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暮云攥紧拳头,狠狠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此战之后,曹文达得到了圣上的嘉奖,谁还会记得古鸦城的累累白骨。军师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心灰意冷,辞去了一切军中职务。”赵春树道,“好在他来了北境,要不然真是可惜了。老将军许他是北境四十年来兵法武功第一人,连老将军自己都甘拜下风。”
“四十年来兵法武功第一人……”赵暮云眼前仿佛复现那日街市中裴月臣以一敌五的身影,心生仰慕。
赵春树从他手中拿了栗子,自己剥了吃:“在边境开设马市也是他向老将军提的建议,果然开设马市之后,边境比以前安稳多了。”
“还有,”赵春树神秘地挨近赵暮云,“军师还对老将军说过一句话,老将军赞不绝口。”
“什么话?”赵暮云好奇道。
“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烈爝军守北境也应如此。”赵春树塞了枚栗子入口,嚼得香甜,“云儿,你细品品这话。”
赵暮云陷入沉思之中。
****************************************
双井塔的牢营内,沈唯重默默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距离裴月臣将他送进来,已经过了三日。他记得裴月臣说过,三日后会来提他,怎得还不来呢?莫不是把他给忘了吧?
“我跟你说啊,”同牢囚友往他身边挨了挨,“我三舅姥爷家原先是在南边开竹编铺子,生意好着呢,可惜后来闹了匪灾,拖家带口地迁到西边,西边没竹子,原来的伙计也都走光了,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他唉声叹气:“我三舅姥爷人挺好的,原来还接济接济我娘,我小时候每年过年都把我接去家里玩,还给我置办新衣裳,可惜也死了。”
沈唯重陪着他一块儿叹气,这三日光景,这位同牢囚友把他家上三代和下三代的亲戚一个个地津津有味地全给他说了一遍。爹娘、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嫂嫂婶婶……末了总是同一句话收尾“唉,可惜也死了。”
原本沈唯重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过得已经很不如意了,但在这位仁兄面前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知足吧,你现下身上穿的,比我还厚实些呢。”沈唯重没忘记裴月臣的吩咐,极力想把话题转回来,“我们掌柜的可抠了,在关外一个多月,衣裳不说给套新的,吃食上连点荤腥都没有,还不如这牢里头呢。”
囚友嘿嘿地笑,问道:“你吃过沙鼠没有?还有蝎子。”
沈唯重摇摇头,嫌弃道:“谁会去吃这个啊。”
“好吃着呢,秋天的沙鼠最肥,洗剥干净,放铁丝网烤,撒上孜然胡椒,两只小后腿的肉,那叫一个嫩,一个香!有一回,粮草不济,我们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沙鼠,居然还不赖。“囚友砸吧着嘴,“烤沙鼠,炸蝎子,再配上一壶酒,神仙来了也不换!”
“前几日,本来我能吃上一顿羊肉丸子热汤面,谁曾想,人还没坐定,掌柜的就被抓了。”沈唯重怅然若失,“工钱都没来得及结算。”
囚友瞥了他一眼,摇头啧啧道:“商队就是抠,要不你到我们这儿来?不过你这小身板,也当不了东魉人,打杂都不要。在马背上跑上半日,就得把你颠散了。”
想不到他还嫌弃自己,沈唯重闷闷道:“你们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我可干不了。我劝你也别干了,你们家就剩了你一个,你也想着点传宗接代。跟着东魉人干这种行当,太危险了。”
闻言,囚友骤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怪异而刺耳,在阴冷的监牢中四处碰壁回响,半晌才歇住。“传宗接代?老子自打出了关,就已经断子绝孙了。”
“别瞎说八道,什么断子绝孙。”沈唯重呸呸道,“你又不是被那什么了。”
“干我们这行的,你看看!”囚友指指屋顶,“你我虽然关在一块,可我是没命活着出去了,死在哪里不是死。”
沈唯重劝他:“那也不一定,他们要杀你早就杀了,既然还关着你,那就还有转机。”
囚友冷笑:“什么转机,不就是想问我在哪里安营扎寨吗?这事我说出去,他们杀不杀我不知晓,东魉人也不会饶了我。万一来日落他们手上,穿花、望天,哪样也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
“穿花,望天?”沈唯重没听懂。
“穿花,就是把人衣袍都扒了绑上,由着各色毒虫来咬,由着伤口溃烂到全身,慢慢折磨到死。”
沈唯重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问道:“那……望天呢?”
