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门外,庄荣浑身酸软红着眼眶问道:“我这般小人行径,怕是先生不会原谅我的。”
“你这怎么就小人了?你说的这些一旦帮助我们抓住凶手,怕是他感谢你都来不及!”陈慢说话时揽着她的胳膊,看起来颇为亲昵。
庄荣收拢着肩膀往后退了半步,“大人,还是不要如此亲近的好,您的身份我会带进棺材,对我的恩情我也会铭记。”
陈慢这才发现后面院子里几个没有去上值的人正在好奇地看着她。
“也好,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去跟牛大人说一声,若是真有需要还会请你画押作证,不会难为你是真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
陈慢兴冲冲地进了停尸房,见到牛成脸色深沉有些疑惑,“怎么了?”
“宣城距离京城并不近,骑上快马也得三日才能到。”牛成这话说得突兀,陈慢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几个意思?”
“或许……”牛成说话间脸色比起刚刚多了几分担心和害怕,跟陈慢告别后匆匆出门,接下来的六七日都没有回来。
陈慢这几天也没闲着,带着三叶逛遍宣城所有能去的地方,同时调查不少关于十四个死者的事情,第一个人叫王丁,翻译尸检报告来说就是矮壮矮壮的,手脚均有磨损时常给人做工,好赌所以经常去典当;第二个叫王成,高瘦木讷,他买了城郊两亩地,死的时候躺在麦苗之上;第三个人叫孙立,瘦瘦矮矮,平时喜欢养花养鱼听戏,好似是个富贵人家之子,但独自一人并未买奴仆伺候……
“真是麻烦啊!”看着备忘录上面死者的基本情况,陈慢不解,这些人没有亲属家眷,工作多样没有共同之处,就好像是……各自隔离。
十四人分布在宣城的边边角角,也没从别人口中知道他们联络,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在十年内陆陆续续搬到宣城,十年……陈慢摸了摸鼻子,“三叶。”
“公子。”
他们正在外面的酒楼吃饭,陈慢发现自己有着超级多的零花钱,索性就不麻烦三叶总是在家做饭了。
“十年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儿?”
“大事儿?”三叶转悠着脑袋,“十年前我跟公子年岁差不多,倒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儿。”
“你再想想。”陈慢觉得“陈慢”肯定也是知道的,只是自己不知道。
三叶放下碗筷认真思索了好长时间,随后抬头张了张嘴没开口,只说吃了饭再说。周围都是出来吃饭的人,人多眼杂也应该是避一避。
二人回到人流如潮的街上时三叶才开口,“公子,这件事儿我也是听老管家说的,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你先说。”
三叶清了清嗓子紧跟着陈慢,声音也逐渐压低,“说来这也算是国事,十一年前,三公之一的丞相突然被翻出克扣军饷害死边关五万战士导致几个镇子被贼寇占据,后来是魏家十六岁的少将军带了三万人前去连夜厮杀,愣是退走敌方七八万人呢!”
“那丞相呢?”
“嗯……就被杀了呗,当时死了好多人,听说京都是血流成河。”
陈慢脑海里立刻跳出各种京侯将门间的厮杀,“没人逃出来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皇上盛怒也怕冤枉了他们,审了一年多才开始杀人呢!刘管家说当时这件事儿在宣城也是沸沸扬扬人情激愤,死去的人怕是都比宣城一半的人数都多,为此不得不征兵,好多人家的儿子都走了。”
陈慢听完后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不过审了一年应该不会是冤枉。
“还有别的么?”
三叶挠了挠头,“若说是大事儿也就这些了吧,还有后来魏将军娶了皇帝的小公主,别的也没什么大事。”
陈慢再次陷入纠结,根据庄荣所说,这个刘大宝确实不是普通人,而其他死者嘛……感觉都是大老粗,像是在普通人家做活的。
“公子,你都好久没回府了,再不回去怕是夫人都要来别院了。”
“哈?不行,你回去跟我妈说”
“妈?”
