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有这个天赋,黎玉琳唯一能提供的培养条件就是自己做女儿的领路人,希望她以后有更好的生活,更大的成就。
“我不喜欢学那狗都不听的鸟语,叽里咕噜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提起那什么鬼英语,明酥就磨牙,那玩意儿她又不懂,学了她也用不上,除了录音机里刻板的对话,生活里谁会用英语说话!
“才开始都不懂,记的词汇多了自然而然就懂了。”
又是这番话,明酥埋头闭嘴拒绝沟通,她是认真的,任她爸嘴皮磨破她都不肯开口。
“带她出去跟小孩玩,别让她学写字认字背单词了。”明仲夏看闺女发起了臭脾气,让她妈带她出去玩,不能由着她一直窝屈在家里,多活泼的丫头,现在没了精神气,这些天下雪,能让她开心的猫头鹰也没能来。
之前为了让她妈给她穿衣裳,明酥能躺在床上打滚耍赖,现在真正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反而做不出哭哭啼啼厉声尖叫的举动。她跟随牵着她人的步伐下楼坐人群里围着火炉烤火,站在窗前看楼下的小朋友堆雪人打雪仗、坐在木板上由人拉着在踩实的雪地上滑溜。
“妈,我也要出去玩,我也想坐那木板上。”
明酥被这句话惊了一下,险些以为这是她说的话。她看向旁边,是个瘦弱的小男孩,穿得很厚,嘴唇的颜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执意要下去玩,说话的声音又尖又厉,明酥听着不太舒服,打算离开窗口去吃个烤红薯。
“宝宝你身体不好,吹了冷风又要咳嗽发烧,要打针,多难受,我们不去好不好?站楼上看看就行了,明年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玩。”
“不好,我现在就要去玩。”男孩憋着嗓子大哭,躺地上弹着腿要下去玩。
“好了好了,我带你下去。嘘,别哭,别激动,待会儿又要喘不过气了。”
明酥若有所思地看一大一小开门出去,等了大概三分钟,两人出现在楼下,小男孩身上又套了个大人的棉袄,嘴被缠在围巾里。
“你想不想下去玩?妈妈带你下去?”黎玉琳看闺女在窗口看了好一会儿了,高兴她终于有出门活动的兴趣。
“不,我不想。”明酥果断否认,她隐隐有了想法,但还不明确。
夜里,黎玉琳从隔壁屋回来,搓手钻进被窝,打着寒颤缩进男人怀里,吸气说:“真冷,夜里真冷,那傻丫头愣是要单独自己睡。”
男人把女人的腿脚夹在腿缝里给她捂着,一手揽着她,一手枕在头下,他沉默半晌,开口道:“玉琳,你有没有发现咱闺女没精气神儿了?”他不等她回答,可能也不要她的认同或是否定,“她半年前多开心啊,是个小机灵鬼,满肚子歪心眼,眼睛活泛有灵气,谁见到了都要夸句娃娃有灵性,我仅仅是听她说话就忍不住笑。我就想我闺女能这么开心长大我就满足了,不求她大富大贵,我也就一个普通人。”
黎玉琳没说话,她知道男人说这是什么意思,从他把猫头鹰带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就明白,他不赞成她拘着明酥学习。
“你有没有想过她回村了跟夜猫子混在一起会多出许多原可以避开的意外?队长他妈是只有贪心没有胆,但总有那为求财求福不要命的,我害怕有一天接到电话会是通知我—孩子丢了、被人掳走了。”她带着明酥在全国各地跑了四年半,不想后半辈子辗转全国各地找孩子。
“哪有那么多意外,都和平年代了,而且她回乡下也只是在村里活动,村里都是认识的人。”明仲夏觉得要是以这个想法猜测,孩子就是在学校也有磕着碰着的危险,走在路上也可能被人抱走,总不能为了这些担心就把孩子拘在左右。
“她现在小我们能把她绑在身边,现在是跟猫头鹰隔开了,但世上又不单单只有这两只,明面上禁止,背地里她还能联系,有什么事她也隐瞒不告诉我们。你信不信,以后再有人向她打听猫头鹰能不能寻金,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专门告诉你了。”
“那你说怎么办?送她回去跟她奶住?随她的意在大队小学上学?任她跟猫头鹰一起胡闹?”黎玉琳烦躁地掀被子坐起来,被拉躺下的时候挣了挣,没挣开也没再躺男人怀里。
沉默,两人都不说话。
“再看看吧,再等段时间,年后开学的时候她要还是这样子,就送她回去。”黎玉琳妥协,算了,女儿能阴差阳错地好转过来已经是幸运到了极点,可能偶然的语言天赋也是考验,太过贪心或许会事与愿违。
—
“你去看看你闺女醒没醒?咋这个点了她还没动静?饭都快好了。”
明仲夏应了声,推开小丫头的房门,走到床头刚想拿手去冰她,就见她猛然睁眼——
“呦,吓我一跳,醒了怎么不起床?不饿啊?快起来,你妈饭都要做好了。”他探头看了看门外,拎起凳子上堆的小棉袄,小声问:“要不要爸爸帮你穿衣裳?”