“拿一根木棍,把头削尖了,然后……”囚友往他坐的地方瞥了一眼,“从那,插进去!”
沈唯重不适地挪挪了地方:“你别拿我打比方。”
“整个棍子插在地上,人慢慢往下落,棍子穿过身子,最后从嘴出来。”囚友仰头张嘴,好心示范给他看,“看,棍子这么一穿,头不就抬起来了吗?所以叫望天。”
“这……东瀛人想出来的?也太阴毒了!”沈唯重缩缩脖子,本能地把自己团得更瓷实些。
“所以啊,我宁可死在这儿,好歹痛快。我们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在底下热热闹闹地等着我,我也没什么可怵的。”囚友很想得开。
沈唯重想再劝两句,想了想,似乎说什么都是隔靴搔痒,半晌后道:“你还是接着说说你的三舅姥爷吧。”
作者有话说:
神说:有了狗,还得有猫。
我说:收到!
◎最新评论: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煮酒论英雄,霸王出我辈。地雷一枚,代表我海枯石烂永恒不变的真爱!】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你写,或者还在写,地雷就在那里,只增不减。】
【望天是仰望星空的活人版】
【催婚挺有趣】
【看到沙鼠就想起了竹鼠】
【花花】
【花花】
【树哥 你瞅我 我也大脸盘子 贼喜庆 和那石狮子比不差啥】
【猫,还是橘的胖啊~】
【猫,还是橘的胖啊~】
【好短小……】
【都说建功立业,曹文达用白骨换来的前程,会心安理得吗?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怕冤魂索命吗?】
-完-
第10章 (中)
◎ 这日,祁楚枫从早起就不太顺,刚出门就没留神被地上的雪滑了一跤,接着吃早饭时不知怎得咬着了自肌◎
这日,祁楚枫从早起就不太顺,刚出门就没留神被地上的雪滑了一跤,接着吃早饭时不知怎得咬着了自己舌头,还咬得甚重,疼得她缓了半日,紧接着又听说自己的爱马雪点雕精神不振,可能是受了寒。
她赶到马厩,发觉除了雪点雕,还有其他几匹马也有相似症状,担心是疫病,立即吩咐将病马与其他马匹隔离开来,又命人清理马厩,熏烧艾草。烈爝军中,以骑兵为主,占八成以上。故而战马尤为重要,照顾它们有时候须比照顾人更加细致妥帖才行。
不知晓三大营中马匹是否有同样情况,祁楚枫派人去通知车毅迟、赵春树与赵暮云。不多时,便有兵士飞马回报,车毅迟与赵暮云营中马匹皆安好,祁楚枫这才稍稍安心。
赵春树则是亲自来向她回禀,他营中战马无虞,但今年补进的新兵中有些不适应北地的气候,前两天大雪一下,病倒了好几个。
“医官看过了,将军放心,不是伤寒。”赵春树知晓她担心什么,“就是水土不服。”
“那就好。”祁楚枫吩咐道,“但切不可大意,我让老邢也过去一趟,一切让他说了算。他若要求将人都隔出来,你便照着做便是,不必再来问我。”老邢是烈爝军中的医官总领。
“明白。”
祁楚枫捏捏眉心,老话说瘟疫始于大雪,发于冬至,生于小寒,长于大寒,盛于立春……军中人员密集,同起同坐,一旦爆发时疫,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甚至远远高于战斗减员。祁老将军在世时,对于预防时疫,便十分重视,时时对祁楚枫耳提面命。
两人牵着马,边行边谈,经过将军府大门时,看见一名美貌妇人带着一名丫鬟正在立在府门外,正向守门的家仆询问着什么。
见着祁楚枫经过,家仆忙上前低声禀道:“将军,这位夫人打听咱们家军师,可又说不是亲戚,只是旧识。”
祁楚枫挑挑眉毛,看向那位美妇,问道:“敢问夫人来自何处?”
见她发问,美妇微微诧异,家仆忙道:“这是我家将军,赶紧回话。”
闻言,美妇领着丫鬟朝祁楚枫施礼:“不知是祁将军,民女失礼,还请将军见谅。民女是自晋中而来。”
“晋中?”祁楚枫记得裴月臣是江南人氏,“你认得月臣?”
