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算咱们争赢了，眼下那些官员会不会心存疑惑，害怕秋后算账？还能不能认真做事？可这么多官员，现在能直接替换吗？”
“所以，为了幽州大局，你出去后，告知一下准备支持我的官员，明日点到为止即可，无论时局如何变化，都要继续做好自己手头的事。”
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柳不弃才又认真的说，“你和他们说，幽州稳、燕王就稳，维持好现状，就是对王爷和我最大的支持！”
李怀古默默点头，柳不弃再次开口询问：“李怀古，我问你，这种所谓的礼议之争，在民间百姓中可有传播？”
“回禀夫人，目前这种争议仅限于在一批文士中小范围讨论，规模并不大，属下虽然上报有此情况，但也没想到真会有人在议事时突然发难！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柳不弃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更多纠结，只说了一句「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后，就交代起给李怀古的任务来。
“李怀古，我现在任命你为风闻副使，全权负责调派燕京城内听闻官，出府后，你持我令牌，到城南有间酒楼，找一个叫孙二的跑堂。”
“他是风闻使内的隐卫，你们俩联系上后，命他调集幽州说书人和隐卫，进入战备状态，等待我的下一步指示！”
“你完成这些事后，就进入静默状态，无论局势如何变化，都不用采取任何行动，一切如平日一样就可以，下一步行动，我会安排公孙无悔直接传达给你！”
“记住，你和无悔单线联系，除她之外，任何人传达给你关于我的指令，一概视为假消息！”
李怀古心情很是澎湃的领命而去，夫人对自己的命令，看似轻描淡写，并没有委以张大哥那样一目了然的重任。
但却是已经涉及幽州核心隐秘，这种充分的信任，足以让自己鞠躬尽瘁，不负托付！
等到屋子里面只剩公孙无悔和柳飞炎，柳不弃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指挥若定，这次的局面凶险，已经超出以往任何一次！
自己这方完全处于被动应对的状态，即无人可用，难以掌控燕京局势。又没有外部强援，能够纵横左右，谋划出路！
明天的议事后，对方连番的打击必然接踵而至，好在利用眼前最后的窗口期，提前扼住了幽州南北通路，确保了出征大军的粮草。
关起门的幽州，哪怕整个官宦体系乱起来，也不会过于影响民间和岳灵犀，只要三十万大军回返，幽州的天变不了！
但接下来一段时间，幽州内部事态发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也不知道是谁，定下了这条针对幽州弱点的釜底抽薪之计！主攻方向选位极准，一下就把自己逼迫到了几乎无路可走的地步！
疲惫的眯起眼睛，用手支起脑袋。“无悔，我会给你两封手书。如果……我……不能理事！你视情况按手书中的指示安排各项事宜即可。”
之前已经给岳灵犀留下了一封信，这个时代生孩子不亚于在鬼门关闯一回，一个简单的脐带绕颈可能就会一尸两命。
他不在身边，一旦自己真的有什么变故，有些话还是要交代下来的。
现在还必须把自己接下来的一些安排向公孙无悔交代清楚，自己随时可能卧床，现在身边大概只有她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可以随时出府！
一旁一直不发一言的柳飞炎其实正在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他从被带回幽州开始，身边人人对自己刮目相待，事事关照有加，不是因为自己姐姐是燕王夫人，而是……
因为她是幽州灵狐！在幽州一言可定万事，除一人外，百万人敬服于下！
这已经和自己记忆中那个有些唯唯诺诺的姐姐完全不同了！当然，对自己的好还是一如既往！
这些天，虽然看到的都是她有些懈怠事务，但今天突逢变故，知道已经一不小心就陷入了险境，前后不过个把时辰，就已经开始定计谋划、安排妥当，难怪被人称为灵狐！
酣睡的凤雏，依然是凤凰！岂是燕雀可比！自己拼命上进，也是要不给姐姐丢人，省的被人说成是倚仗姐姐权势的无用之人！
“姐，你有何事需要我去做？”
柳不弃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跃跃欲试的健硕少年，双眸中充满了笑意。
“柳飞炎听令，我要你马上出府，去吕信府上，将姜氏安排好的产婆护送回府。”
柳飞炎本来以为会有什么大事交办，没想到就是简单的接人，脸上多少有些不情愿的意思。
一旁的公孙无悔却笑着说道：“小少爷，你可得亲自照看好产婆，这可是现在性命攸关的最重要任务，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大事！”
