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又确实从许愿池的院子里走过一遭,到时候,她就是想解释,也必定是百口莫辩。
大长老带着她,在许愿池里没有停留多长时间,便是怕引起她的怀疑。
在出了许愿池后,他突然停住脚,表情微微痛苦似的,弯下了腰:“施主,往前直走再左拐,便是住持的房间。小僧许是吃坏了肚子,有些内急……”
宋鼎鼎转过头,似是不经意般,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内急,来的可真是时候。”
听见这话,大长老身子一僵,倏忽有一种手脚发麻,浑身冰冷的感觉。
不好,难道是他做的太明显,引得她怀疑了什么?
他现在要装傻充愣吗?还是直接杀了她,更改他接下来的计划?
前者略微有些冒险,而后者来的更稳妥些,只是临时改变计划,怕是会思虑不周,难免会有破绽和漏洞。
就在他沉思之时,却听她缓缓道:“天太黑了,我一个人不敢走。”
听闻此言,大长老微微松了口气:“是小僧疏忽,小僧送施主到住持门外,再去解决内急。”
说着,他便加快了脚步,朝着住持的房间走去。
寺庙的僧人,大多休息的早,此时已是深更半夜,路上悄寂无声,而住持的房间内,却还燃着昏暗的烛火。
大长老停在住持门外,见宋鼎鼎走上去,他悄无声息的后退,直至身影融进黑夜中,再也看不到身影。
宋鼎鼎立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轻唤道:“住持,你找我?”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她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她转过头去,想问僧人怎么没人回答,一扭头才发现,刚刚带她来到此地的僧人,已是失去了踪影。
宋鼎鼎站在屋外,似乎迟疑了片刻,缓缓伸出手去,推开了房门。
而藏在暗中,偷偷观察着她一举一动的大长老,目睹她走进住持屋子里后,唇边勾起一抹讥笑。
他还以为宋鼎鼎有多聪慧,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般轻易便走进了圈套,他真是高估了她。
在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后,大长老除去障目术,恢复吕察原本的模样。
他本还准备好了如何去叫醒其他僧人,没想到宋鼎鼎这般胆小,看到惨死的住持,不想着怎么撇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第一反应却是尖叫。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吵醒了住在院落附近的僧人,很快便有人穿好了僧衣,朝着住持的房间走了过去。
大长老离开了院落,装作惊慌之意,跌跌撞撞跑回了瓜田。
这次他没有用灵力,便是一步步跑了回去,直跑得浑身大汗淋漓,唇色虚白,营造出撞破杀人现场,落荒而逃的模样。
他回到顾朝雨身边,她因孕初期的反应,片刻的功夫,竟也倚着树熟睡了起来。
听见动静,她缓缓睁开眼:“吕察?”
他低声应了一句。
一阵风吹过,顾朝雨清醒了些,看着他额间渗出的汗水,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他只是摇头,却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在刺猹,他们都在看热闹。
喷子宗的两个外门弟子,到处散播谣言,说嘉多宝跟宋鼎鼎有一腿,方才两人便是去树林深处幽会去了。
刚好嘉多宝不在瓜田里,回来时还沐浴更衣过,又换了一身衣裙。
这像是坐实了传闻,一传十,十传百,众人看着嘉多宝的眼神,都略微带着一丝鄙夷。
修仙界虽不如人界般迂腐,但也极为看重人伦纲常。
而嘉多宝乃未婚女子,若是在未曾确定下来道侣关系时,便与男人苟且私通,传出去整个剑宗都要跟着她丢人。
同门师妹质问起嘉多宝,她才知道自己被人污蔑,恼怒之下,却是与喷子宗散播谣言的两个外门弟子打了起来。
她虽没有灵力,剑术犹在。
那两人都是外门弟子,以随从身份进入天门秘境,修为不过刚刚筑基,即便他们恢复了些灵力,也不是她的对手。
众人围了一圈在看热闹,玉微道君也顾不得刺猹了,连忙上前拉架。
然而嘉多宝刚与两个男弟子分开,寺庙里的僧人,便全都找了过来。
同行之人,还有宋鼎鼎。
她双手反绞在背后,被僧人一路押了过来。
玉微道君见状,不由皱眉:“诸位,这是何意?”
僧人抬手一推,将她推进了瓜田间,她一个趔唨,险些没栽进地里。
玉微道君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那几十个僧人手中执着棍棒,为首的僧人道:“我师父被人杀了,我们赶到时,此人正在我师父房中。”
僧人说话锵锵有力,似乎带着无法言说的愤怒,嗓音传遍整个瓜田。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刹那间落在了宋鼎鼎身上,她皱着眉,站直了身子:“住持不是我杀的!”