美妇禀道:“民女娘家姓邓,闺名黎月,家兄邓文丰与裴公子曾义结金兰。”
听到这话,祁楚枫立时呆愣住,眼前此人便是邓文丰的妹妹,她——就是曾与裴月臣有过婚约的女子?
赵春树在旁也听明白了,惊道:“你是邓文丰的妹妹?!那、那、那岂不是你就是……”话未说完,他就被祁楚枫重重踩了一脚。
“闭嘴,不得无礼!”祁楚枫一把将赵春树拉到身后,然后朝邓黎月笑道,“邓姑娘……不对,不知夫人的夫家该如何称呼?”
“先夫姓李。”
“先……先夫?”祁楚枫一怔。
邓黎月语气平静:“先夫于三年前病逝。”
“哦,”祁楚枫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迟疑片刻,才抬手示意,“李夫人您请随我入府,我马上让人去告知月臣。”
“多谢将军。”
祁楚枫转向赵春树:“你赶紧把军师找来。”
赵春树连连点头,转而又问道:“他在哪儿?”
“应该在老车那里,你自己找去。”祁楚枫不耐烦地催促他,“赶紧赶紧!”说罢,不再理会他,领着邓黎月往将军府的东角门去。
赵春树跨上马背,连叱数声,催促马匹往车毅迟的一营奔去。
*****************************
见邓黎月生得弱质纤纤,祁楚枫径直带她进了暖阁,又命管事崔大勇多生两个火盆送进来。
将军府中甚少有生人,阿勒不知来者何人,在门口探头观望,腾腾也跟着她探头。
邓黎月的随身丫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狗,乍然瞧见,骇得惊叫一声。
“阿勒,把腾腾带下去!”祁楚枫连忙命道,“吓着人了。”
见状,阿勒带着腾腾一溜烟跑了。
“夫人见谅,这狗是打小在府里长大的,看着个头大,并不伤人。”祁楚枫向邓黎月歉然道。
邓黎月嗔怪地望了丫鬟一眼,含笑道:“是下人大惊小怪,应该我陪不是才对。”
家仆奉上茶来,祁楚枫让道:“边塞之地,一切从简,我们平素也不讲究。所以茶叶粗陋,比不得中原的细茶,夫人莫要见怪。”
“将军太客气了。”
虽然从前不识得祁楚枫,但邓黎月多少听过这位将军的一些轶事,知晓她统帅烈爝左军,行事雷厉风行,颇有铁腕手段。眼下见着真人,见她对自己这般客气,以上宾待之,想来因为裴月臣的缘故。
“夫人此行来到北境,是特地来寻月臣?”祁楚枫故作闲谈般问道。
邓黎月答道:“我随族中商队到归鹿城置办药材,可巧在客栈中得知裴大哥在烈爝军中。我与裴大哥数年未见,如今有了他的音讯,所以就想着来看看他。”
原来只是偶然听说,顺便来看看他,祁楚枫心中稍安,却又疑心她所言未必是实话。当年她家悔婚,按常理而言,她怎得好意思再来见月臣,而且还亲自找上将军府?
“族中商队?”祁楚枫想要仔细问问。
“是我夫家族中的商队,我夫家常年经商,这些年中原地带生意愈发难做,所以想着开通北境这条商道。”
一般来说,商队为了通商,长途跋涉走商道,甚是艰苦,不会携女子同行,为何她也要跟到北境来?莫不是她早就知晓月臣在这里?祁楚枫心下疑虑,口中笑道:“北境虽是苦寒之地,但自有一番景色,气象开阔,与中原大不相同。夫人跟着商队出来走走,领略风土人情,甚好。”
邓黎月闻言,唇边微露苦涩之意,顺着祁楚枫的话微笑道:“是啊,边塞确是与中原差别甚大。祁将军这些年驻守北境,想来不易。”
“我自小便是在这里长大,倒也不觉得什么。”祁楚枫笑道,“中原有中原的好处,边塞也有边塞的好处。”
两人正说着,只听得脚步声近,然后裴月臣自门外迈进来。他一眼便看见了邓黎月,双目之中,惊喜交加。邓黎月缓缓站起身,深深将他望着,眼底泛起泪光,交错着思念、委屈、歉然等等诸多复杂情绪。
“将军。”裴月臣并未忘记先向祁楚枫施礼。
“这位是李夫人,”祁楚枫起身示意,稍稍在“李夫人”三字上加重语气,“她说是你的旧识,你可认得她?”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多余,从裴月臣的眼神便可知,他岂止是认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