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语上前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通常情况,叶静枫弹完一整首曲子之后才会停下。
叶静枫心中困惑,为何来人不通报反倒询问她?
她不能问出口,转而道:“给我倒杯茶水。”
说话间,李霄径直走到正对着琴台的贵妃椅上落座。
一杯茶下肚,仍不见周遭的人开口,叶静枫只得装作不知,双手覆上琴弦,一面弹奏着低婉温和的曲子,一面暗暗观察李霄此举意欲何为。
只见他从如兰手中接过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身子一横,同时双手垫在脑后,躺平,闭眼,放任意识沉入曲境中,神情安详。
叶静枫:“!!!”
李霄没有扮演任何人,他只是来听曲子的。
通过宫人的反应以及他熟稔的行径很容易判断出,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叶静枫垂眸,沉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变换了曲目。
万里碧空,清风拂面,鸟雀啼鸣,一夜孤舟随波飘摇,舟上的人闲适悠然,自天边飘来一片云朵,随之平静的水面上掀起了波澜,鸟雀散去,舟上的人一无所觉。
“滴答——”一滴清雨落在鼻尖上,舟上的人疑惑地睁开眼,瓢泼大雨骤然兜头而下,小舟一瞬间被推到了浪尖上,起起伏伏,摇摆不定。
舟上的人双手握住船沿,试图稳住身形,撑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然而不等暴风雨停歇,小舟被水浪掀翻,舟上的人落入水中。
“嘭——”李霄回过神来,已是面朝下趴在地上。
宫人吓了一跳,掩唇止住呼声,匆匆上前搀扶。
叶静枫睁大水眸,面带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距离李霄最近的如兰打马虎眼:“是奴婢不小心磕了。”
“哦,可有伤到?”叶静枫关切道。
如兰看向仍在醒神的李霄弱弱道:“谢主子关心,奴婢没事。”
李霄坐回贵妃椅上,向知语使了一个眼色,知语会意问道:“殿下还是第一次弹这首曲子,奴婢斗胆问一下曲名为何?”
叶静枫随口胡编:“这是两首曲子,第一首名为《清湖泛舟》,第二首名为《浪里行舟》。”
如今的她已经能够自行谱写简单的曲谱。
李霄:“……”
曲目浅显易懂,听上去都没问题,可衔接在一起受不住啊。
他凝眸打量叶静枫的面容,捕捉到她眉眼间那抹灵动之色,忽地绽开温润的笑容。
结合这两日发生的事,他发现小瞎子变了,她不再小心翼翼地迎合周遭的人,心绪起伏也变得明显了。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他不需要小瞎子委曲求全。
这一趟是忙里偷闲,据前朝历年的文书记载,每到冬日都会出现雪灾和寒灾,或轻或重,既然小瞎子无恙,他可以安心回去筹谋应对之策了。
路过蓝琉璃的篮子窝,睡得四脚朝天的小家伙似有所觉,睁开双眼,就地一滚,冲着他吼了一声:“喵——”
他顿住脚步,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小家伙的脑门,火上浇点油,复又继续前行。
“喵——”小猫咪和猫主子同时炸毛。
叶静枫原本在暗自窃喜,不着痕迹地教训了李霄,没想到李霄不仅丝毫不在意,还欺负她的猫,火气更盛从前。
待李霄离去,常甸走进殿内给叶静枫递了个眼色,叶静枫寻了个由头支开知语和如兰。
常甸悄声道:“方才干爹告诉奴婢,周家谋反的卷宗的确收在御书房里,可他看得到拿不到,御书房守备森严,哪怕是宫人洒扫的时候也要有守卫在场。”
叶静枫面如死灰,连葛总管都没办法,旁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常甸继续道:“干爹说了,这件事只有殿下能做到。”
“我?”叶静枫满脸惊诧,难不成守卫还会对她这个前朝公主网开一面?
