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西番使臣部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
与此同时,不仅是乌兰和舒乐,连白云心的目光也惊诧了一瞬。
白云心做菜时是离两人最近的,本来看舒乐选了煎牛肋,她心中还不放心,可两盘牛肋出锅的瞬间,但凡是个久工厨艺的人,谁赢谁输基本就已成定局了。
她万没想到,赢得会是乌兰,难道普通人的味觉就愚钝至此吗?
不少周朝使臣眼中的光黯淡下去,但大家还想听听另外一个偏偏要煎牛肋的,究竟是谁。
“第二名——舒乐,煎牛肋。”
五个名次纷纷宣读完毕,乌染得意之情言意于表,举杯敬向上宾,“承让,承让。”
周朝众人纷纷心底蕴含怒火,舒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女子,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女官,竟也敢妄自托大,这不是把周朝的脸面递过去给别人踩吗?
太后得体地笑着回敬,“不错,乌兰殿下果真是好厨艺,令哀家刮目相看。此次美食交流确实让我周朝见识了西番的风情。”
乌染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其实周朝厨子虽不得要旨,差得倒也不是很多,只不过是火候的把控上不比小妹乌兰。她毕竟对此法颇有心得。”
乌兰闻言,顿时脸颊红透,咬紧了嘴唇,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厨子,她输给舒乐,偏偏就输在这一点火候上,乌染的话落在她耳畔,句句都宛如嘲讽,令她十分煎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众人真的分不出这其中细微的区别吗?
舒乐也暗自纳罕,若是别处也就罢了,乌染所点明的火候正该是她稳操胜券之处。
正沉吟间,忽有人开口:“太后娘娘——”
舒乐看过去,说话的是白云心。
白云心紧攥手心,脊背绷直,向太后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太后蹙眉,和蔼道:“何事?”
她压着微微发颤的声线,不敢抬头,“两份煎牛肋太过相像,其中恐怕有差错。”
话落,殿内一片哗然。
白云心还欲继续,这时在席上久久没有存在感的沈贵妃开口打断,她语带嘲讽,“怎么?众人投筹决出的胜负,不如你一个小丫头眼光高明?”
转瞬脸色一变,厉声道:“少在这丢人。周朝还输的起这一局。”
乌染更是不愿意,挑衅的目光徘徊过上首,哂笑道:“太后、皇上、皇后,周朝泱泱大国,如何出来这样的事?这不是叫我西番看了笑话?”
周朝使臣看向这个黄毛丫头,心中一阵气急,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一出闹,周朝的脸面,都丢尽了!
帝后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白云心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她也是头一回应付这样的场面,被这样一质问,站在众人的眼光里,脑子里原本的思路都乱了。
在这段时间里,舒乐迅速观察了场上的局势,又看向摆着菜品小样的投筹台。
她不禁走近些观察。
“舒乐,你要做什么?”沈贵妃注意到了她,凉凉的声音从殿上飘下来。
舒乐看着菜品小样前面的玉牌,又看了看菜品,片刻之后,她笃定开口,“太后娘娘,这两道菜,确实放反了。”
随着舒乐语声落地,大殿之上再次沉默下来。
原本抱着侥幸心理的乌兰,此刻恍惚听见什么东西破碎,她攥紧拳,死死地盯着那两道样品。
第69章 彻查
舒乐语气笃定,众人敛神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等着下文。
沈贵妃道:“舒乐,做人要输得起,不过是那个小丫头随口一句,你就如此紧追不舍,吃相实在难看。”
“贵妃此言差矣。”
苏琰插手显然在众人的意料之外,只见他眉目淡漠,冷冷开口,“该有的,一个也不能少。”
沈贵妃讽道:“太子就如此信她?”
苏琰不答反问:“贵妃何以频频阻挠?”
对上苏琰冷若寒霜的一眼,沈贵妃袖中的手陡然握紧,银牙一咬,向皇帝道:“陛下,这大殿之上,就纵容他们这般闹吗?”
皇帝道:“大殿之上,不容有不公允之事,更何况两国交使,事出关键。舒乐,倘若你所言属实,朕必为你主持公道,将此事彻查,但,你若有半分虚瞒,朕也定会治你欺君之罪。”
他虽面有病色,语气绵和,却依然让人感到威压。
沈贵妃闻言,面上神情终于按捺不住,微微一变,她目光死死盯着舒乐,不信这么相像的两道菜,她能拿出个什么证据。
舒乐毕恭毕敬地向上首行礼,毫不怯场,娓娓道来,“这两道菜虽然都是牛肋,切割大小也差不多,但是因为用刀习惯不同,所以牛肋切割的纹路是不同的。”
“如何不同法?”皇帝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舒乐向周边看了一眼,苏琰很快会意,命侍书将银著递给她,舒乐点点头,用银著将牛肋夹起来,向众人展示,“诸位请看,若是有些下厨经验的,就会发现,这切口的方向略向□□。”
她又夹起另一个盘子里的,“而这一块,切口方向略向□□。”
一个想法在众人的脑子里呼之欲出。
“你是左撇子?”人群里有人忽然反应过来。
舒乐摇头,“是乌兰殿下。”
她转身看向乌兰公主,一双凤眼水波潋滟,含了丝笑,“我说得可对,乌兰殿下?”
