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决定留下的那一刻，她觉得背叛了自己。
现在，是她第二次有这种感觉，比上一次更加难捱，更加强烈。
如果说上一次，她还是可以说服自己就是夏婷婷，只是换了一个世界生活而已。
这一次，她却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了。
夏婷婷有自己的生父生母。
距离相认的时间越近，夏听就越觉得愧疚。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无限宠爱自己的亲生爸妈。
许肆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要这么想，听听。”
“不是背叛吗？”夏听问。
“不是。”许肆坐在她对面，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你又没有，把对亲生父母的感情毫无差别地转移给别人。”
夏听抿唇不语。
“而且，如果你不习惯。可以只把他们当普通的亲戚。毕竟当年，是他们把孩子弄丢了，他们也有错。”
许肆慢条斯理地说，语气坚定却带着点哄：“你可以在心里永远给自己的爸妈留下位置。”
“许肆……”夏听张开双臂，许肆就自然而然地把她迎进怀里。
夏听把脸埋进了许肆怀里。
“你怎么这么好啊。”
在面对夏听的时候，许肆永远是不同的。
许肆不知道温柔是什么，因为他从来没被温柔的对待过。
他不是一个心肠柔软的人，只是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夏听。
“我是曾经，把杀父仇人，当做自己亲生父亲来尊敬的。”许肆低声说：“说到背叛，我才是。”
“不是的。”夏听骤然抬起头：“你被抱走的时候才多大啊，喝奶的孩子而已。不许这样说自己。”
许肆眼神微动：“镇子就那么大，好多人都猜测许良才杀了人，我明明猜到几分不对劲儿，却依然喊他爸。”
“他对你又不好，你为什么要相信他？”夏听不解。
“我不是相信，许良才娶了后来的老婆，我害怕自己会没有家。”许肆说：“后来才明白，家这种东西，我一直就没拥有过。”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许肆眼睑下覆盖着淡淡的，睫毛投下的阴影。
居然看出几分难过的模样。
夏听心里就像是骤雨过后的旷野，野草无声生长。
万籁俱静……
她专注地看着许肆，然后伸手环住他：“许肆……”
“嗯？”
夏听带着温热呼吸的吻，落在他喉结旁的伤疤：“我给你一个家吧。”
一触即离……
且夏听这话说的突然，许肆甚至连反应都没做出来，脑子里只在执行唯一的指令，那就是看着她。
温润奶油色的射光下，夏听看起来镀了层奶油色的光，洁净漂亮。
夏听见许肆楞在当下，调皮地扬了扬眉：“你傻了啊？”
沉默片刻，他摸摸她的脸颊：“别说这种话来哄我，我会当真。”
“我什么时候哄过人。”夏听捉住他的手，非常认真地看着他：“你尽管当真好了。”
许肆一把将她拉过来，两个人的瞬间变得极近。
视野里都只剩下彼此。
下一秒，许肆伸手扣住夏听的后脑勺吻了过来。
带着侵略性地，勾咬着她的唇瓣舌尖。
夏听的大脑整个空掉。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许肆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没对她说。
像是不快的抱怨，又像是占有欲作祟。
想尝尽她的味道，像是要把她烙印在心里。
吻到一半的时候，许肆缓缓半睁了眼，带着欲 念入迷地看着她。
可能她已经忘了吧，十年前，她也用同样的神情。
言之凿凿地承诺自己不会离开。
是在自己放弃复健的时候，说出来哄人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
许肆重新吻上了她娇艳欲滴的唇。
在她离开后，许肆生气过，恼怒过，记恨过。
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相信她。
尽管当真好了。
他也甘愿用十年换这样一个瞬间。
不亏……
第156章
父女相认
去警局认亲的那一天，夏听没去盛曜上班，整个上午她都很紧张。
另一边，贺天明也很紧张。
甚至连换了三套衣服，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形象来第一次出现在失而复得的女儿面前。
贺闻就看着贺天明在那换衣服，临到了出门的时间还在纠结打哪条领带。