在场的众人,差不多都被住持戏弄过,每个人都想杀了住持解气,但想归想,敢付诸行为的人,却没有一个。
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中都觉得暗爽不止,那讨人厌的住持,可总算是死掉了。
玉微道君看了一眼宋鼎鼎,抿了抿唇:“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皆是秘境之外的人,杀不了秘境众人。若不然,先将住持的尸体抬出……”
僧人不等他说完,便冷笑着打断他:“我师父死于非命,看守许愿池的师兄也被打晕过去,就算不是她所为,也定是你们其中一人干的。”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从现在起,到天明之时,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你们中便会有一人暴毙而亡。”
“直到你们找出凶手,将凶手缚住手脚,以火刑烧死,以慰我师父在天之灵。”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若是天明之时,找不到凶手怎么办?”
僧人冷着脸道:“若是天明,仍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在熹光微露的那一刻。”
树影下的大长老,听闻此话,缓缓眯起了双眸。
事情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若僧人说的话属实,那他倒是可以将原计划稍作变动。
等宋鼎鼎被人推出去,被火刑处死之前,他再拿出她的储物戒,逼她取出吞龙珠。
这般想着,他用眼神示意陆轻尘稍安勿躁,先不要按照原计划行事。
在僧人们相继离去后,众人面面相觑。
“不管是谁干的,我觉得此举,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是啊,你看看住持这两日,都将咱们折腾成什么模样了?要我说,他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的在理,咱们大多数人都恢复灵力了,他们这些僧人,怎能是咱们的对手?”
“瞧他们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大不了咱们就跟他们拼了,老虎不发威,真当咱们是病猫了。”
……
出乎宋鼎鼎意料,这些人并没有责骂她,反而还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模样,替她解开了手上的束缚。
不过,她并没有觉得多感动。
他们现在如此对她,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僧人说的话,若是僧人所说的话成真,他们定然会将她推出去挡罪。
宋鼎鼎试着解释道:“我没有杀住持,你们也都知道,外来客杀不死秘境里的人。”
众人纷纷附和,而玉微道君却皱起了眉头。
外来客是杀不死秘境里的人,可刚刚僧人说,看守许愿池的师兄被打晕了过去。
吕察是秘境里的人,却被陆轻尘许愿给暗害了,说明即便是外来客,也可以利用许愿池来杀人。
若是如此,是谁打晕了看守许愿池的僧人,那人便有九成的可能性是杀人凶手。
玉微道君嗓音微凉,抿唇问道:“阿鼎,你刚刚去了哪里?”
宋鼎鼎被问的一愣,下意识看向了嘉多宝。
众人注意到她的眼神,不约而同想起方才的谣言,看着两人的目光,逐渐变得暧昧。
嘉多宝委屈极了,她储物戒不知怎地丢了,又提前来了癸水,弄脏了衣裙。
她身旁都是在瓜田里,寻找猹的男弟子,她没了办法,只能装作在找猹的模样,趁着天黑蹲下了身子。
虽说宋鼎鼎是好心帮她,但现在却是帮了倒忙,还不如让她一直蹲到天亮,等所有人都退去,她再起身回院子。
如今谣言四起,刚刚同门师妹还当着众人的面,严词质问她,她此刻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简直丢人死了。
嘉多宝避开了宋鼎鼎的视线,低埋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没有解释一句。
她能怎么说?
说自己癸水来了,血沾在衣裙上了,宋鼎鼎方才是替她遮挡着,送她回去换了衣裳吗?
不过是越描越黑罢了,他们谁也不会相信,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更加丢脸。
原本坐在树下的顾朝雨,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
她方才睡着了,所以并没有听到有人在传宋鼎鼎跟嘉多宝的谣言,此时见玉微道君这样问,只当他是在帮宋鼎鼎洗清嫌疑。
顾朝雨并不觉得来癸水有什么丢人的,更不认为不小心把血弄在身上是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尴尬是尴尬了些,但事关宋鼎鼎的清白,若是不解释清楚,怕是要让其他人误会。
到底是顾着嘉多宝的颜面,顾朝雨没有直接说她来了癸水,而是婉言解释道:“嘉姑娘身体不太舒服,我身子不便,就让阿鼎送她回去休息了。”
这句身体不太舒服,令嘉多宝脸色臊红,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仿佛感觉到四周的众人,朝她投去异样的眼光。
她用力埋着头,脑袋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即便知道宋鼎鼎没做错什么,却还是禁不住怨恨她。
即便她刚刚跟那两个喷子宗的外门弟子打了一架,打赢了又能怎么样,如今同门师兄妹都觉得她丢人。
若不是宋鼎鼎多管闲事,她又怎会成为众矢之的?
