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柳不弃和张惜弱才返回岳灵犀所在的院落。此时的院中四下散落着七八具尸首,医馆中的大夫们正在忙着过来救治一些伤员。
“诸位,如今探子已经被尽数剿灭,刚刚王胜将军已经撤下了围住这里的甲士,大家可以放心回家了!过两日,小女子会在城中得胜楼置办下美酒佳肴,为诸位压惊!”
又转身叮嘱医馆大夫,要好好医治岳灵犀旗下的甲士后,如释重负的柳不弃再次回到岳灵犀旁边!
脸色变得有些潮红的岳灵犀依然还处在昏迷之中!白陀叮嘱着只要熬过最开始的两天,就应该不会有大事了。
一旁的王昌龄显然也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微笑着对白陀说道:
“白大夫,你这两日就在这医馆中暂住,尽管放心,你家中的夫人和孩子已经被接到我府上暂住,我家那个老婆子很是喜欢你的女儿!”
白陀除了苦笑着答应,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随着张惜弱去了旁边的屋子歇息。
王昌龄临行前安排好赶回来的王胜做好防卫工作,就随着一队撤离的亲兵一起返回将军府。
偌大的屋子内,只留下柳不弃和昏迷的岳灵犀。
柳不弃再也绷不住一直压抑的情绪了,虽然是再世为人,但别说今天一天看到的死状惨烈的死人已经比之前几十年参加过的葬礼还多!
单说杀人这个事,更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总会不自觉的回想起被杀那个人长相,一想起四散喷涌的鲜血,抽搐扭曲的身躯,一股恐惧中夹杂着恶心的感觉就奔拥而来!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和平年代的普通女人而已!
……
好在!岳灵犀含糊不清的胡言乱语打断了女孩的思绪,用手轻轻的覆上额头,滚烫滚烫的温度灼烤着冰冷的小手。
高烧了!
“来人,快拿水和毛巾来!”
王昌龄从将军府中派来的亲信侍女此时已经等在门口半天了,听到柳不弃的招呼,忙端来一盆清水和毛巾,旁边屋子的白陀和张惜弱也赶了过来!
把残留的一点冰块放进水中,柳不弃赶紧把毛巾浸泡在变得冰冷刺骨清水里,轻揉几下,微微拧干,就盖在岳灵犀的额头上。
一旁的白陀已经握起他的右手闭目诊起脉来,好一会才轻松了一口气。
“不弃夫人,岳少爷脉搏虽然低微,但连绵不绝,应该是正常反应,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柳不弃自然也明白这是伤口开始发炎导致的高烧不退,在这个时代,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缓解,只能靠人自己的自然免疫力!
“去拿些烈酒来!多拿一些!”
吩咐一旁的侍女后,转身又向白陀行了一礼,“劳烦先生了,请先生继续安歇,如有情况,我再派人来叫先生。”
等到白陀由张惜弱带了出去,一个侍女已经在门外侍卫的帮助下带来了一大坛子烈酒!
又吩咐人把盆中的清水换成烈酒,把岳灵犀的上半身的衣物用剪刀褪下,柳不弃忙用烈酒浸泡的毛巾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起全身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整整一夜,等到天边发白,岳灵犀的体温总算平稳下来,沉沉的睡去。
同样一晚上没敢睡觉的白陀和张惜弱刚一走进满是酒香的屋子,看到床上面上已经开始出现血色的岳灵犀,都是大喜过望!
白陀再次诊脉,并小心翼翼的换上新药后,更是向柳不弃深深鞠了一躬。
“夫人功德无量啊,光此疗伤圣法,不知就可以挽救回多少将士性命!”
柳不弃疲惫不堪的挥一挥手,正色的对白陀说道:
“白大夫,我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你甘愿驻守边关医馆多年,已经数不清救回了多少将士的性命,让他们的妻儿老弱不至于成为孤儿寡母!你才是真正医道圣手!”
“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白陀苦笑一声,这分明就是逼迫自己表态了。
“夫人,小女今年芳龄二八,可以说是小老儿的掌上明珠,在这燕京也算的上是家世清白、才貌尚可,昨日我与张将军同居一室,彻夜闲谈,深为敬佩,不知夫人愿意不愿意保下这桩大媒,成就一段佳话!”
旁边的张惜弱一脸懵逼,这都哪跟哪啊,这就把自己给卖出去了?才要开口,就被柳不弃一眼瞪了回去!
“白先生看人的眼光自然极准,惜弱大哥与我家少爷名为主仆,却兄妹相称,人品自然没得说,也好,这桩亲事我先允诺下来,等我家少爷苏醒后,我们必登门提亲,成就这段好姻缘!”
