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对温意瓷这个病下了很大的功夫,那些专业术语,夏听听不懂。
这也是,夏听第一次觉得贺家这个纨绔太子,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学无术。
穿过小径,到达温意瓷居住的房间外。
那是一个有大落地窗的一楼。
经常晒太阳,也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
贺闻让几个人在外面稍等,只带了夏听一个人进去。
推开门,温意瓷正坐在窗前的躺椅里小憩,手里还倒扣着一本英文小说。
听到声音,她缓缓睁开眼。
见到贺闻,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阿闻……”
夏听不得不承认,温意瓷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时间也没能夺走她的美貌,黑发被挽成一个发髻,随意地别了一个抓夹。
皮肤白得像纸,洁净而脆弱。
“妈。”贺闻倾身与她对视,额前的碎发落下,眼里的温柔一触即碎。
夏听也从没见过这样子的贺闻。
在这之前,她甚至以为,贺闻这种人天生无法软化,硬得像块石头。
“你不是上个月才来过吗。”温意瓷眼睛亮了亮,兴奋过后,才看到了站在贺闻身后的夏听——
“阿闻,这是?”
贺闻轻声说:“妈,这是声声,妹妹找到了。”
温意瓷仔细打量着夏听,手里的书忽然被扔掉。
“不!这不是声声!声声才三岁呀。”温意瓷抓紧了贺闻胸前的衬衫,像是要躲进他的怀里,“这不是声声呀,你别骗我……”
夏听心里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说实话,看到温意瓷的第一眼,她只觉得她很美。
一点也没有把她和「精神病人」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而现在的状况却很明显地,证明了她不是一个健康的人。
穿过贺闻胳膊的缝隙,温意瓷用她那双破碎而抗拒的眼睛偷偷看着夏听。
“妈。”贺闻拍着她的背:“我长大了,声声也长大了,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
“不,不是的。”温意瓷很坚决,用手比划着:“我记得的,声声这么高,还没有我们家里那个玩具熊大……”
贺闻温和地拍着她的背,没有继续刺激她。
接下来的一周里,贺闻每天都带着夏听来看她。
有时候,也带上了林稚。
温意瓷在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中,渐渐开朗了不少。
“你还记得林稚吗?”贺闻一边给温意瓷削苹果一边问。
温意瓷倒是记得林稚的,她的病情发作得没这么频繁的时候,还在国内。
“记得的。”温意瓷说:“高一的时候,我去学校给你送书本,你不在,我就把书本交给了你同桌,就是她嘛,我记得清楚。”
“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贺闻有些无奈地把苹果切好,给温意瓷用叉子插了一块。
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偏偏记得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很可爱,如果——”温意瓷忽然顿住了。
贺闻:“如果什么?”
“如果……声声还在的话,差不多也长这么大了。”
温意瓷喃喃地说着。
“声声……长大了……”
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安抚,贺闻声音很轻很轻,几乎低不可闻——
“是啊,声声也会长大,我没有失约,带她来看你了。”
温意瓷手里的叉子铛地一声掉到地上,她把视线从贺闻脸上移开。
然后,迷茫又痛苦地望向夏听。
仔细地看她与贺闻有些相似的眉眼。
“声声?”
温意瓷像是大雾里找不到方向的人,茫然地唤了一声,希冀着,谁能给她一个回答。
“妈妈,是我呀。”夏听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来晚了,你别怪我。”
……
在漂亮国的最后一天。
林稚的大学是在这里念的,有一些当地的朋友,贺闻陪她去参加聚会。
夏听和许肆两个人就得空,闲下来一天。
两个人没办法开车,就决定在附近逛逛。
住地出发向南走三公里,就是一片未经开发的野海滩。
岸边没有细沙,只是原生态的海面和碎石滩。
两个人就慢悠悠地沿着海岸线闲逛。
“虽然温意瓷不是「我」真正的妈妈。”夏听吹着海风,淡淡地说:“如果夏婷婷知道她可以拥有这样的结局,也会感到幸福吧。”
如果她知道自己有这样幸福的可能性,大概是就不会做出杀害夏水行然后逃亡的事了。
“嗯。”许肆说:“说不定,她的确是知道有这样的可能,所以才把你送来我身边。”
夏听笑了笑。
大概是这样吧,如果这是她的目的和执念。
她需要有人帮她完成。
那故事进行到现在,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可她怎么总觉得,心里有什么疙瘩没有解开,也有什么事情没有彻底放下。
海滩上安静极了,只有浪声和风声。
“许肆。”夏听看了看远方:“你觉不觉得这里安静得过分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呀?”
这种感觉,夏听有些似曾相识。
可她从没来过这里,到底为什么有这种既视感,她不知道。
砰——
一声枪响破空而炸。
夏听惊恐地四处寻找这枪声的来源。
她想起来了,是梦啊!