*
次日,叶静枫听取葛舟尧出的主意,赶在下朝之前,带着一碗人参鸡汤来到御书房外站定。
意图很明显,想等到李霄下朝后,将人参鸡汤送给他。
她披着一条白狐滚边红斗篷,娇美的脸庞平静似水,看上去乖巧可人。
在吹了一盏茶的冷风后,她面颊变得苍白,鼻头泛红,浑身打哆嗦,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随行而来的常甸面上透出一抹不忍,走上前对为首的守卫道:“马侍卫,您瞧瞧,这天寒地冻的,再这么等下去,我们殿下可就要冻病了,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殿下去里面等。”
马侍卫目光落在叶静枫的脸上,踌躇了片刻,颔首:“大殿下可以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候着。”
守在这里的侍卫都是李霄的心腹,对叶静枫的情况一清二楚,换做旁人是万万不会通融的,她眼不能视物,放进去也不必担心被她瞧见机密文书,再者,李霄那般看重她,放任不管,万一冻病了,保不齐会被降罪。
“多谢马侍卫。”进门前,叶静枫福身向马侍卫致谢,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来的,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放水。
马侍卫受宠若惊,憨笑道:“大殿下言重了,末将不敢当。”
常甸引着叶静枫坐到椅子上,将食盒放到书案上,规规矩矩地退出门外。
待房门掩上,叶静枫麻利地起身奔向放置文书的博古架,遗憾的是半柱香过去一无所获。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参见皇上。”
出于心虚,叶静枫本能地钻到书案下方。
进门的除了李霄还有朱正豪,他道:“外面有传言,鲁国公要为叶静婷选婿。”
“等选好了告诉朕,朕会为他们赐婚。”说话间,李霄落座。
“……”朱正豪提醒:“若是诞下男嗣的话,臣担心会横生事端。”
“那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李霄随手摊开一个卷轴,拿起朱笔在上面依次勾出寿亭侯,平津侯,武乡侯,忠勇伯,工部侍郎等人的名字,将笔毫悬在鲁国公的名字上方,似在自言自语:“莫不是周国公在天有灵,近来朕处置的人刚好都在卷宗上面……”
收笔的时候,袖摆无意中碰到一个食盒,食盒里有一个瓷盅,打开盖子,里面是白色的膏状物,他眉头一拧,扬声道:“来人呐,朕不在的时候,有人进了御书房?”
还留了这么奇怪的东西。
马侍卫闻声入内请罪:“启禀皇上,末将方才忘记禀报,大殿下为皇上送汤,在内堂里候着。”
李霄心口一紧,环绕整个内堂。
叶静枫在这里,若方才的话被她听去,他岂不是暴露了身份!
人呢?
叶静枫不知真相揭穿后李霄会如何处置她,还想继续维持现状,急中生智,蜷成一团闭上双眼。
御书房里能藏人的地方总共就那么几处,须臾,朱正豪挑开绣着五爪金龙的桌椅帔,发现了叶静枫的存在。
“枫儿!”李霄惊呼一声,用明嘉帝的嗓音将她唤醒。
叶静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嗓音软糯:“儿臣本想给父皇一个惊喜,没想到竟睡着了,请父皇降罪。”
闻言,李霄悬着的心回落,笑着将她扶起身:“枫儿真是调皮,下次不能这样了,睡在这里要生病的。”
“儿臣知错了。”叶静枫乖巧应下,接着道:“父皇快尝尝儿臣给父皇准备的人参鸡汤。”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叶静枫顺着李霄的视线看去,惊诧地发现,周家的卷宗就摆在书案上,一旁的食盒里,人参鸡汤已然凝成了人参鸡冻。
“……”放太久了。
李霄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笑道:“枫儿送来的鸡汤,味道果然额外好。”
叶静枫顺水推舟:“父皇若是喜欢,儿臣明日还给父皇送汤好不好?”
