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听这才又抬眼打量了一下这间会客室里的墙面。
那些海报的裱框还是发亮的，一看就是有被定期擦拭打扫，比起展示，更像是灵犀的勋章。
只是这勋章里，没有刚刚那个《熊熊公园》。
夏听默了默，才问道：“这里怎么没有《熊熊公园》呢，您是看不起他吗？”
钱意一愣……
《熊熊公园》的诞生的确是非常敷衍，能走红也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甚至全公司的人都认为，他们做出的动漫不应该是这样的，《熊熊公园》只能算给幼儿看的动画片。
只是钱意没想过夏总说话这么直白。
很快，他正了正神色，坦诚说道：“说没有轻视这个项目是假的，我愿意承认这一点。”
“我不能否认这部动画的赚钱能力，但是我个人从内心上来说，我的自我价值没有得到认可。”
“那些经历过好几轮策划测试的作品，不声不响地扑了。反而是这个随手敷衍东西红了。当然，现在我们也不是以敷衍的态度来制作了，但起初的确是的——”
“所以说我个人心里不能接受。”钱意没有扯别的，从始至终都非常坦然。
坦诚总比虚伪有力量得多。
夏听被这份力量撞了一下，对于这面「功勋墙」的偏见也因此淡了几分。
她能理解的，就好像自己付出了很多努力演的戏没火，随意出演的糖水片却爆了票房。
失落是会有的。
“但我觉得《熊熊公园》也很有潜力啊。”夏听说：“哪有那么多无心插柳的成功，还不是因为之前在别的项目里积攒下来了经验和实力，只不过在《熊熊公园》里体现了出来。”
“虽然我今天来不是来谈这只熊的，但我想说，最起码刚才我看到那几只熊的时候心情不错，这就是那几只熊的价值。”
“而且，这熊多可怜啊，就像你孩子里面最努力也成绩最好的那个，但你总看着那些你精心培育的寄予厚望的小孩，哪怕他们考试都不及格，你也爱。那熊做错什么了？它得的是满分吧，好好对它。”
夏听说着话的时候，语气轻而平缓。
加上她把头发染成了比较温柔的栗色，整个人身上的匪气褪了不少，就显得很是柔软。
这个钱意倒是没想过，他一直觉得这玩意就是小孩看的东西。
他根本没想到夏总还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夏听点到即止，她也不是活菩萨赶着给别人送点子，她起身拍了拍钱意的肩：“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动漫团队做的人设样片。”
她今天毕竟是来谈正事儿的。
“好。”钱意忽然因为夏听的拟人论被触动了，他又何尝不是家里最努力成绩也最好，却没得到偏爱的那个。
起身的时候钱意眼睛都有点酸了，“各位，跟我来。”
钱意在前面带路。
“没看出来夏总这么感性啊。”杨烁也蛮惊讶她那一套拟人派的说法的。
夏听抬眼看着他：“我们这个《破败城池》怎么也要搞好几年呢，我可不希望公司忽然资金链断裂留下一堆烂摊子。既然有能吸金的熊，为啥不利用起来。”
杨烁：他终究是错付了。
他就知道，夏总不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哪怕染了头毛也不会！
第71章
可爱熊熊在线怼怼
这地方杨烁很熟，加上他和钱意有事要说，两个人走在前面带路。
夏听则和许肆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许肆替她拎着电脑。
走廊很长，许肆盯着夏听柔顺的栗色发尾，忽然问：“您现在，身体里，的是什么人格？”
这句话对许肆来说有点长，他说起来很是费力。
那套生怕灵犀破产不想收拾烂摊子的理论，就特别夏婷婷。
夏听没想到自己先前随意敷衍许肆的事儿他现在还耿耿于怀。
她侧过头来看许肆：“反正不是夏婷婷，我也不能确定夏她什么时候回来。”
许肆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您似乎很，在乎自己，赚不赚钱。”
夏听这才仔细去想这个问题。
她在这里，赚多少钱，能带走吗？
不能……
再多的钱，对她一个穿书的来说，也不算什么。
她只是想要规避夏婷婷既定的命运，等着原书男女主修成正果就好。
