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阳……”苏茵神情都恍惚了,原本已经憋回去的泪水再次冒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下意识朝李成阳走去。
李成阳将形容狼狈的黄广玲推到人群中央,他是兄弟五个里头个头最高,五官长得最好的那个,经过这些年的磨砺,气势内敛沉稳许多,但偶尔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还是锋芒尽显,他又一身军绿色,站在人群中央那当真是鹤立鸡群。
要论大院里谁的气势能与之匹敌,只有傅白,傅白虽然气势并不凶悍外显,但是两个男人眼神对上的一刹那,不明所以的外人莫名感到一股压力。
旁人觉得压迫力十足,可当事者傅白和李成阳不过是视线对上,互相点头示意,很快移开,因为李成阳被李家一大家子团团围住,哪里还有时间跟别人招呼。
“老五,你咋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娘也好叫你哥去割点肉回来给你补补,看你瘦的,又黑了!再黑看你还咋娶到媳妇?到头来可别成老光棍!”刁婆子一年难得见一回小儿子,简直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好,就一个劲地拉着李成阳的胳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生怕小儿子少了一块肉。
李老头也高兴,瞌睡都不打了,背着手在刁婆子身旁看儿子,又抬一只手比划,“前年这么高,老五又长了,比你大哥快高一个巴掌了!”
兄弟五个中个头最矮,后背还有些微驼的李老大一点不在意,反而笑着附和:“爹说的对,是高了不少,咱们兄弟五个,是我拖后腿了。上一次见老五都是前年春上吧?这次老五在家待多久?咱们兄弟几个好好聊聊。”
李成阳脸上的笑稍微收敛了些,对家里人说:“你们不是让大宝二宝大丫抓这位女知青吗,咱们先把这件事处理了,回家再慢慢说。”
他抬眼不动声色地在挤满了人群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没见到三堂哥,他的眼神就有那么几分微妙,不过他并未表露。
李家人四散开,站在他们后面的苏茵一下子就暴露在李成阳面前,对方似哭非苦,似笑非笑的神情实在显眼,叫李成阳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见李成阳终于向她看过来,她站在原地,又喊了一声:“成阳……”
李成阳听到这声音,眉头一皱,双眼黑沉:“是你刚才骂我娘老货?”
吃瓜群众李青梨双眼放光:喔嚯!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苏茵直接语塞,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解释,憋得脸都红了。
刚刚还是桃李春风吹满面的刁婆子再看向苏茵,那眼神就瞬间变了,“这位苏茵知青不仅骂你娘是老货,还骂你妹妹恶心!不过今天老五回来娘心情好,就不跟这个小丫头计较了。不过老五啊,你可记住了,你老娘宁愿你打光棍,也千万别娶这种媳妇,脑子不聪明不说,还爱多管闲事,还不知道尊老爱幼,有这种儿媳妇老娘迟早被气死!娘生养你这么辛苦,你可不能不听娘的话啊!”
李成阳牵着老太太青筋可现且干瘪的手,又好笑又无奈地道:“好好好,都听娘的。”
苏茵:“……???”
李青梨:噗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于李成阳而言,苏茵不过是陌生人,人家姑娘神情多崩溃多可怜也不关他的事,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去,只给苏茵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眼神扫过被揍得惨不忍睹的梁磊以及哭得可怜兮兮的黄广玲身上,神情陡然变得严肃,“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小六的伤哪来的?”
李老大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当了军人之后越发正气凛然了,平常最看不惯别人以多欺少,霸凌别人,忙跟他解释。
李青梨看完了好戏,终于舍得干正事了,她也不墨迹,就这么眉眼弯弯地冲还被李大丫和戴着草帽的李大宝禁锢的黄广玲笑,声音无比温和:
“黄广玲,梁磊把一切都说了,不过有些人还不清楚我俩之间的恩怨,不如你亲口把来龙去脉都说明白,今天我们俩彻底把事情解决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怨两消,再无瓜葛,怎么样?”
在李青梨充满暗示性的话语下,黄广玲也不是个呆的,很快便领会其中的意思,李青梨让她在大家伙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所干过的事情,事情结束后,李青梨会把日记本还给自己。
领悟了话中的意思,黄广玲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李青梨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李青梨肯定又想了什么歪点子对付自己。可等她脑子彻底清醒下来,她便知道自己彻底想错了。
亲口承认自己位了骗吃骗喝接近李青梨,得了李青梨的好处,却又背地里说她的坏话,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说的就是她,不仅如此,事后她还故意挑唆梁磊报复她李青梨……
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她以后在生产队里还怎么做人?岂不就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想到这,黄广玲的头摇了成拨浪鼓。
她才不干,傅白被徐自强王旭东几人排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作为外人看着都觉得不好受,更何况亲身经历?
李青梨说这句话,就没想过给黄广玲拒绝的机会,从李三丫那接过一本没了封皮的日记本放在膝头,微微歪着头,对黄广玲恶劣一笑。
“不再考虑考虑?”
此话一出,落在黄广玲耳里,仿若恶魔在低吟。
见黄广玲怒瞪着眼睛没作反应,李青梨随意翻开一页,拉拖着嗓音轻柔地读道:“今天我实在是太生气了,某某买了一双牛皮鞋……”
“好了!”黄广玲猛然打断她,双拳捏得发白,双眼气得充血,后槽牙都快磨碎了,可是气愤绝望之后,她还是不得不如了李青梨的愿,一字一句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随着吐露的实情越来越多,即使黄广玲说话时低垂着头,可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以及不断涌入耳中的窃窃私语,都如有实质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背脊越来越弯,仿佛不堪重负。
精神折磨,不过如此。
等她全部说完,她从身到心都变得麻木僵硬,眼珠子半天不转动一下,更何况是抬眼?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爬了上千只蚂蚁,慢慢啃噬她的皮肉吸她的骨髓,叫她浑身难受,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