“府外府内诸事变动，可就剩咱们两个能护住夫人了！柳飞炎虽然少年心性，但也能明白其中厉害，也不再多说什么，抓紧时间过去接回产婆，随时待命才是！
忙活这半天后，柳不弃身心皆疲，在公孙无悔搀扶下，返回后宅休息！
等到晚上，柳飞炎将产婆和成堆的吃食一并运回了小院中，一同前来的还有吕信的夫人姜氏！
“舅母，你怎么也一同前来了？”柳不弃疑惑的询问。
姜氏露出让人安心的一笑，“傻孩子，这生产之事可是女人家的头等大事，岂能没有家中长辈压阵的？”
柳不弃焕然大悟，忙拉起姜氏的手，露出感激的神情来，“唉，世事难料，有舅母在外，我自然就放心了！”
第107章
放弃一切
柳不弃自然听得明白，所谓「压阵」，不过是姜氏的托词，自己生产之时，万一有所不顺，现在整个王府之中谁人能替自己做出决断？谁人敢替自己做出决断！
姜氏这个长辈，就是在自己生产出现问题时，唯一能做出「保大保小」决定的那个人！
能在这个时候扛起这个任务，姜氏是要承担很大压力的，比如：王府中另一位燕王妃可能施加的压力！
比如：孩子出生后，确保孩子平安的压力！
所以柳不弃异常感谢姜氏，特别是在自己可能随时面临四面楚歌的时候！
安顿好姜氏和两个产婆的住处，自己这个小院现在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了，但却让柳不弃安心不少。
……
第二天，不出所料，「大礼议」的争辩还是成为了议事厅上的唯一的主题！
由于「本土派」和「中立派」已经事先得到李怀古通知，虽然也做出了激烈的辩论，但并没有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
于是「明礼」派官员逐渐占据了议事厅的主流，甚至已经有人张罗起来，马上就要去请出怡香公主！
让「失势」的柳不弃充满了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许凝眉却在这个事上没有过多参与，完全把自己摆在中立的位置！
她经文大家的身份，理应竭力维护礼法，现在却选择明哲保身！因此被不少「明礼」派官员当面质询起来！
一时间大厅内你方唱罢我登场，仿佛菜市场一样热闹！
“幽州外患近在眼前，诸位还在这争来争去！难道就没人想一想接下来应该如何应敌吗？”柳不弃被这些人吵得头痛发晕，实在是按耐不住的反问一句。
没成想，长安县令又第一个站出来反驳，“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耳熟能详的用词，实在让柳不弃有些怒极反笑！
“好！好！好！许大人，那就劳烦您一趟，亲自去后宅请燕王妃出面主持大局，咱们也好尽快商议出应敌之道！”
许凝眉有些疑惑的看着柳不弃，似乎没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几乎不做任何抵抗就放弃，因此迟迟没有做出行动！
柳不弃却率先叹了一口气：“许大人，外敌在侧，王爷又远征在外，幽州内部还是要以稳定为第一要务，谁来主持大局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可是必须要万众一心的时候！”
“就请公主殿下前来吧，解决了眼前的争端，才能协调接下来如何应对草原大军！”
许凝眉颇为理解的点点头，长安县令的话并没有说错，幽州内部问题不解决，何谈一致对外？
她也就不再犹豫，直接起身向后宅走去！
没过一会，岳函心就带着贴身侍女，面色有些阴沉不定的走了进来，一众「明礼」派官员，齐呼「请燕王妃主持大局」！
声势刹那间就浩大了起来，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扑面而来，让柳不弃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任凭她计谋百出，任凭她已经能够预知当前局面，当真正面对这个场景时，也难免有种意兴阑珊之感！
岳函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向柳不弃行礼，口称「姐姐」，似乎完全不知道议事厅中发生了何事！
直到许凝眉详细说明了幽州局势和廷议争端，她才露出震惊的表情，接下来又是一番推脱退让之词！
就连柳不弃都有些拿不准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是知情者，还是被赶鸭子上架！
但不管如何，既然是柳不弃主动请许凝眉出马，将岳函心请来的大厅，自己的态度还是要有：
“妹妹，既然诸位大人推举由你主持大局，幽州现在可是危在旦夕，就不要推辞了，赶紧上座，咱们接下来开始正式议事！”
终于，岳函心在众人连番相请下，坐上了大厅中最高处的主位，柳不弃和许凝眉并排坐在她下手！
幽州「大礼议」之争，在柳不弃的退让下，算是告一段落！
取得胜利的「明礼」派官员意气风发，争先恐后的向岳函心贺喜，似乎已经赢的了幽州的一切！
反而是以李怀古为首的中立派官员，率先打破了场中的欢欣鼓舞！
“王妃大人，现在草原大军即将压境，必须要提早准备起来！否则一旦让这些贼子突破了长城防线，不说幽州遭遇损失，就是以目前帝国的形势，只怕都很难做出有效抵抗了！”