明酥暗翻白眼,现在想来给她穿衣裳了?晚了,没机会了。
“爸爸,我头疼。”她皱巴着脸,故作难受地躺着一动不动,“难受,想吐。”
“冻着了?也没发烧啊!玉琳快来,明酥说她头疼,难受得想吐。”
厨房里一阵锅铲掉地的声音,女人噔噔地跑过来,抱着好一顿检查,不烧,嗓子没问题,哪哪都正常,但她一直叫嚷着头疼。
明酥被两人塞在被窝里穿了小棉袄,抱着喂了稀饭,吃了个菜包子后又躺在床上,闭眼听两人商量着要是中午头还疼就去医院。她不免有些心焦,这反应不对啊,按昨天那男娃妈妈的反应,应该顺着她的要求来啊!
噢,对了,她爸妈没给她提要求的机会,她该怎么提出她头疼是因为在镇里憋屈的?
如果没头没尾的直接说,会不会显得太假?暴露她装病的事实?明酥偷摸摸睁开一只眼细觑,琢磨着这要是被她妈发现了怕不是真要棍棒上身。
“咋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黎玉琳回头刚好看到明酥半眯着只眼,以为她难受,急得要收拾东西立马就走。她昨晚刚想到太贪心或许会事与愿违,今天孩子就不舒服了,而且还是头,变傻变聪明都是因为摔了头,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她就怕明酥头再出问题。
“不不,我、我好点了,好像没之前难受了,我再躺躺。”明酥不敢去医院,她没病,一去医院可不就被揭穿了。
“好点了?”黎玉琳捏了下手指头,身体后仰,审视地盯着床上的人,再次询问:“真好点了?头还疼吗?还想吐吗?为啥想吐?是心口难受还是头疼导致的?”
明酥不敢睁眼,她怕眼睛会出卖她,下意识地跟着回答:“真好点了,还有点想吐,为啥想吐?”她捂住胸口,做作地说心口难受。
床边的两个人木然地看她眼皮下的眼珠子骨碌转,脸上的表情总是比她的话慢一拍,这哪是像真正因病难受的反应!
“你躺着歇歇,睡一觉起来肯定就好了。”明仲夏强拉住要揍混账孩子的女人,两人走出去关上门,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黎玉琳像是被耍了一样,都气扭曲了,看这姓明的还笑得出来,反手掐他一把,心疼闺女,那你这当老子的就替她挨捶。
“别,她这又开始使歪心眼了我们就陪她演,有精神想七想八总比唉声叹气好,说不定等开学了她也就适应了。”明仲夏揉手脖,他想明酥装病九成九是为了回村里,那装病失败她或许也就接受了留在镇上的事实,就像打赌一样,敢打赌就是下了赌注的。
明酥还等着她爸妈给她架梯子让她吐露目的呢,谁知道她被架起来下不去了,也不催她起床,端吃端喝端到床上喂她,洗脸洗手都有人伺候了,她一提难受就慌张地收拾东西要去省城医院。
如此过了三天,最先憋不住的是设局的人,明酥躺床上三个日夜,骨头都要酥了,而且白天醒着被窝怎么也捂不暖和,身上还有了黏黏的感觉,想洗澡也不让洗,说病好了再洗。
“妈妈,你给我烧水吧,我想洗澡。”
“不行,你头还疼呢!”