他有些不耐烦，又不好催促什么。
等到贺天明终于换好了一个波点领带的时候，他才没忍住嗤出声来。
“爸，你是不是忘了声声现在几岁了。”
贺天明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见女儿这件事焦虑到有些用力过猛了。
他记忆里的贺声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小奶团子。
喜欢吃奶油蛋糕，喜欢玩酷酷的玩具枪。
也喜欢她的爸爸扎颜色鲜亮的领带。
贺天明在失去贺声的这二十年多年里，几乎已经失去了想象她成长轨迹的能力。
忘了现在，她也是同贺闻一样，是已经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
贺天明慌里慌张地打算把领带换掉，去换一条看上去庄重一些的。
动作被贺闻拦住。
贺天明一怔。
贺闻又看了他一眼：“算了，就这个吧。又不是去谈生意的。”
贺天明这才正了正领带，踩点出了门。
明明是冬天，贺天明却一直在流汗。
贺闻和贺天明的关系一直不算好，今天也是难得因为妹妹，被迫重新坐进了一个空间里。
两个人都没什么话。
贺天明几次想说什么缓解一下紧张，结果看到贺闻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贺声丢了之后，他对贺闻这个独苗就有种补偿式的溺爱。
尤其是两个人是双胞胎，小时候长得特别像。
贺天明就把对贺声的那份爱寄托在了贺闻身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对贺闻越好，贺闻对自己的误解就越深。
在贺闻看来，贺天明在贺声失踪之后对自己加倍的好，好到，整个A市上层商圈都知道贺家有个被宠到天上的小霸王。
贺天明又对自己家里有个独苗这件事完全没想过解释。
贺闻恨他……
恨他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贺声这个人一样。
明明是他错了。
明明是他的疏忽。
贺天明怎么可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不知为何，贺闻看到他现在年近六十，却因为去见贺声而纠结领带的颜色的时候。
在车上因为紧张而不停流汗的时候。
他忽然就原谅了贺天明。
当贺天明收到了一张来自贺闻状似无意塞过来的面巾纸时，他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贺闻依然是没看他，坐姿没什么正形，慵懒地倚在车窗边，“擦擦吧……”
——
虽然出发之前耽误了一些时间，但贺天明到派出所的时候，还是比预定的时间要早了一些。
警察给两个人倒了水之后，就请他们在招待室里稍作休息。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难熬的。
“那孩子应该受了不少苦吧。”贺天明时不时地朝门口张望着。
“是从西部的山区找回来的。”女警也跟着感叹，“过得很不容易，找到的时候被关在猪圈里。”
贺闻喝水的动作停下来，拿着水杯的手抬在半空，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拿不起也放不下。
除了小时候不甚明朗的记忆之外，贺闻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没有哭过的。
他这个人，对痛觉不敏感，就连眼泪也缺乏。
但现在，只是听到了贺声的消息，甚至没有亲眼看到她，贺闻忽然僵住。
眼眶四周涌上来的滚烫又酸痛的感觉，逼得他眼睛通红。
贺天明显然也是如此，想过贺声可能过得不好，但从来没想过她生存的状况会这样糟糕。
“你，你说在哪里找到的？”贺天明颤抖着问。
这么大的成年人，寒冬腊月的住在猪圈里。
是不是智力出现了问题。
又或者是，身体上已经有了残缺？
贺天明已经不敢想了。
“我知道你们做家长的有些接受不了，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不过孩子找到得很快，家里注意疏导，长大以后不会记得这段记忆的。”
女警温柔地笑道：“不过孩子妈妈怎么没来呢？”
贺天明与贺闻一头雾水，茫然地对视了一眼。
“小李警官。”门外另一位警官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被叫做小李的警官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压低声音说：“不是说，城南分局的那个案子的孩子往我们这边送来了么，让我们接待一下家属。”