解决了白陀的事,对于张惜弱幽怨的眼神视而不见,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又连惊带吓的柳不弃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再次送走这对「翁婿」,也不管屋里还有几名侍女在旁,就十分自然的躺在岳灵犀旁边,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如果有什么情况自然会有侍女叫醒自己,反正现在,她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岳灵犀身边的。
……
柳不弃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整整的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岳灵犀满是笑意的双眸,还调皮的冲着她眨了两下眼睛!
「蹭」的一下坐起身,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哇」的一声,岳灵犀就措手不及的迎来了一个哇哇大哭着宣泄压抑情绪的小女人!
第14章
八竿子打不着的幕后黑手
“这还是我那个临危不惧、当众杀人,体恤袍泽、掌控全局、多智近妖,一夜之间,巾帼美名传遍燕京的「铁娘子」吗?”
岳灵犀很不识时务的调笑!让梨花带雨的柳不弃很丢脸的低下了头,嘴巴里面喃喃的发出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
“你,你都知道了?”
心痛的看着眼前一派小女人姿态的柳不弃。“谢谢了!没有你,只怕我就稀里糊涂的把小命丢在这了!”
岳灵犀的一句话点醒了柳不弃,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正被控制在得胜楼,只有撬开他的嘴巴,才能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岳灵犀却浑不在意,左右不过是母亲家族里的人或者皇族的人,早一天知道和晚一天知道实在没有太大的区别?
柳不弃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急于一时了!
把白陀要嫁女给张惜弱的事一说,又引起岳灵犀一阵大笑,直说她乱点鸳鸯谱。
日子就这样不经意的过去了十几天,岳灵犀在病床上度过了自己的十六岁生日,他和柳不弃已经来到燕京整整三年了。
柳不弃也已经十五岁「高龄」了,按照太岳国的习俗,男女十四岁就算成人,可以婚嫁。
严格来说,男子还好些,女子一般成人前早就许配好人家,成人后就会过门成亲。所以白陀的女儿在阁中待嫁到二八年华,其实已经算上是老姑娘了。
岳灵犀醒过来后,在白陀换药时也见过几面,对于这个老大夫的人品医德也进行了多方了解,认为把恰逢其会的白陀逼到嫁女自保的地步,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于是当面和白陀说起,之前柳不弃保媒的说法纯属玩笑,不能算数。
没想到,白陀却以婚嫁之事哪有玩笑给否定了回来,就是之前不情不愿的张惜弱也有些扭扭捏捏起来。
后来才知道,张惜弱跟着白陀去城主府中接夫人和女儿回家时,或许是因为出生在行医世家的缘故,居然并不惧怕他脸上恐怖的刀疤,反而落落大方的代父待客,让他其实也动了念想。
对于父亲提出的结亲想法,这女子压根没有拒绝,反而像寻常女子一样,娇羞的再不肯出来见张惜弱一面了。
啧啧称奇的柳不弃其实很不能理解这种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姻状态。
不过一想到自己和岳灵犀也不过是因为种种因缘际会而逐渐心心相惜,其实完全也是彼此互不相识之下就凑在了一起,所谓入乡随俗,也就乐的成全。
最终,张惜弱和白陀的女儿白娇娘正式缔结了婚约,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至于宴请当日被莫名奇妙围在医馆的闲杂人等,抚恤岳灵犀旗下战死、负伤的甲士,又让柳不弃忙活了好几天,直到滴水不漏、人人满意,才算告一段落。
至此,燕京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一个因为本家犯错被连累发配到燕京,却白手起家、从军抗敌,体恤部下、义薄云天的皇族岳少爷。
他的夫人就是前段时间沸沸扬扬传了好一阵子的「铁娘子」。
一时间,这对夫妻在燕京城声名鹊起,风头日盛。
正应了柳不弃的一句话,「人靠出名,佛靠金装」,这就叫做「造势」了!
……
燕京城,得胜楼。
被好吃好喝供养了好一阵的小九,终于迎来了伤势已经基本无碍的岳灵犀和柳不弃。
一阵威逼利诱下,小九很快就供出,的确是他引着越境过来的草原汉国斥候过来围困谋杀岳灵犀。
也是他趁着岳灵犀刚刚进入医馆时混乱的局面,带着十多名好手进入,伺机刺杀,并在医馆被封锁后,将弩箭偷偷藏在小军子、小邓子这些人病床下,希望引起混乱,方便那十几名好手行动。
虽然一旁的张惜弱已经气的咬牙切齿,但这小子是典型的「带路党」,联络草原汗国和十几名好手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不出所料,正是王昌龄的副手,燕京城的副将!虽然已经因为声名鹊起外加军功晋升,岳灵犀已经被王昌龄提拔为旗主,手下掌握五百悍勇甲士。
但处置堂堂燕京副将却不是一个小小的旗主能够办到的,就是燕京将军王昌龄即便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要向朝廷请示,得到皇帝应允后,才能有所行动!
