阿勒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仍把头埋到她怀里, 抽泣道:“我……我要去京城!”
祁楚枫一头雾水,拍拍她后背:“是要带你去呀!没说不带你去。我已经吩咐了,嬷嬷都开始替你收拾衣裳了。”
阿勒伏在她怀中, 连连抽气,又连连点头。
肩部被她哭湿了一片,祁楚枫抚着后背替她顺顺气, 等她捯过气来,才柔声问道:“昨日还不肯, 怎么现下又肯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
阿勒抬起头来, 刚说了一个字, 便立即停口, 往周遭望了望, 还是觉得不妥, 拉着祁楚枫进屋,又将门关起来,才吸吸鼻子,看着她道:“他、他不喜欢我。”
“阿克奇?”祁楚枫探询问道。
阿勒点头:“他只是装着对我好,他想让将军府成为他的靠山,以后,他就可以踏平荒原。”
“他想得美!”
祁楚枫哼了一声,面上并无意外之色,行到铜盆前绞了一把布巾,细心地替阿勒擦脸:“你就为了这事,哭得像只小花猫一样?上回这么哭,还是腾腾走丢的那回吧。”
阿勒顺从地让她擦脸,抽噎问道:“姐,你不恼吗?”
“不恼。”祁楚枫淡淡一笑,“阿克奇一直都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早就知晓。”
“所以,你不让我去荒原。”
“在我没弄清楚他对你究竟是什么心思之前,我怎么可能让你跟他去荒原。”
原来她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到,阿勒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懂事,又想起自己昨日对她发脾气,愧疚得很:“昨夜……你还恼我吗?”
“傻丫头!是我没和你说明白,怎么会恼你。”祁楚枫笑道,替她捋了捋头发,“你用不着为了这等人伤心,他既然不是真心待你,你又何必为他掉眼泪,不值得。”
阿勒用力点了点头,
祁楚枫心中暗暗庆幸,幸而阿勒也只是情窦初开,对阿克奇也只是朦朦胧胧的好感,若是真被阿克奇再蒙蔽一些时日,待到情根深种,那时候便会更加伤心,也更加放不下。
这日清早用早饭,祁楚枫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裴月臣,正要唤人去请,便见裴大勇进来禀道:“军师一早便去了军中,请将军不必等他。”
“军中有急事?”祁楚枫奇道。
裴大勇摇头:“我也不知晓。”
匆匆吃过,祁楚枫便赶往军中,在校场见到了裴月臣。他请车毅迟从军中抽调出人马,尝试教他们新的作战方式。车毅迟歪靠在兵器架旁观看,颇感兴趣。
“将军!”见祁楚枫到来,车毅迟连忙站直了向她施礼。
裴月臣闻言,转头看见祁楚枫,遂示意兵士们先歇息,他也迈步上前向祁楚枫施礼。
“你一大早连饭都不吃赶来军中,就是为了训练他们?”祁楚枫好奇道。
裴月臣道:“你让我拟的训练纲目已初具雏形,只是有些地方,我还没有把握,所以找老车借几个人试试,看看训练情况,然后再做调整。”
“这么快训练纲目就出来了!”祁楚枫惊喜道,“让我看看。”
裴月臣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呈给她。
祁楚枫也不回营帐,就立在当地,细细翻看:“……前营要分前、后、左、右四哨。前哨直接迎敌,后哨策应。两翼的左右两哨保护前哨,使其侧翼不受攻击……头、翼、尾不是固定不变,哪支首先遇敌,哪支队伍就是头。妙呀!月臣,如此队形机动变化,皆可为正兵,又皆可为奇兵!”她低首看册子时,裴月臣一直静静望着她,在她抬首的一瞬,他却微垂下眼帘。
车毅迟在旁也笑道:“我说呢,我站在这里看了半日也没看出端倪来,原来如此!”
祁楚枫低头又看:“其人不拘多寡,或两人为一塘,或三四人为一塘,或二三十塘以至百塘,远近随时酌拟,每塘相去五六十步。在校场用十塘……月臣,这是何意?”
说话间,她本能地走近裴月臣,伸手又要去拉他。
裴月臣却往后退开一步,解释道:“东南地界不同于荒原视野开阔,须得发塘报探贼。”
“你怎么了?”祁楚枫奇道,不明白他怎么好似在躲着自己。
旁边车毅迟瞧着,下头的兵士们也都盯着,裴月臣不免有些许尴尬,抬手指向大帐:“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祁楚枫有点莫名其妙,遂与他一同往大帐内行去。待进了大帐,她迅速转身,面朝他,奇道:“到底怎么了?”
裴月臣仍是与她保持了距离,也不抬眼看她,沉声道:“我是为将军的名声着想,反思了这些年来言行举止的不当之处。”
“嗯?”祁楚枫没听懂。
“将军,”裴月臣此时方才抬眼看他,“是我不好,你如今早已长成了大姑娘,我却一直当你是当年的小女孩,言行举止疏于自律,今后我一定会倍加留意。”
闻言,祁楚枫愣在当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真正意思。回想到昨夜的那幕,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他是意识到了什么了?所以有意和自己保持距离?
“好,我知道了,你说得有理。”祁楚枫勉强自己笑了笑,“军师就是军师,替我想得周全。”
裴月臣低眉道:“将军若无别的事情,我回校场了。”
祁楚枫点了点头,将手中册子也还给他:“去吧。”
裴月臣接过册子,出了大帐,这才悄悄喘了口气。他既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就明白自己应该在行为上有所克制,绝不可对楚枫流露出半分亲密之态来。
不日便要进京,这两日祁楚枫也忙得很,毕竟将会离开月余,须得将各项军中事务都落定,方不至于出乱子。这几日她几乎碰不见裴月臣,即使见到,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连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以往即便忙,两人一日之中总有一两顿饭能在一块儿吃,这几日却是碰不上。
祁楚枫知晓裴月臣是在有意回避自己,暗暗后悔自己那夜的失态,心中郁郁,生怕自己再进一步,反而逼得他呆不下去,遂也不愿去勉强他。
直至进京那日,裴月臣才总算出现,随同车毅迟等人,一直将她送至三步亭。
沈唯重也来相送,还带了一大包牛肉干还有那一本自己编撰的识字小册。
“你若吃不惯京城的饭菜,可以吃这个,别饿着自己。”沈唯重朝阿勒道,“还有这本小册,即便不想练字,有空也可以拿出来看看,不会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