“嗐呀，弄错了弄错了，不是这屋。”门外年长的警官有点责怪地说她：“在隔壁呢，这屋不是那个案子，那边人还没来呢。”
年长的警官看着小李警官给贺家父子道了个歉，然后送走了她：“隔壁啊记得。”
年长的警官自我介绍了下：“你们好，叫我张警官就行。”
“贺声……”张警官下意识地核实了一下：“家属是吧？”
“对的对的。”贺天明紧张道：“刚刚那是——”
“上周咱这儿火车站的一个拐孩子的案子，孩子今天追回来了。”张警官说：“小娃娃也真是可怜，幸好现在到处都有监控，不然这孩子找到大概率也活不下来。”
“小朋友几岁了？”一直不说话的贺闻忽然问道。
“刚刚三岁。”
贺声走丢的时候，也差不多快要三岁了。
听到那孩子的遭遇，贺闻忍不住想，贺声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
只是她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家人来接她。
外面脚步声渐近。
“夏小姐，这边。”
贺天明听到声音骤然起身，向门口看过去。
他的小姑娘不像他想象中过得那么糟糕。不，不仅不糟糕，而且看上去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出落得漂亮又骄傲。
只是，她看上去也有点紧张，一直在和旁边的警察交谈着什么。
直到，她的小姑娘走近了，抬眼向贺天明的方向看过来。
也，看到了贺天明身后的贺闻。
浅浅的笑意就僵在唇边，就连视线也凝滞住了。
没有抱头痛哭。
也没有涕泗横流。
空气仿佛静止了，三个人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沉默对立。
第157章
留给夏听的时间不多了
还是贺天明先打破了沉寂。
有了刚刚的乌龙事件在前，他忍不住问身边的张警官：“这位——”
“经过DNA检验，这位千真万确是您失散多年的女儿。”张警官说完，示意夏听身边的警官把报告拿过来，“您看，这里是DNA检验报告。”
贺天明这才仔仔细细把手里的资料看完了。
三个人进了休息室。
因为双方身份都有些特殊，贺氏和盛曜在外都是名声大振的企业，警官就给他们留足了私人空间。
一个小小的休息室里，三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坐下了。
贺天明本来还给自己丢了多年的女儿准备了一份回家大礼包。
考虑到她一时半会或许不会想回到贺氏宅邸住，所以在A市给她准备了车啊房子啊这些物质上最基础的东西。
结果看到了现在的贺声，她应该是——不太需要的。
“真是没有想到。”贺天明眼睛湿润地看着她：“走丢的女儿就在我的身边，竟然，竟然我已经见过那么多次了。”
“爸爸居然一直都没有认出你。”贺天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你有名字，你叫贺声。声声，你别怪爸爸。”
夏听摇摇头：“不怪您……”
她并不责怪贺天明在此之前从未将她认出。
第一，她当时是夏水行盖棺定论亲生的女儿。
第二，夏婷婷的确是与贺天明见过几次，但都是为了拒绝联姻特地把自己打扮得稀奇古怪。
没有人会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别人家的亲女儿身上，夏听不会怪贺天明。
反而是贺闻，因为上节目的原因和夏听接触得不算少。
两个人曾经还因为「很有夫妻相」被磕了cp。
他现在想起来这种种迹象，心情很是复杂。
如果不是他当初问了夏音，在得到夏婷婷是夏水行亲生女儿之后就放弃了调查。或许，他们一家人，就可以早一点团圆。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道德，但贺氏父子心里确实都在感谢夏氏的债务风波。
如果不是夏氏将倒，他们可能永远也没机会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
不，或许还有一种狗血的可能。
贺声会以夏婷婷的身份同贺氏联姻。
兄妹变夫妻，三个人想想就已经后怕了。
贺天明问了夏听很多事情，从她是从哪里被夏水行领养的，到这年她过的怎么样。
夏听知道的，就如实回答。
不用说自己在夏家受的那些委屈，就只是客观地说到自己和养母季冉搬到澜城去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