可是她没那个本事在书里突然来一行「五年后」。
这每一天的时间是真实存在的，她只能在这个过程中，尽量让自己有更多和命运去抗衡的资本。
落到实处来说，也就是钱。
所以她需要很多喝多钱，足够哪一天发生意外的时候可以应付夏氏或其他集团可能对她造成的致命一击。
说起来，还是为了自保。
“我是个商人。”夏听很官方地说：“商人当然在乎利益。”
书里的世界永远只是围绕着主角进行的，她的身份是配角，变数太大，不得不替自己攒下一笔铺后路的钱。
虽然对于自己的身份，和许肆也算是胡说八道式地摊牌了。
但许肆作为原主身边的忠犬，反应似乎太寡淡了一些。夏听不相信书里的角色会忽然崩人设。
于是她脚步慢了下来，看着许肆，询问道：“我说夏婷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我不是说过了么。”许肆手语道：“挺好，至少你我都安全。”
夏听看着许肆这明显在崩人设的行为，表情开始变得疑惑。
那许肆跟在原主身边的诉求是什么？！
一个感冒都要把自己送进医院的人，现在看着「夏婷婷」人格分裂，居然无动于衷。
夏听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灵犀互娱的动漫部到了，他们外包出去的部分少，大部分都是亲力亲为。
所以这个工区格外大，人也特别多。
钱意找的会议室在美术工区边上，夏听看着组员们电脑上的原画，很快就认了出来。
不远处扎蝴蝶结的那个女孩子，画的是《熊熊公园》里颜色最浅的那只。
夏听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以及工位上的摆设，水杯和桌垫的样式都很可爱。
她对于自己画得那只熊应该是满意的，整个人的状态非常自在灵动。
夏听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的。
看到这种可爱的卡通人心情会愉悦的人，不在少数。
钱意找来负责古风项目团队一起参会。
会议室里，夏听看着他们按照原著设计的人设样片。
绚丽的画风，流畅的动画，说实话，夏听对于他们的技术，还是满意的。
只是制作动漫这件事，一分钱一分货，每一帧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盛曜为了这一分钟的样片，付了高于市场价的样片钱。
因为灵犀互娱是杨烁牵线的，所以夏听会让他们试试。
事实上，比灵犀更大更稳健的乙方，市场上还有很多。
她是真的担心这个项目因为灵犀资金的原因烂尾。
“你们的技术我是满意的。”夏听说：“听说你们还做游戏，能带我去游戏部的工区看看吗？毕竟如果这个ip孵化成功，下一部就是做游戏，我还是很希望动漫和游戏由同一家出品的，这样也省了很多磨合内容的时间。”
“当然好了。”钱意感激地看了夏听一眼。
他之前已经收到了盛曜发来的《破败城池》的原著和相关策划。
如果这个项目灵犀真的接住了，那动漫加上游戏，二者联动，简直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游戏部门就显得比动漫部门冷清很多。
因为网页游戏不赚钱，或者说，只能赚一次性的钱。这里也就不需要太多的人手，主营的一款游戏已经好久没更新了，只有定期象征性地维护下。
夏听一直以为他们的游戏部会和动漫部一样，走的是武侠玄幻风格，没想到在这里还看到了乙女游戏的海报。
“你们还做女性向的？”夏听问。
“这是我们最早的一个项目了，这个恋爱游戏和我们的《御剑传说》是同时期发布的，当年我们的想法是，男性向女性向各推出一款游戏。没想到只有《御剑》活了下来。”
夏听点点头，忽然觉得挺可惜的。
她所在的现实中，她在手机的乙游里已经养了十来个野男人了。如果灵犀这一款游戏日后能做成手游的话，应该效果不错。
但现在智能手机的普及度还有点不够高，目前就是做也只能做端游。
这些都是钱啊，她好馋。
其实灵犀的技术和产品都算不错，可惜的是运营有些稀烂。
钱意看出了夏听表情有些微妙的遗憾，他是真的很想拿到这个项目，有点心急：“夏总，其实别看游戏这边有些冷清，我们的财报还是很好看的。”
“我知道。”夏听说：“合作应该没有问题，但我有个除了《破败》之外的想法。”
“什么，您说。”钱意恳切道。