用刀的习惯,是可以在食材上看出来的,这就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这话瞬间点醒了在下厨现场的诸多人,白云心忙道:“不错,乌兰公主确实是左利手。”越来越多在场的宫人开始附和。
乌染瞬间瞪圆了眼,指向舒乐,“什么左手右手的,在这里故弄玄虚,切个肉而已,你还真能推啊。我看你是急红眼了吧?”
舒乐见他看都不看就开始撒泼,有些没耐心了。
她不卑不亢地道:“这只是最简单快速地一种证明方法,乌染王子若不信,我可再做一遍。”
乌染抱臂冷笑一声,正欲再辩,乌兰止住了他。
“哥,这两道菜确实弄错了。”
大殿上落针可闻。
顶着众人的目光,乌兰咬了咬腮肉,艰难道:“我也不知为何,但是确实是弄错了。”
乌染似是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乌兰也无须再隐瞒什么。她本就是光明磊落的人,起初还抱着几分侥幸的心理,但现在既然舒乐已经将证据拿出来,她那点私心在自己的骄傲面前无所遁形,若是非要逼到重比一次的地步,她的脸面也就丢完了。
况且,她最主要的,其实并不是赢,而是两国的和气。
是她与苏琰的联姻。
乌兰走上前,对着两盘牛肋进行了解说,将她输的那一分火候讲得清清楚楚。
“输了就是输了,乌兰愿赌服输。”
这话一锤定音,再没有人有异议。
与此同时,舒乐脑海里响起了系统提示音:提高路人幸福感,奖励30000积分!
这一波触底反弹,用西番人擅长的食材狠狠地打了西番人的脸,简直是大快人心!周朝众臣无不暗中兴奋不已。这一局竟然真的给赌赢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周朝将西番的烹饪法取来,能做得更好,说明周朝的智慧和文明比西番的更强。
这就是文化自信。
回到现实中,皇帝面沉如水,质问乌兰,“混淆名牌一事,你如何解释?”
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乌兰,倘若今日没有白云心执着提出质疑,舒乐冷静举证,那么这一局的赢家就是她,因此不能不让人生疑。
乌兰的底气足了些,她坦诚道:“陛下明鉴,此事与乌兰无关。”
舒乐了解乌兰的为人,她的设定就是光明磊落,赢就要大大方方地赢。
但这样重要的场合,若说是发生偶然,也太过牵强。
能做出调换玉牌一事的人,必须一眼能看出来她和乌兰的火候差距,并且当下做出精准评判,这样的人一定是老饕,就在这些干活的人中间,并且他背后的势力应当不小。
皇帝冷了声道:“此事事关两国交政,朕一定会彻查。”
“禁军统领薛峙,将方才所有经办人员一一拘押调查,不准遗漏。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掷地有声。
薛峙在殿下领命,一列列银甲士兵转眼就一路前去典膳房。
发觉皇帝是要动真格的,沈贵妃身子顿时软了三分。
此时她感觉到了一股目光,向那边看去,是长安王苏燃。
他肆意风流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间,示意她安心。
看着苏燃眸中的笑意,沈贵妃不知为何,心头一跳,越发心慌起来。
与此同时,苏琰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
他脑海里始终回想着梦魇中‘苏琰’的那句话,且试试看。
他视线落在舒乐的身上,一丝模糊的想法闪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舒乐本身也觉得,今日的气氛有几分古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薛峙带着禁卫军匆匆回来,“陛下!”
皇帝蹙眉,“何事慌张?”
