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我老是梦到你母亲,怨我不曾照顾好你们兄妹。”许是莫致之的神色沉默,莫少阳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话,莫致之问道:“哥哥可好?”
“如今身体大好,他便努力读书,也是个争气的孩子。”说到儿子争气,莫少阳看向莫致之,目光带了些许赞许。
莫致之不习惯莫少阳这样的亲昵,便静默不语。
莫少阳只好问道:“你此刻欲往何处?”
“西大街。”
莫少阳皱起眉头,说道:“城中不安全,不如我寻人送你出城?”
听到这话,莫致之心中一暖,走投无路之时,本以为再无援助,却不想早就抛弃她的父亲会出手相救,是否是良心发现,莫致之不知道,但是仅此一举,她会牢牢记住。
“不必,我尚有事要做。”
莫少阳有些气恼,急道:“城内到处在搜你,说你是小王爷同党。”
“我是!”莫致之抬眸,语气笃定,“之后我会继续助他,只是我保证他绝不是刺杀陛下之人。”
莫少阳叹了一口气,“一品官员们如今被拘在宫中,李尚书也无暇分身。”
莫致之眸光惊讶,她猜到李尚书分身乏术,不想一品大臣们都被监视起来,莫少阳这一言也是怕她自投罗网,“我知晓了,多谢。”
马车行到西大街便停住了,莫致之将斗笠带上,“我走了。”说罢就要下车。
“致之,你,你千万小心。”莫少阳的眼中带着不忍。
莫致之心中一动,忽然说道:“母亲已死,她今生便没有机会谅解你了。”
莫少阳闻言,眼睛睁圆,嘴唇翕张,说不出话,唯留脸色黯然。
“但我谅解您,等平冤后,我去看您。”莫致之微微一笑,眸中闪光,“请父亲多多保重。”
听到这番话语,莫少阳眸中湿润,这冰释前嫌的语言,便给了老父亲一记安慰。
第49章 .出山·✐
暮色时分,林小六拎着几块猪肉往家走。
“小六,今日加荤腥呀?”
“做点熏肉。”林小六笑嘻嘻回复邻里问话,回到家中。
门闩落下,随手将肉丢到一边,林小六疾步进到后院,掀起一块看似普通的地面,露出一个地窖洞口。
“莫捕头”他蹲在地窖口,看着内里,轻声叫道。
闻声,地窖中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面容,正是莫致之。
“莫捕头上来吧,今日仍是无人跟踪。”
莫致之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可有打听到?”
林小六将地窖重新掩盖,站起身回道:“老刘头借口木槿婆婆欠他银两前往了三次,如今诺大杏林楼只剩下守门人,老刘头寻不到人,只听说木槿婆婆前日在千机楼就失了行踪。
“也是前日?”莫致之惊异。
林小六点点头,“是千机楼掌柜告的密,说木槿婆婆包庇朝廷要犯,如今她也是御林军通缉的案犯。”
莫致之闻言便有些发怔,不想她要的一个承诺,还是连累到了木槿婆婆。
林小六见莫致之惆怅,好生安慰:“莫捕头无须太过烦恼,遍寻不到即是说明人是安全的,加之小王爷本事如此之大,定会逢凶化吉。”
莫致之想了想:“万象楼可有什么动静?”
“万象楼前日也被封了,楼内人都失了音讯。”林小六说着就要进厨房,“今晚我们添些腥荤,莫捕头这两日杯水粒粟,身子可受不住。”
莫致之跟在他身后,低头思索一阵,忽然开口说道:“夜里,我去一趟万象楼。”
林小六一惊,便有些急了,“莫捕头,如今外头危险。”
莫致之摇摇头:“无妨,我趁夜色去去就来,定会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莫致之想明白了,本想先行隐藏行踪,后续慢慢展开寻找,不想如今形势急转直下,这几楼也都出了事,若再这么下去,她寻人又会徒添难度。
“万象楼被封,前去有何作用?”林小六表示不解。
“去寻得一些线索。”莫致之不信,突然罹难,两楼顷刻之间撤离,定不会走的干净,理应留下蛛丝马迹。
~
半夜宵禁时分,一条黑影来到万象楼外,看了看大门上贴着的贴条,绕到了楼后。
趁着夜色,人影开始攀爬,不一会来到二楼,踩稳青砖,用金丝探入窗内,将窗棂勾开半扇,便钻了进去。
黑漆漆的楼内一丝光亮都无,人影自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就着丁点儿光亮往楼下走,来到一楼前厅,见到厅内一片狼藉,前厅已被抄了个精光,值钱之物都被朝廷没收,如今屋内只剩东倒西歪的桌椅柜子。
人影脚步不停,悄悄走过内室来到书房。
“嘎吱!”