玉微道君看了嘉多宝一眼,似乎领会了顾朝雨的意思,他跳过此事,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住持的房间里?”
宋鼎鼎这次没再犹豫:“我刚把嘉姑娘送回房间,便有一僧人出现。他说住持要我抄经,我觉得此事蹊跷,就跟那僧人一同前往了住持的房间。”
他皱起眉头:“你口中的僧人是谁,你可还记得他的模样?”
宋鼎鼎摇头:“天黑,看不清楚。那僧人将我送到住持房门外,便没了踪影。我唤了住持许久,见他不应,才推门进去。”
立在顾朝雨身后的大长老,看着她被玉微道君质疑询问,只能一遍遍努力解释的模样,不禁勾起了唇角。
将近五年的时间,就算她费尽心机,想要挣脱桎梏,到最后,还不是难以逃出他的手掌心?
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都活了几百年了,宋鼎鼎绝不可能斗得过他。
在玉微道君询问之间,不知不觉中,却是已经过了僧人所说的一炷香时间。
原本因为僧人那句‘从现在起,到天明之时,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你们中便会有一人暴毙而亡。’的话,而微微紧张的众人,不由得舒缓了一口气。
看来,僧人根本就是在瞎咋呼,他们就算一炷香的时间里,没有找到凶手并加以火刑,也没有人因此死掉。
就在他们放松警戒心之时,瓜田里突然响起一声哀嚎,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众人循着声源看去,却见宋芝芝倒在瓜田中,口吐鲜血,浑身抽搐,不过顷刻之间,已是失去了呼吸。
看着她不再动弹的尸体,众人呆滞着,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中。
大长老率先反应了过来,他疾步走上前去,两指放在宋芝芝颈间一摸,脸色不禁微白。
对于这个继女,他没太多感情,但到底相处了三年,他从未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死在他眼前。
不知是谁发出了尖叫声,在场的宗门弟子们纷纷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看向了玉微道君。
“这人是天门宗大长老的继女吗,她怎么会突然暴毙了?”
“僧人,那个僧人说过……到天明为止,若是不能将凶手找出,用火刑烧死,一炷香就会死一个人!”
“一个时辰是四炷香,到天明还有两个时辰。也就是说,若是找不出凶手,除了宋芝芝,我们最起码还要再死七个人?”
“这是重点吗?你们难道没听到吗?天明之后,我们要是还没找到凶手,所有人全都要完蛋!”
……
慌乱的嗓音,来回踱步的声音,混杂着抱怨之声,将现场搞得一团乱。
玉微道君面带愠色,冷声喝道:“都给本座住口!”
第74章 七十四个鼎
◎人性(二更合一)◎
夜色下的瓜田里, 隐约回荡着他的嗓音,众人相继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见镇住了他们, 玉微道君走到宋芝芝身旁,检查过后, 在确定她没有呼吸过后, 他沉声道:“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下一个死去的人, 不一定会是谁。”
“就如同僧人所言, 杀人偿命, 天经地义。本座不想冤枉好人,也不愿为了一个恶人,而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丧命。”
他停顿一下:“若是想活命, 不管谁有什么线索, 或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 不要有任何隐瞒,必须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从玉微道君齿间吐出来的话, 冷静且有条不紊, 各大宗门的弟子们受他情绪感染, 一个个也都逐渐恢复了理智。
毋庸置疑, 此时此刻在众人心目中, 杀害住持最大的嫌疑人,便是宋鼎鼎。
方才他们不在意杀人凶手是谁, 那是因为此事并没有涉及到他们的个人利益, 乃至性命安危。
而如今, 已有一人因凶手无辜送命, 更让人觉得恐惧不安的是, 暴毙的人似乎随机选中,很可能下一个死去的人,就是他们里的其中一个。
没有人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送命,但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和头绪,总不能因为自己想活命,便强行将宋鼎鼎绑起来烧死。
在经过一阵喧哗过后,人群中沉默已久的嘉多宝,倏忽开了口:“下午,我跟席梦思回房时,曾在院子里碰见过阿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