“这个我要回去在想想，让后谨慎地与你谈。”夏听说：“但《破败》的事，我相信交给灵犀没问题，你不用这么紧张。后续条款合同，你直接和我助理联系就好。”
夏听暂时还不想透露自己盯上了《熊熊公园》这件事。
况且这事还有待思量。
夏听对盛曜说得是自己去度假了，从灵犀离开之后便没再回公司。
但她毕竟不是真的度假，身边又不能一个帮手也没有。
知道她家位置的只有许肆，夏听便把工具人许肆带回了位于市中心的家。
许肆负责在书房继续和钱意沟通，夏听则把自己关进了地下室的影音房。
一待就到了晚上九点。
许肆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打算和夏听打个招呼离开。
他下了楼，敲了敲影音室的门。
但因为做了降噪处理，敲门声微乎其微。
门的侧边有个门铃样的按钮，许肆抬手摁了一下。
没想到那小东西不是门铃，没有多余的响动，只是影音室厚重的门缓缓打开了。
欢快吵闹的声音猝不及防被放大。
屏幕里放的，正是灵犀互娱制作的《熊熊公园》。
夏听盖着毛毯窝在躺椅里睡着了。
许肆没进去，打算把门关上离开。
屏幕里忽然一只带着蝴蝶结的棕熊叫道：“你就这么走了吗？丢下女孩子一个熊在这儿可不是好熊！”
许肆：“……”
他想了想，进了影音房。
棕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人家。”
许肆：“……”
他拿起了遥控器。
棕熊：“你急了，你——”
许肆终于把这头聒噪的熊关掉了，画面黑下去，天下重新太平。
第72章
我如果想打你，用不着偷袭
许肆本来关了投影就打算走的，但莫名的，他脚步纹丝未动，就好像这空间有什么魔力，把他牢牢困在了这里。
他开始安静地，垂眼看着窝在沙发椅里的人。
她看上去真的很累，细密的睫毛覆盖下来，眼底淡淡的青色，哪怕是在睡梦里也微蹙着眉。
自从她把那一头银发染回来之后，许肆视线停留在她脸上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每当许肆注意到自己在看她。或者说，观察她，便会刻意收回视线。
但这一次不一样，她睡着了。
栗棕色的长发微卷着，呼吸均匀。
许肆用眼睛一点一点勾勒着她的五官。
一笔一划……
当他终于完成那副「画作」的时候，却忽然不知道该怎样给它命名。
夏婷婷么？
她不是……
许肆不相信她胡扯的那个人格分裂的理由，听起来比哄小孩的理由还离谱。
但他知道，夏婷婷不再是夏婷婷了。
又有别人占据了这个身体。
但很好，至少——
面前的人翻了个身，几乎是呈防御姿态地把自己更紧地裹在了毯子里。
不知道梦到什么了，睫毛抖颤得厉害。
皱起的眉毛却像是在骂骂咧咧。
许肆有点好笑地看着她。
又怂又凶……
这具身体交给她，至少比不要命的夏婷婷要稳妥得多。
这具身体需要好好活着。
不然，他等的人，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躺椅里的人不知道又梦到什么了，睫毛被打湿，猝不及防地流下一滴泪来。
许肆怔住了，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指像触电一般收回，握了拳。
他要干吗？给她擦眼泪？
他为什么会产生这么离谱的想法。
夏听的噩梦终于崩塌了，她梦见自己终于还是抵不过原书的结局，死在了边境的枪战里。
而打死她的人，长了一张许肆的脸。
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她喘着气睁开了眼。
而在梦里结果了她的人，正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面前。
并且——
挥着拳头……
夏听抑制住自己一个巴掌呼过去的冲动，其实算不上抑制，这个梦作得她浑身都没有力气。
四肢像是被人捏碎了一样酸痛。
喉咙也干得离谱。
她就像个体力耗尽正在恢复中的游戏人物，没查克拉去进行攻击。
夏听空咽了两下，润了润喉咙，看着许肆尴尬地收回的拳头，质问他：“我没欠你工资吧？”
许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