将门慢慢推开,这黑漆漆的书房在黑夜中好似一个吃人的妖怪,阴森恐怖。
人影走了进去,吹燃了火折子仔细观察,书架上、地上都是书,整个室内并无异常。
眼光转到书柜,见到其余书都被洒落的歪歪斜斜,只余几本书还立的规矩,便好奇去看了看,却发现其中一本竟然拿不出来,人影定住身形,仔细观擦。
忽然,背后有一个身影靠近。
人影有所感知,急忙抽出一把佩刀往身后刺去,“锵”佩刀被一件长武器挡住,正想再补一刀,却听到黑暗里有人说话:“丫头,是我。”声音苍老,饱经风霜。
将火折子举起,来人竟是木槿婆婆,人影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庞,双眼剔透,满脸欣喜。
莫致之不想此次夜袭,果真有意外收获,“婆婆,你怎会在此?”
“嘘!”
莫致之听话的噤声。
木槿婆婆不熟此处,双手摸上前去,摸到书柜,又向下摸到莫致之刚才研究那本书,往上提了三下,一个密道口出现在书柜后。
果然适才莫致之觉得不协调的地方真有机关。
“此处不宜说话,随我来。”木槿婆婆带着她进了密道,来到一个半边书房半边天井的地方。
一来到这里,莫致之便问了出来:“婆婆,我听闻你也被通缉?”
木槿婆婆语气平静:“无妨,那日将你们送走后,发现地道进了官兵,感觉不妙,我便直接换了路,去了旁的地方。”
“是我连累了你。”莫致之心中甚为愧疚。
木槿婆婆:“倒不必如此想,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也拖入水,想必这个事情是见不得光的,你们也是身不由己。”
木槿婆婆如此豁达,莫致之便少了些负罪感,“木槿婆婆你怎会在万象楼?”
木槿婆婆想了想道:“万象楼龙头欠我个人情,告知我楼内密室,我便偷偷藏了进来。”
莫致之看向周围:“在此暂住?”这里看着并不像能住的样子。
“尚有其余密室。”木槿婆婆忽然问道:“今日你夜闯万象楼,所为何事?”
莫致之立马肃了脸色:“我想买些消息,再雇些人。”
木槿婆婆好似料到了一般:“如今各楼或者事端不断,或者明哲保身,怕是不会接你这桩生意,你有何难处,不妨说给我听听。
“我想要寻到小王爷。“莫致之咬了咬嘴唇,忍住心中委屈。
木槿婆婆声音沉稳:“若是此事,我倒可帮手,不过寻人需要些时日,你可等得起?”
莫致之听到,立马心中燃起希望:“等,多久我都等得起。”
木槿婆婆说道:“不需太久,七日如何?”
“自是可以。”莫致之心中欣喜,寻人之事有望。
木槿婆婆忽然说道:“换取我相助,不需金银珠宝,不需天材地宝。”
“要何物?”莫致之自是知道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忙。
“要你帮我请一个人出山。”木槿婆婆指了指桌上的易容物品,微微一笑。
~
清晨,城西,纵横交错的胡同内,有一个叫做燕子胡同的分支,其中只有三户人家,最中间那家与其余两家相隔甚远,好似周围那两家不配和他比邻似的。
答应木槿婆婆要请的人便住在最中间屋子里面,只是莫之知不明白为何要她出面来请,木槿婆婆也只说此处住的是一位长者,早早金盆洗手,不问世事,但杏林楼如今危在旦夕,须得请他出山。
莫之知化妆成了个年轻公子,同原来相貌差的甚远,走在路上,即便官兵见到,也丝毫认不出。
莫致之走上前去,敲响院门,却不见有人开门,正在踌躇,听到屋内有动静,“什么人?”一个苍老带着努意的声音响起,好似只要是来人就是给他增添麻烦。
莫致之隔门说道:“过路人,有事相求,烦请开个门。”
过了一阵,门打开一条缝隙,缝隙内出现一个鹤发鸡皮老头子,脸色不耐。
“何事?”
“杏林微雨,百草悴雪。”莫致之按照木槿婆婆教的说出杏林楼的切口。
老头闻言,双眼一瞪,胡子一吹,直接将门一关,给莫致之吃了个闭门羹。
莫致之一愣,再次敲门:“老人家,杏林楼被查封了。”
“与我何干?”里头的声音冷漠。
“如今杏林楼危在旦夕,请老人家念在昔日情分上,加以援手。”莫致之细语求道。
“叫我加以援手?当年我与木槿抢夺龙头之时,被连累入了大牢,幸遇恩人相助才免于一死,如今木槿倒派你来寻我相助,实在好笑。”声音冷冽,简直不容多说。
“想必木槿婆婆不是蓄意害你,不如你们当面解释误会?”莫致之不信木槿婆婆为了一己私欲便要陷害他人。
“你又是何人?”
