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高考落榜了来年还能再考,但如果这次失败了,没被戏班选上,往后再找机会就难了。
为了这场戏,她苦练近两个月,蒋师傅给她的戏谱,上面每一个曲段,她都倒唱如流。
所以,就算她压力再大,信心也不是完全没有。
可是真到了公社,叶龄仙才知道,自己见识还是浅了。
红丰公社今天格外热闹。
这里原本就是地方戏之乡,赶上五一劳动节,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叫得上名号的戏班子,全都来“赶集”了。
这些戏班,也是周边各大公社的宣传队。他们齐聚在人民剧场,东道主龙虎班打头阵,第一个开锣亮嗓。
像是打擂台赛,前一段戏刚唱完,下个戏班就亮出自己公社的旗帜,轮流粉墨登场。
叶龄仙哪见过这种阵势,简直就是戏曲界的过年。
她把二八大杠锁在门口的老树旁,和当地的戏迷老百姓一样,“耳”不暇接。坐着小板凳,把东西南北的戏全都听了一遍,早忘了大考的事。
身为专业人士,她很快听明白,这些戏班虽然来自不同的公社,但是论唱腔、曲调,主要还是分东、西、南、北四大类。
东调高亢豪放,西调婉约细腻,北调明快利落,南调则中规中矩。红丰公社的龙虎班,就是典型的东调唱腔。
“红脸王”关长生一登场,他那高亮挺拔的嗓门,瞬间力压群雄,盖过了全场。
“好!”叶龄仙也跟着拍手喝彩。
但是听着听着,她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露天剧场外,正对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两辆军用卡车,还多搭一个临时戏台。
戏台上,有几个穿军装的姑娘,看模样像是哪个兵团的知青,也在咿咿呀呀唱戏。
她们的声音太大了,叶龄仙皱眉。
同行之间,为了表示尊重,一般是你方唱罢、我再登台。如果对方戏还没唱完,你这边就敲锣亮嗓,那就是唱对台戏了。
说轻了是没礼貌,说重了就是挑衅。
叶龄仙不明白,那些知青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她自己还有正事要办,不敢贪耳多听,赶忙跑去后台报到。
龙虎班的后台,气氛有些凝重。
演员无论大小,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人记得,两个月前说要来试戏的小知青。
叶龄仙好不容易拦住一个清闲的,询问:“同志你好,麻烦你带我去见……”
说到一半,她顿住。眼前的男人,正是上次想要调戏她,反被她一剪刀刺伤的黄麻子。
黄麻子的手已经拆了纱布,这会儿看见叶龄仙,还是狠狠疼了一下。
他瞪着眼睛,虚张声势:“疯丫头,你又来干啥?今天我可没碰你!”
叶龄仙知道他是个绣花草包,也不怵,冷冷道:“马队长和蒋师傅呢,我要见他们,快带我去。”
黄麻子外强中干,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怕叶龄仙再拿剪刀把他给“一剪没”了。嘴上不情不愿,还是带她去了化妆间。
化妆间里,似乎有股中药味。
蒋峥云刚从台上下来,这会儿手上没戏,正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看见叶龄仙,又惊又喜,“小丫头,你还真敢来?”
他这一出声,嗓音又暗又哑,明显是病了。
叶龄仙连忙关切:“蒋师傅,您的嗓子……”
蒋峥云干咳几下,“没大碍,昨天着凉,有些倒嗓。”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马金水走进来,卷着一片嘈杂喧闹。
马队长看见叶龄仙,愣了一下,却没多大意外,“嘿,我就说这小知青,没准真会来吧。”
叶龄仙连忙行礼,能被记住总是好的。
“外面还在闹?”蒋峥云问,“那帮知青,真是倔强啊。”
马金水叹气:“唉,一群小年轻,心高气傲,非要挑战咱们这些老戏霸,比谁唱得好。”
他又朝叶龄仙摊手,“看吧,不是我们不让你唱,今天情况特殊,有知青来‘踢馆’,我们没工夫管你。你还是下个月再来吧。”
叶龄仙急了:“哪来的知青,这么嚣张?跟你们唱对台戏,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