“不是不是,跟我娘说,就说我这个案子很重要,不搞定怕是会影响年底的官文,很重要,等我结束了自然会回去。”
三叶点点头应了下来。
在街上溜达了好半天也没什么好说的,正好看到旁边有人在卖糕点,兴冲冲过去一看不过就是带着糖心的染色馒头,看三叶馋得不行索性给他买了两个。
无所事事地路过李氏典当铺,进出的人依旧不少,多数都是愁苦着脸。
“不过刘管家还说过,当时杀完了人,有些带着虎头面具穿着铠甲的人到宣城翻找过好一阵子呢!”三叶边吃边说,他到底是年岁不大,吃得着急说话也不清楚。
“找什么?”陈慢听了这话立刻察觉出不对劲。
“可能是逃兵吧,那个时候征兵有好多人家不愿意去。”
“不会,征兵向来都是兵部,也不至于捂着脸。”陈慢越想越不对劲儿,直到李世匆匆跑来,“牛大人回来了,正找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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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六扇门的女捕快(九)
牛成风尘仆仆地到了府衙偏殿,外面阴着天怕是要下雪,陈慢匆匆回来,先把佩刀放回主屋才过来,“老牛,你干嘛去了?”
“我去查了件旧事。”牛成喝了口冰凉的茶水,示意她关门。
陈慢把三叶催回家关门挂栓,神神秘秘地坐在牛成对面,“说说看。”
“你倒是着急。”牛成笑着看他。
“我这几天都要被案子头疼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陈慢倒是诚恳,脑袋里空白一片,实在是没办法。
牛成笑着说,“这个不怨你,若不是我去了趟京城,怕是这些事儿真的不知道了。”
“京城?”
“事情发生时你还小记忆不清,我那时已在六扇门做些杂活,事情的全貌我还是知道的。十一年前,边疆大战失利死伤无数,皇上震怒令我师父细查,此去山高路远,一个月之后师父带回消息。正值冬日,战士们却穿着薄衣,手脚生疮冻死之人不计其数。将军派人快马加鞭要军饷,送人之人全都死在半路,而本该拨出去的军饷却全都没了消息。”
“我草!”陈慢听了这话更觉遍体恶寒。
“有人克扣军饷这是肯定的,但皇上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这种年份这个时候犯下如此大孽。师父收集到的情报也就是这些,递交上去没多久相府就被抄了家,审讯也是交给三法司查了一年之久,方才结案。”
“会不会是冤枉了?”
牛成略一沉吟摇摇头,“不会。丞相是朝臣,又主宰一半国政,加上真真切切地审了一年多,据说从他家中翻出的黄金银两填补当年大半国库。六扇门并没有插手这件事儿,但内情还是知道的。我找了师父,他老人家将当年内部的卷宗交给我,翻看一遍之后确实没有什么遗漏。不过……对于是怎么查到相府,我翻遍所有的卷宗对此都没有细写。”
陈慢皱了下眉头,“你猜这件事儿跟刘大宝有关?”
牛成点头。
“当时相府有没有人逃出来?”
“没有。”
陈慢摇头表示不同意,“你这话说的不对。”
“什么?”
“你来这儿没多久吧?肯定没有我们这种当地老百姓记事儿清楚。我今天问三叶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跟你说的别无二致,但有点跟你说的不同,那就是在相府满门抄斩之后有带着虎头面具的人到宣城搜查过好一阵子。”
牛成听了这话瞪大眼睛,“虎头面具?确定么?”
“他也是听我们家的管家说的,应该确定。”陈慢不过是听三叶讲述,并没有实打实的信心。
牛成听了这话不安地站起来,“虎头面具,那是皇上身边的御林军,一般守在皇上大殿,轻易绝不会离京。这件事儿师父都不知道,难道说……”
陈慢在旁边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话头,忍不住着急,“难道说什么?”
“有没有这种可能,当时有皇子牵扯其中?”牛成说这话时脸上都苍白了一瞬。
陈慢倒是没觉得严重,主要是也不了解朝局,“皇子?”
“对,若非如此为什么御林军会来?”
“皇上另有指派呗,这个案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陈慢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她才不管七七八八的其他事情,只想抓住凶手好能交差换取积分。
牛成见她样子这么疲累,微微眯了眼睛,“我离开也有六七日,你做什么了?”