岳函心是一个「不知兵」的闺阁公主，任她文采奕奕，也不可能拿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应对措施来！
至于这些「明礼」派官员，都是些没有上过战场的家伙，指望他们提出什么应对之法，更是扯蛋！
结果，燕王府中的议事大厅中，就出现了一个异常尴尬的局面，大批「明礼」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提出行之有效的应对策略！
柳不弃只能有些无奈的喘口粗气，这些人连公主上位后，应该怎么办都没想好，就开始不遗余力的造势！
要想靠他们打破草原进攻，只怕难上加难，好在还有许凝眉这个经文大家。
虽然一样没有参加过军旅搏杀，但还是提出了一些看起来行之有效的办法！
于是，在柳不弃没有过多参与的情况下，幽州还是针对草原攻击，定下了三条应对方式！
第一，就是要第一时间向帝国朝堂和监国太子求助！请求对幽州进行援助！
第二，就是要向远征叶赫的岳灵犀发出求救，只要大军回撤，那么草原攻伐的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第三，就是命令驻守长城防线的官兵死守待援！
柳不弃看着讨论了整整一天做出的这个计划，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项想都不用想，基本上就是属于充数项目，无论是谁在针对幽州有所谋划，岳灵犀不能带着军将回到燕京是显而易见的事。
而第一项，完全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谓带着明显的目的性，甚至可以说，这就是这些幽州官员谋划此次行动的最终目标！
引朝廷之兵入幽，就相当于掌控了岳灵犀远征军的生杀大权！幽州势力很可能就此被太子势力乘虚而入并完全拿下！
至于第三项，在柳不弃看来，这才是当前最应该做的事！
第108章
八面莹澈的无双风华
从议事堂出来，柳不弃就率先返回了自己的院落，明里的讨论和暗里的布置已经全部被摆上台面，该做的事已经都做了。
虽然还没有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但此时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接下来除了等待，大概自己也无法任意作为了！
岳函心随后就赶了过来，一见面就忙着先赔罪，直言自己才疏学浅，没有能力担起幽州大局，如今也是被形势所迫，依然还是会为夫人马首是瞻。
柳不弃虚与蛇尾的应对着，这次事件本身就充满了扑朔迷离的感觉，无论岳函心主动还是被动，显然都不可能完全脱离开关系。
岳函心看着柳不弃敷衍的态度，也感觉再留下来的意义不大了，很快就起身准备告辞！
看着这个曾经在京城结伴而行的密友，柳不弃暗叹一声。
“函心，幽州不仅是幽州人的幽州，还是太岳门户，一旦草原攻破这里，大河以北都会随时处在也先兵锋之下，我华族必将生灵涂炭！”
“全力守住长城，不要因小失大成了罪人！这个千古骂名你我背不起！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一样背不起！”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无悔，送客！”
如果这条计策的目标是自己，那么柳不弃的一切布置才有意义！
如果是针对岳灵犀和幽州，现有的手段和安排，是很难抗衡帝国中枢这个庞然大物的，即便是岳灵犀马上返回幽州，只怕也已经晚了！
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从柳不弃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把自己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了！
自己以前很不能理解，男人们为什么都会向往「手掌天下权」，现在却深刻感受到了，权柄一失、命不由己的感受！
这个感觉，还真是，很不舒服啊！
……
离开小院的岳函心，面色平静如水，一旁的侍女却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公主，此时岳灵犀正鏖战金京，短时间内不可能安稳的把大军撤回幽州。”
“草原来袭这就是给我们的天赐良机，应该马上通知太子，从大河防线抽调大军，等待草原攻城的紧要关头，从山东直接攻进太安府。”
“然后，挥师北上，接管长城防线，草原偏师来犯，必然难以抵挡，幽州全境可尽归天策府麾下！”
“到时候，岳灵犀虽然还手握三十万大军，但孤悬域外，不过是无源之水，要是不想困死关外，除了投降太子，别无他途！”
岳函心却站住身形，直直看向侍女，“芷若，你刚刚听见幽州灵狐的提醒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