今日拿不到卷宗,那就明日再试一次。
“枫儿长大了,知道孝顺朕。”李霄笑容加深,提醒道:“明日枫儿别来的太早,免得如今日这般要等上许久,巳时以后再过来吧。”
太早还怎么看卷宗,叶静枫面上应下,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卡文了,今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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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合棔2瓶;
◎最新评论:
【绝了,躲在椅子下】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地雷般诚挚的心么?】
【撒花撒花撒花】
【牛啊】
【撒花】
【按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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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不过瘾,呜呜呜】
【加油】
【要是葛总管能拿到卷宗但是故意不拿卷宗就好了,给个助攻,嘿嘿嘿????】
【好看好看】
【这】
【花花花花花】
-完-
第35章
◎陈年旧案◎
如非有要务,巳时后便会退朝。
翌日,叶静枫命膳房准备了一盅菊花枸杞猪排汤,赶在巳时之前,前往御书房。
出了殿门,候在门外的不是步辇而是一顶八抬软矫,矫门上的帘幔密不透风。
知语笑着向叶静枫解释:“皇上听闻殿下昨日在御书房外候了许久,心疼殿下受了寒,特赐殿下一顶软矫御寒。”
顿了顿,由衷地叹道:“皇上对殿下真好。”
叶静枫扁嘴,那个骗子把她耍得团团转,哪里对她好了。
坐进矫子里,思及昨日那盅人参鸡冻,她挑开帘幔,道:“把食盒交给我吧。”
如今这天气,提着走过去怕不是会变成菊花枸杞猪冻。
知语将食盒递给她:“殿下对皇上也好。”
叶静枫别开脸,才不是呢。
看不到也就算了,当着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儿,亲眼看到自己巴巴送去的鸡汤变成鸡冻,还被李霄哄骗,别提有多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她这个睁眼瞎还要继续装作一无所知。
轿子停在御书房正门口,守卫齐齐见礼:“参见大殿下。”
话音刚落,御书房的大门敞开,葛舟尧笑盈盈道:“奴婢参见大殿下,皇上知道大殿下要来送汤,一早就等着了。”
为了等叶静枫这份汤,李霄今日提前退朝。
四目相对,两人神情都有些僵硬。
叶静枫笑容“灿烂”,手提食盒,迈着莲步走进内堂。
内堂里新添置了两个炭盆,暖烘烘的。
李霄放下笔杆,起身走上前,亲自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让朕瞧瞧,枫儿今日给朕带了什么汤。”
叶静枫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暗道,李霄从头到脚除了一身龙袍之外与她父皇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她父皇绝不会为了一份羹汤就给人好脸色,早先,她居然被他如此拙劣的演技蒙骗。
李霄拿起勺子尝了一口,似在享受人间珍奇,叹道:“若是日日都能喝到枫儿送的汤就好了。”
念及卷宗之事,叶静枫决定应下:“那儿臣就日日为父皇送汤。”
李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当真应了,当即道:“女子一言,驷马难追,枫儿可不能反悔。”
叶静枫抿唇,哼,怎么像没喝过汤似的。
隔着门,马侍卫道:“启禀皇上,鲁国公有要事求见。”
假父女双双身形一顿,一个不想被撞破身份,一个担心被撞破身份装不下去。
李霄沉下脸,默了默道:“枫儿在这里等着,朕去去就回。”
门外,鲁国公躬身:“微臣参见皇上。”
垂下的面容暗暗勾唇,李霄朝会走得急,他猜测定是宫里头的那位又生出什么事,不出所料,他赶过来便瞧见御书房门外停着一顶坤矫。
确定了,晴澜宫里住着的是位女子,若能见上一面就更好了。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勾走李霄的魂,让他不惜与整个朝堂对抗。
李霄神情淡漠:“究竟是何要事没有在朝会上禀明,要私底下对朕说?”
鲁国公环顾四下,定睛御书房的镂空雕花木门,意图很明显,他所言之事,需得避人耳目,在幽闭的内室。
李霄岂会不知他的谋划,对一众随侍道:“梅园的梅花结了花苞,国公爷随朕一同去赏梅,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鲁国公再次躬身,口吻有些为难:“臣大病初愈,太医嘱咐臣,需避风。”
李霄挺着腰杆,冷眼睨着他的发顶:“国公爷不能见风,朕的寝宫有地龙和碳炉,去那里正合适。”
葛舟尧当即扬声:“传皇上的旨意,移驾龙临宫——”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鲁国公咬牙:“谢皇上体恤。”
高手博弈,自是要滴水不漏。
鲁国公原本只是想随便编个由头进入御书房,如今不得不说出个所以然,免得落了下成,被李霄看轻。
进入龙临宫,他酝酿了半晌,道:“皇上登基后,吴王和齐王至今未曾进京见驾,分明是藐视皇威,恐有异心,依照惯例,过些日子吴王和齐王会派世子进京献岁贡,依臣之见,若是没有交足岁贡,就把两位世子在京城。”
前朝时,四藩一向不和,如今李家问鼎,两位藩王定是心有不愤,若是把两位世子扣下,说不准一怒之下会起事,届时,李霄势必要仰仗朝臣与之抗衡,也就不得不作出妥协,迎娶叶静婷入宫。
李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国公爷此话是否也曾对先皇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