陈慢一听这语气怕是要问责,想到自己顾着享乐也确实对这份工作不怎么上心,说不心虚是假的,“我问了不少过去的事情。”
“哦?”牛成眯着眼睛,看她原本就不直的腰身这会儿弯得过分,不停努着嘴巴佯装不心虚的模样,“还好,以后也要有这种想法,你本来就受到重用,可千万别最后翘了尾巴。”
“是!”陈慢松口气。
回到别院已经是下午,本来她是不能随意回家的,但谁让别院实在是太近,加上牛成回来之后看起来相当焦虑,没心思搭理她。
“公子回来啦?刚刚夫人来过,听说你在办公留下被褥和厚衣裳就走了,临走前交代你要保重身体。”
“嗯。”
“公子怎么了?”三叶烧好热水泡茶,规规矩矩地站在陈慢身边。
陈慢在脑子里把事情略略整理,还是觉得空白,似乎周围都是白茫茫的大雪,看不清楚脚下的路。“还是关于十年前,那个虎头面具的人到底来找谁的?”
“这个简单,我们不如去街上的老铺子问问,他们多数都开了几十年,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呢!”三叶在旁边出主意。
陈慢想了想确实有道理,继续上街溜达。只是问了好多家,要么就是不知道,要么就是守口如瓶,累得要死不说还什么都没问出来。气恼地来到一处茶楼,点了些吃食和一壶喝起来发苦但价值不菲的茶。
茶楼门口有辆驴车,一个小厮正在喂着草料。
陈慢猛然觉得自己跟那头驴差不多,矜矜业业累死累活最后还要被做成驴肉火烧,正想着谁知那驴竟然转头真的跟她对视,彼此间生出来的惺惺相惜让人瞬间红了眼眶。
“公子喜欢驴?”
“……倒也不是那么喜欢。”喝了口苦透心的茶水,“这一下午白忙了。”
本想坐到茶楼点灯,不知是谁财大气粗包了场,店家挨桌送了小点心把客人都请了出来,陈慢路过那驴时非常注意地观察一番,毛驴身形比不上马那般伟岸,毛发杂乱摸起来也不舒适。
“嗯?”陈慢停下脚步,好像是瞥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小哥,这个是什么?”
喂驴的小厮见陈慢穿着官服,微耸着肩膀有点惧怕,“这个只是寻常玩物。”
“这个很寻常么?”陈慢将三叶拉到身前,指着驴旁边的虎头面具。
“诶?”三叶见到之后也很惊讶,因为虎头面具是挂在驴身一侧,颜色相近轻易不会发现,若不是陈慢感怀怕是直接就错过去了。
“大人,这个是文伯的东西,他来了。”小厮惊慌失措,指着远处拎着大包小包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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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六扇门的女捕快(十)
那个叫做文伯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皮肤黝黑神情刚毅,看到陈慢之后略微一愣便带着周围人走过来,作揖后问道:“大人,怎么了?”
“这个哪儿来的?”陈慢挺胸做起官腔。
“买的。”
“在哪儿买的?”
“城南六和巷赵记铁匠铺。”
陈慢一愣,这么清楚地么?“你买这个做什么?”
文伯微微抬眼,好半天没说话,越发显得可疑。
“既然不说,就跟我走一趟吧!”陈慢说着就要动手,跟在文伯身后的人听到这话纷纷不愿上前阻拦,甚至还有人推搡,三叶见状立刻参加混战,被人揍得嗷嗷叫唤。陈慢向来不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加上她穿着官服心中总是有点正气在的,只是挥手让大家冷静,但对方颇有些胡搅蛮缠的味道。
驴看到这个场景嘶鸣起来,喂料的小厮死死拉住,陈慢把三叶护在身后用佩刀挡着扑过来的人,又不好用拳头说话,力气又比不过,一时间龇牙咧嘴嘶吼让他们退后。
茶楼的老板急忙出来,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地让他们走远些,加入混战之后更是被陈慢轻挥拳头砸中山根,鼻血哗哗流。
嚎叫、求饶、怒吼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纷纷围过来。
文伯只是站在人群后,不动手也不说话,目光阴恻恻地看着陈慢。
“住手!”镇人心头的吼声传来,牛成骑着枣红色的烈马缓缓走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牛大人~”茶楼老板捂着鼻子往前一步,“不过是些误会罢了。”
“误会?陈大人,你过来说。”牛成这话让周围人一愣,目光都集中在陈慢身上。
三叶不知道被哪位大神狠狠扭了胳膊,这会儿正憋着气呢,看到自己公子愣在原地没说话急忙提醒,“公子快去。”
“哦哦。”陈慢刚刚觉得牛成好帅!一时花痴居然愣在原地,这会儿急忙上前将发现的虎头面具低声告诉翻身下马的牛成。
“面具?当真?”牛成被这话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