当然,这些只是正常程序,对于柳不弃这个思维完全不同的人来说,正常程序之外,还有一个叫做捷径的东西!
岳灵犀这个旗都在燕京城外遭遇了阻击,那一个燕京副将似乎更值得草原汗国投入大力气了!
副将由于多日来风平浪静的局面,以为小九早就已经死在了医馆,就逐渐放松了警惕!
在王昌龄按照惯例安排他去巡查驻防在外围的兵将时,带上一队亲兵就大胆前往。
没想到被半路杀出了的张惜弱和王胜截住,在伪造了现场后,带着被擒获的副将偷偷摸摸的来到城外马场,进行拷问。
这个副将可比小九有骨气的多,即便是被张惜弱上了几轮酷刑,依然没有吐露出幕后黑手的半点信息!
实在没有办法的张惜弱只能又厚着脸皮求助到柳不弃这里。
柳不弃怎么可能会懂得严刑逼供这些东西,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突然看到房檐下滴落的雨水,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国外酷刑!
就是将人固定在石板上,头上高高挂起一桶清水,又用细钉穿透桶底,让水一滴接一滴的滴落在犯人眉心。
据说这个水滴石穿的酷刑能够在一个月内将犯人致死。为了最大限度的制造心里压力,所有人都不能和犯人说上一句话。
将这个办法交给张惜弱后,其实柳不弃心中对于这个酷刑也充满了怀疑。
但不过四、五天时间,好消息就传了过来,副将肯开口了,只求给他一个痛快!
陪着岳灵犀提审精神上饱受摧残已经有些恍惚的副将,原本以为幕后黑手很大可能就是他母亲家族的家主!
没想到,副将却万分不屑,堂堂太岳国燕京副将怎么可能被远在中原腹地的一个莫名其妙家族所掌控?
虽然这个答案让岳灵犀和张惜弱都感觉松了一口气,但副将指出的真正幕后黑手却让岳灵犀和柳不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宁王岳无疾?岳灵犀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个名义上的族叔!”
这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幕后黑手啊!
第15章
扑朔迷离的帝国乱局
王昌龄知道消息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宁王,是本朝开国唯一一个皇族铁帽子王,也是目前太岳尚存的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
这一代的宁王和上代、上上代的宁王都可以说是一个妙人,妙就妙在一个字,懒!
据说岳无疾曾经因为冬日寒冷,嫌弃穿衣繁琐累人,有两个多月没有下过床,吃喝拉撒睡全部在一个屋子里面解决!
还据说为了能够不让自己走路,全国搜索能工巧匠,在自己的王府中铺设轨道,每日或坐或躺在滑车上遛弯!
总之一句话,宁王岳无疾就是这样一个将「懒」字完全融入自己骨子里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妙人,燕京副将却是他的人!这背后的故事,让人细思极恐啊!
“唉,岳悲秋一死,这些年被压制的死死的藩王皇族都有点蠢蠢欲动了!他儿子岳承秋只怕现在是愁的焦头烂额!”
王昌龄多少有些感慨,朝堂二十年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现在看来已经摇摇欲坠了!
连连续几代都明哲保身的宁王都将手伸向了边疆幽州!只怕,四境之地、皇都皇城内的局势更是要迷乱复杂!
“王将军,皇帝还健在,一个监国太子身亡虽然会使朝局振动,但这都是隐患,按常理来说,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所有矛盾就爆发出来?”
柳不弃疑惑的询问,这才不过三个月而已,就是信息传播发达的现代,一个国家或者一个企业从矛盾爆发到崩盘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何况是现在这个时代,她几乎可以断定太岳朝大部分地区现在可能还不知道监国太子身死的消息!
一旁的岳灵犀笑着解释道:“当今皇上资质平庸,完全就是依靠儿子上位的!朝堂重臣,掌兵大将都是太子岳悲秋的人,岳悲秋死后,执掌大权的也只会是他的儿子。”
“岳悲秋这个太子,名为监国实为持国!只不过是碍于父亲尚在,没办法直接登基罢了。这个人实在是我太岳皇族千年一出的中兴之主!”
岳灵犀的语气转为敬佩,“二十多年前,先帝突然驾崩,又没有子嗣留存,留下的是藩王割据、国库空虚、民乱频发的天下乱局,岳悲秋以旁系皇族身份,一路逆袭而上,硬是扶持自己父亲登基为帝!”
“监国后,压制藩王,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短短二十年就让局面焕然一新,如果再给他十年时间,把天下藩王的问题彻底解决,太岳天下又是一派朗朗乾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