“我是个捕快?”莫致之言尽于此,多的不敢泄露。
“捕快?有意思,恩人早些年也是捕快出身,那我便考你一考,若解得出来,我便可考虑出山。”
“愿闻其详。”莫致之谦虚回答。
老头将门打开,指着院中地上一坨干牛粪说道:“今日又有一坨牛粪被丢了进来,我出门便见两个小孩跑了远去,定是其中一人做的好事,两个小孩一个是东家的,一个是西家的。”老头指了指巷子里的另外两家,问向莫芝芝:“你便破一破这案子,告知我这牛粪究竟是哪家小孩丢入来的?”
莫致之看了一眼东家,青砖瓦房,屋舍气派,又看了一眼西家,土墙围拢着的院子,破旧残桓,略一思考,问道:“二人多大年岁?往日与你可有仇怨?”
“总角年岁,便该上了私塾,二人同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老头赌气说道,脸上露出置气神色。
“是东家孩子丢的。”莫致之下了定论。
“何以见得?”
莫致之指着西家,缓缓说道:“穷人家十来岁的孩子已然懂事,大雪寒冬,烧不起炭火,若有牛粪烧也是好的,他必舍不得拿来砸你,况且这胡同内地上处处可见石头、雪块,若是穷人家的孩子想要整蛊,随手捡起丢入来即可,不比寻来牛粪省事,只有富人家的孩子为了玩闹,才会舍得丢这牛粪。”
老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不错,就是那混小子丢的,你这小子也果然有点见识,同我恩人一般聪慧,我便随你走一趟。”
“老人家恩人是何许人也?”见他屡屡提及,莫致之有些好奇。
老头双眼放光,一脸崇拜,“便是刑部李尚书。”
“我便是李尚书下属。”此刻莫致之完全明白了木槿婆婆要她来的原因,便是想着若是老人家实在顽固,抬出李尚书这面大棋,老头必然出山。
第50章 .惊闻·✐
回来很是顺利,莫致之依木槿婆婆所言,将老头儿送去了有地道的那处民宅,不想老头儿见到木槿婆婆,冷哼一声,“又是此处,又要害谁?”
木槿婆婆将拐杖狠狠顿地,说道:“钟南星,你大可不必,此次行事算我欠你,待事毕,我便将龙头之位让与你。”
“你打得好算盘,竟将这烂摊子丢与我收拾。”名叫钟南星的老头儿说着,见木槿婆婆满头白发苍苍,满脸岁月磨砺,终是谈了口气,不胜唏嘘道:“老都老了,还图那些虚名作甚。”说罢摇摇头,自顾自进了厢房。
莫致之好奇问道:“婆婆,这位钟前辈很是厉害么?”实则她并不熟悉江湖之事。
“此人是杏林楼的医中圣手,若论医术来说,世人无出其右。”木槿婆婆神情沧桑,语气厚重。
“寻了如此厉害的前辈,是何人有了疑难杂症么?”莫致之好奇的旁敲侧击。
木槿婆婆闻言微微一笑,不欲再说。
见问不出目的,莫致之便问道:“钟前辈好似和婆婆有些误会。”
木槿婆婆对此事无甚隐瞒想法,坦白道:“当年千机楼和杏林楼水火不容,不想打着打着,我同那千机楼龙头生出感情,私下偷偷来往,被钟南星看到,我生怕他泄露实情,便怂恿他和我打赌,赌七日内,互相下毒,无法解毒者为输,须离开楼内半年,原以为半年时间足够我将私事安排妥帖,不想在第六日,杏林楼被官兵袭击,我出了差错,害得杏林楼不敌,自身因错过解毒时机,丢了一对招子,钟南星也因中毒不敌,被官兵俘虏,在刑部大牢内待了七年,此后我二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原来木槿婆婆奇怪这么瞎的,莫致之心中感概,此二人的赌博未太怪异凶残,竟是用命来博,也不免诧异道:“婆婆也受到了伤害,钟前辈为何还是念念不忘?”
“便是因为我那番差错,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同你说道。”话虽停了,她却神色向往,应是想到年轻之时,峥嵘岁月,豪情壮志,又复脸色温柔,好似想到女儿情长,温柔缠绵,嘴中轻叹:“流光如箭,此间民宅便是我和死鬼老头当年居住之所,他创立千机楼,将屋子建在地道之上,我才会对地道这般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