也是原书最后的结局——
许肆为她挡枪,死在了她怀里。
第166章
生死之间
夏听想起来了。
肾上腺素的快速分泌让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那些看原书时,她根本就没留意的细节。
原书,夏听杀了夏水行之后以里逃亡,直至西南边境。
然后同跟班许肆,一起死于境外的一次意外枪击。
书里没细说,但她是做过那样一个梦的——
梦里的自己,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在边境的村寨,坐上了偷渡出境的船。
没想到,刚下船没多久就迷了路,误闯入一片大石滩。
在那里,她和跟在身边护送她的许肆,不小心进入了两个毒贩团伙交战的地方。
那地方久不出现生面孔,在这种时候看见生人,两边自然是以为事情已经走漏了风声,有条子过来。
这批毒的剂量只要抓到就是个死。
容不得出现一点差池。
所以断断不能放这两个生人回去。
于是,砰——
第一枪,许肆挡在她前面,鲜红色在眼前瞬间炸开,大片大片的血花涌出来,砸在地上。
洇入地底……
梦里,似乎也是这样的骄阳烈日。
她分不清梦里的是自己,还是夏婷婷。
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滩涂上,被烈日炙烤到痛不欲生。
意识模糊前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白,在那中间。
大片的血花绽放。
梦里的人跌跌撞撞跑到许肆身边,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你别死啊,求求你……”
许肆眼睛艰难地睁开,那双倨傲又冷淡的桃花眼第一次出现了释怀的神情。
“我的这条命,还给她了。”
回到现实……
虽然地点不同,但相似的场景,莫名的枪声,引起了夏听的高度警觉。
难道,即使她已经摆脱了原书的结局,却还要因为这一次意外,殊途同归么。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之前的那一枪没有打中,从刚才的方向,又射来一发。
野海滩明面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就是移动的活靶子一般,这次打不倒,还有下次。
无处藏身……
砰——
“趴下。”许肆一如梦里的那样护住了她,将她护在身下,在她耳边低语,“别怕……”
砰,砰——
子弹在身边落下,最近的一处,不过身边一米的距离。
开枪的人在海滩附近的高处。
砰……
又是一枪……
在听到声响的那瞬间,夏听用尽全力推开了许肆。
出其不意,加上瞬间的爆发力,许肆被她顺势反压在身下。
在子弹穿透她腰间的瞬间。
夏听垂头,看见了许肆眼里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
然后是无尽的,肝肠寸断般的绝望。
痛心入骨……
“许肆,别摆出这幅表情嘛。”夏听抬手覆上了许肆的脸颊,手腕的银镯叮当作响,“这一次换我保护你啦。”
是的啊……
她在和命运对赌。
因为她的到来,本身就堪称奇迹。
如果结局非是这样,她希望许肆才是好好活下去的那个。
“许肆,笑一个吧,你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的。”
眼前黑下去之前,夏听俯下身,久久地吻上了许肆的唇。
如果以这个吻,作为这趟荒谬旅行的终点。
那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
不知过了多久。
虚无缥缈的黑暗里,忽然有声音传来。
先是警笛声震耳欲聋,后有银镯叮当作响。
夏听向着声音的方向全力跑着,最终,她看到了一道光。
她向着那道光芒冲去,意识嗡鸣,眼前瞬间一片刺眼的白。
她没死成……
但,也不算活着。
她的灵魂脱离了肉体,以局外人的身份,漂浮在这个世界。
她看得到,只是画面和声音都变得失真。
很好笑……
开枪的人是个逃离了社区监控的瘾君子,因为吸毒过量产生了错觉。
总之,据他所说,他射击的是两个外星生物。
还看到了他们的飞船。
离谱到,就好像是专门为了夏婷婷的枪杀结局而强行合理,狗尾续貂。
她没有跟着自己的肉身进入手术室,而是以一种奇妙的角度停下了。
她看着走廊的来往的人群。
看黑皮肤的,白皮肤的,巧克力色皮肤的拉美人。
终于,她看到了许肆。
他浑身是血,无助地坐在长椅上。
双手交握放在膝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自己折叠起来,头深埋在了膝盖里。
贺闻接到消息也在第一时间赶来了。
林稚一直在哭,贺闻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夏听浮在半空中,没有办法安慰他们任何一个。
忽然,贺闻冲过来,揪起了许肆的领口,把他整个人从长椅上拽了起来。
然后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他妈不是说会保护她吗,你说话啊,为什么你好好的,她却在里面躺着啊。”
伏在半空的夏听护短偏心到姥姥家,无声地喊他不许打许肆。
看到贺闻回头的时候,她却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贺闻哭。
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太子,为她哭得泣不成声。
林稚把两个人拉开。
夏听刚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被吸进手术室的方向。
「身体」也变得极其不稳定。
穿过墙壁,她看到「自己」身上正被插上大大小小的监护仪器。
忽然……
有护士替她摘下四肢的银镯。
为了不影响监护仪器和手术过程,这些首饰,要全部摘掉。
一个,两个。
夏听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
那具肉体对她的吸引力也越发薄弱。
等最后一只银镯摘下之后,她恍然明白了。
原来,她的灵魂一直没有离开,意识仍旧存在。
是因为那两副银镯啊。
现在,是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
夏听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恢复意识的那一刻。
但的确,她确实「醒来」了。
只不过依旧,没有从某个肉身里醒来。
她眨眨眼,看向病床上的自己,苍白,瘦弱,紧闭着眼。
眼尾黑长的睫毛下,一颗淡色的痣。
这颗泪痣曾经还被媒体评为十大最美痣之类的,也让她在一众小花之中脱颖而出。
泪痣……
泪痣!
她回来了,回到现实来了!
门开了,助理汤包端着盆子进来。
肉肉的女孩子一下子瘦了好多,原本圆圆的包子脸已经瘦出了线条。
她拧好毛巾,轻轻替床上的人擦了擦脸。
“姐姐。”汤包哽咽着说:“醒过来吧,大家都好想你。”
第167章
他们都曾在皑皑白雪中,陷入一个人的热恋
夏听默默注视着汤包。
她给自己擦过脸之后,又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张自己之前常用的面霜给自己涂上。
一边涂,一边嘴里还絮絮叨叨的:“我们听听最漂亮了,就算现在睡着了也要记得保养,姐你醒来一定要记得给我涨工资啊,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