进殿见众人安然无恙,薛峙警惕地向四下张望一圈,这才敛住神情,向皇上禀告,“禀陛下,抬食案的宫人死了,是被人拿刀割了颈脉。臣怀疑,凶手还在宫中。此人竟敢在宫中动手,可见其猖狂,臣担心凶手会对陛下不利。”
听到这个消息,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皆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的目光落在长安王的身上,许久,只听长安王低低笑了起来。
舒乐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苏燃,似乎要提前逼宫了。
第70章 逼宫
按照舒乐的记忆,苏燃逼宫造反,是在这本书的后期。趁着皇帝驾崩,沈贵妃与长安王勾结,这时女主爱男主至深,却要在支持苏燃的家人和男主之间艰难抉择。
男主苏琰果断地选择了事业,雷霆手段解决了叛乱,杀尽了身为叛将的女主家人,只留了女主一命。女主因不堪痛苦,选择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现在,剧情进行得连一半都没到。
只见皇帝神色肃然,苏燃笑吟吟道:“怎么,皇兄难道是疑我?”
皇帝道:“普天之下,除了五弟,还有谁在今日能如此放肆。”
窗户纸已经戳破,两人之间也无需再打哑谜,苏燃敛去了笑,闲闲道:“皇兄话已至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手中的酒杯当啷落地,在大殿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一批银甲兵士从殿门外闯入,将整座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连薛峙那一队禁军里也出现了反戈的士兵,归入苏燃的军队之中。
看到这阵仗,舒乐无比确定,苏燃是逼宫了,比书里的剧情大大提前了。
她还未想明白为何如此,就见殿中央薛峙拔剑,目眦欲裂,“禁军听令,捉拿叛军!”
大殿上霎时剑拔弩张,在双方动手之前,苏燃开了口,“皇兄,你这命反正也没有几天好活了,你我兄弟一场,这皇位,不如还是你让给我,来得体面,我实在不愿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
皇帝被他这话气得频频咳嗽,一时气短。
苏琰冷笑道:“皇叔未免心急。”
苏燃回过头看向苏琰,眼里神情轻飘飘的,像是看着经验不足而不自知的晚辈。他颔首一笑,颇有耐心地解说:“禁军副将已在我麾下——你大概不知,现在整个皇城都在我的控制之中。我只需杀了皇帝和太子,皇位自然落入我手。现在就要看,是太子的三十六暗卫厉害,还是我的死士厉害了。”
他在逼苏琰出最后的底牌。
苏琰不语,凌空打了个手势,殿内大梁上转眼落下一群黑衣暗卫,与苏燃的死士缠打起来,其余的兵士们也是刀光剑影打作一团。
苏燃的目光此时落向了舒乐,舒乐顿觉不好,一个死士持刀劈了过来,迅疾如风,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腰忽然被人揽住,一把拽过去扣到怀里,借着这股力道,两人轻巧地打了个旋儿,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舒乐的心也跟着轻轻地打了个旋儿。
苏琰几乎是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就冲过来救她。
舒乐看着苏琰流畅的下颌线,听他说道:“跟在我身后。”
“别怕。”
舒乐惊魂未定地应了声好,嗅着他衣袂间荡开的冷梅香气,心里涌上一股莫大的安全感。
苏琰紧紧将她护在身后,迎面挡下无数攻击。
这一幕落到苏燃的眼睛里,他饶有兴味地笑了。以他对这位贤侄多年的了解来看,这不能不说是稀奇。
他传令下去,让人着重攻击苏琰身后的舒乐。
他看出来了,苏琰,不是没有软肋。
他的软肋就是舒乐。
太子暗卫与苏燃的死士短兵相接,一时打得难舍难分。
舒乐跟着苏琰,周身无人能近。
就在混战之时,帝后身边出现防卫薄弱的空档,苏燃果断转向,直取殿首的帝后!
苏琰骤然急声,“保护帝后!”
殿内军士及暗卫纷纷回防,战局瞬间向殿首围转。
苏燃知道,逼宫一事事必迅疾,不可久拖,倘若城外护城军发现回防,大计必败。
所以他的死士们越发拼了命一般地砍杀。
与此同时,他对着殿首高声道:“姐姐还不出手?”
循声看去,只见殿首沈贵妃跪在席上,与帝后挤在一处,袖中匕首颤颤巍巍,迟迟不敢行动,听见苏燃的催促,像是下了决心,对准了皇帝的后心,猛然离手。
说时迟那时快,皇后在座上扑身护向皇帝,沈贵妃那把匕首狠狠地划破皇后的手臂,扎进了皇帝的后肩。
“母后!”这一幕落入苏琰的眼眸,他急声道。
皇帝痛得两臂撑在案上,霎时就吐出一口血。
倘若不是因为皇后这一护,沈贵妃的匕首此刻已经稳稳正中皇帝后心。
她神色癫狂起来,一心只想要皇帝死。
快速拔起匕首,再次扎了下去。
皇帝迅速推开皇后,一把握住那柄匕首,即使他拖着一副病躯,那匕首也不能寸进,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
“呃——”
沈贵妃闷哼一声,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转眼一口血吐了出来,趴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