“不疼了,我已经养好了,真的。”她早上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一个肉饼还有一颗鸡蛋,哪有病人吃这么多的?她做的都这么明显了,怎么还没看出来?
“不急,再养养,身体最重要。”黎玉琳看她像身上长跳蚤了似的在床上躺不住了,想要给她长个记性,咬死了要让她再“养”两三天,为避免“病根没除干净,见水后旧病复发”。
“我好了,妈妈,我真不难受了。”这是强逼在床上的第一天。
“爸爸,你帮我给我妈说,我好了,真不用再睡床上了。让她出去打牌吧,别在床边盯着我了。”这是第二天。
第三天,明酥见她爸妈握了副牌坐她床尾抽牌比大小,输的最多的中午去做饭,她起身几次都被按在了被窝里,到了最后还被两只腿压住,彻底动弹不了。
明酥认输,直挺挺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我没病,头没疼,没想吐,我装的,都是我装的。”
“哈哈哈,我是十,你是三,又是你输,记上记上,我又赢了一局。”黎玉琳跟丈夫对视一眼,脸上带笑,说出的话却是难言烦躁,“明酥你别乱动,把牌给我们弄乱了,我跟你爸为了照顾你都没出去玩,你可别添乱了。”
我没动啊,我想动也动不了,你俩把我压的下半身只有脚腕能动了!
“爸!妈!”她大叫一声,仰起上半身郑重宣布:“我是装病的,我没病,我骗你们的,我就是想装病让你们送我回乡下,这次听清了没?”
“噢,我跟你妈知道啊,你装病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明仲夏伸腿把挣扎着要坐起来的人又给压下去,“多装几天,反正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也不差再多个一天两天。”
“你们知道?!”明酥仔细回想,头偏向床外,眼睛扫到装衣裳的袋子,那是她妈第一天拿进来的,准备收拾东西去医院用的,现在空空地挂在椅背上。去医院提的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有赖于她的“贴心”拒绝,那个袋子总能及时的派不上用场。
明酥了无生趣地躺平不再动,再次感叹人类的狡猾,她在他们面前可能就像是被猫头鹰发现的老鼠。
“知道错了?”
“知道了。”
“还撒不撒谎了?”
“绝不撒谎了。”
“还要不要回村里?”
“要。”
越是绝对压制,明酥越发想逃走,她没有完全的服从意识,她喜欢自由,也习惯了自由,当猫头鹰的时候看过不少后辈碰瓷人类蹭吃蹭喝,她迟迟没行动,就是怕被拘束和禁锢。
明仲夏跟黎玉琳都没想到,逼明酥坦白了谎言后她更是破罐子破摔,脸皮厚的如城墙,坦然接受嘲笑和训斥,过后仍然坚持要回村里跟她奶住。
“送回去吧,长了根犟筋,越是不让她回她越是想回,把她送回去,说不定过两年她自己又主动要回来。”明仲夏说。
黎玉琳刚想点头,就听到窗外有夜猫子叫,声调很急。
“爸妈,褐耳说前面堰里冰破了,有两个小娃掉水里了。”
明仲夏随便套了件棉袄和毛线裤,套上鞋就往外跑,开门看明酥就穿了秋衣秋裤,转身进屋扯条毯子包住她,抱起她就往外跑,褐耳见人出来了低飞给人领路。
楼下站着听到猫头鹰叫出来看稀奇的人,见明家一家子衣衫不整地跑出来还以为有啥事,“明老师,这是……”
“谁家的孩子还在外面玩没回来?前面堰里的冰破了,孩子掉里面了。”
一连串的人往外跑,不等问个明白,他们知道是真出事了,堰边有孩子哭,见有大人来了,颤抖又尖利地喊:“二毛跟吕蛋蛋掉水里了。”
褐耳已经飞到窟窿上方,明仲夏把闺女塞到不知道谁手上,扯了堰埂上的棉柴棍往冰上走,“胖的重的别下来,别把冰压破了。”
万幸的是两个孩子都没沉水底,掉下去后抓住了冰块,手割破了人冻僵了,被拽上来立马送去了医院。
“咋回事?冰挺厚的咋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