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牵手仰起头, 然后向着观众席一起高高伸直手臂。呼声依然在持续, 同时大把大把玩偶降落到冰面上。
季甜甜弯下一条腿, 另一条腿向身后伸去，屈膝行礼。她近乎虔诚地低下头，上身伏向冰面。
她忽然感到鼻子有些酸。她第一次，对赛场那么不舍。
好希望，继续站在冰面上起舞，好希望，可以一直将街舞的精神传递下去。好希望，小青和法海的故事能够持续上演，而并非只出演一个赛季。
对于季甜甜而言，她所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是鲜活的生命。
唐逸看出了季甜甜的不舍，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季甜甜回过神来，对唐逸露出微笑。
已经结束了。她已经把想要表达的东西，都留在冰面上了。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她和唐逸手拉手，离开冰面，从教练手中接过硬刀套穿上，然后和教练拥抱。
“怎么样？”季甜甜迫不及待地问江琳。她在表演节目时全身心投入，对自己的表现，尤其是表演这块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她很想知道教练的观感。
“技术动作都挺好的。你们的同步捻转真是让我和老徐捏了一把汗。”江琳强行按捺住眼底的心酸，对季甜甜露出微笑，“和大奖赛决赛上相比，今天的青蛇更快活了，像是想通了很多问题，要痛痛快快地活一场。”
“对。”徐驰点头应和，“今天在冰面上的，是一只知道自己要拿金牌的青蛇。”
季甜甜和江琳不由一起发出一阵笑声。他们一起相伴来到等分区。
冰童们陆续送来在冰面上捡起的玩偶，季甜甜和唐逸，还有两位教练怀里很快就都装满了。大家都抱着满满一堆玩偶，对着面前的摄像机露出愉悦的笑容。
“先别给他们了，脸都要被遮住了。”工作人员拦住一位正在向等分区输送玩偶的小冰童。
场馆里的呼声渐渐小去了。观众席上的观众，还有冰面边上的运动员，此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
很多人完整看完了季唐两个节目，心里对他们的成绩，也都有了预判。但是他们就是想看分数出来，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不一会儿，季甜甜和唐逸的自由舞分数出来了。
技术分59.21，节目内容分57.91 自由舞得分117.12。
自由舞全场最高分，组合本赛季最高分，也是职业生涯最高分。
再加上全场最高短舞分79.36，总分196.48。
当之无愧的全场第一。
“第一！啊啊啊！第一！”
“甜糖拿到金牌了！”
“啊啊啊太棒啦！”
观众席上，中国观众发出狂喜的呼声。不少亚洲观众，也跟着他们一起欢呼起来。
“好喜欢这对中国选手啊，技术好，有默契而且还特别勇敢！”其他国家的观众忍不住感慨起来。
“是啊，短舞挑战了新韵律，自由舞又用了本国的风格……他们不仅仅是在比冰舞，他们同时也在输出他们的理念。”
“能在一群欧美选手的包围下坚定地选择自己的路，还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们就该第一啊！”
“呜呜呜希望我们国家的选手能跟随季唐，一起走向世界巅峰。”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季甜甜和唐逸，就获得了很多非本国观众的好感。
“以前甜糖就是在这里拿到世青赛铜牌的，现在他们长大了，又来到这里了……这次，拿到金牌了啊……”菲菲望着分数显示屏，泪眼朦胧。
季唐的自由舞技术定级是一套接续步三级，其他技术动作四级。
因为开头的微小失误，他们的P分增幅较之前的比赛，没有很高，但是还是多了一点。
季甜甜坐在等分区，整张脸埋在玩偶堆里哭。她一时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又不想其他人看见她哭花脸的样子。江琳用力抱住她的肩膀。
最后一组季唐的比赛结束，也就意味着四大洲冰舞比赛结束了。
所有选手的排名出现在赛场中央的显示屏上。
第一名中国季甜甜唐逸196.48
第二名美国丽塔汤普森189.83
第三名加拿大朱蒂杰恩187.87
第四名加拿大米娅卢卡斯181.03
林艾莉组以163.92分排在第七。
季甜甜埋头在玩偶里，和唐逸还有教练离开等分区。
米娅和卢卡斯过来庆贺，季甜甜不得不把玩偶放置到一边，与米娅深深拥抱。随后林艾莉组也过来和季唐拥抱。季甜甜松开手后，抬头就看到了来自日本的选手铃木和小谷。这对选手季甜甜并不陌生，但凡去日本分站，总能遇到。
“我们都很欣赏，你们对待冰舞的态度。”铃木静默片刻，用一口不太流利的英语对季甜甜说话，“你们是，我们的偶像。”
季甜甜露出轻柔的笑容，和日本选手拥抱。
“各位观众，我目前正在韩国四大洲花滑锦标赛赛场上！”负责实时报道的场地记者站在观众席上，面对着摄像机激动说话，“我们的选手季甜甜和唐逸，刚结束了紧张激烈的自由舞比赛。他们力压北美选手，拿到四大洲比赛的第一！拿到了金牌！让我们记住这一天！这是亚洲选手从未获得过的成就，是历史性的突破！让我们恭喜季甜甜和唐逸！”
场地记者有些激动，她转身想要平复心情，然后继续报道。
但是一转身，她就看到观众席上，很多中国冰迷正在激动地挥舞手里的五星红旗，观众席上，一片火热。她莫名没有绷住。
冰面边，江琳正在给季甜甜补妆。“还想哭不？”江琳问季甜甜，“想哭就哭出来，一会儿上领奖台就别哭了。”
“我……我努力憋住了。”季甜甜吸吸鼻子，仰着脸让江琳帮她补妆。
她定了定神，轻轻瞄一眼身边神情平静的唐逸，小声说话：“你怎么都不哭呢？”
“幸好唐逸不爱哭。”江琳用粉扑拍着季甜甜的脸，“我和老徐以前比赛时，遇到过一对特别爱哭的冰舞选手。获奖后女伴哭完看男伴还在哭，于是又开始哭第二轮，没完没了的。幸好你俩不是这样。”
季甜甜听完，忍不住笑了。
有多家来自世界各地的摄像机转向四大洲的冠军。唐逸抱着重新补完妆的季甜甜原地旋转起来。季甜甜被高高举起。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她徐徐抬起被青色纱衣覆盖的手臂，轻轻挥动。
望着赛场上方炽热的灯光，她露出胜利的微笑。
“下面请获得冰舞季军，亚军，冠军的选手，前往领奖台，准备接受奖牌。”广播中播放出英韩双语。
季甜甜和唐逸来到入口处，脱下硬刀套，等待踏上摆在冰面中央的领奖台。
获得铜牌的朱蒂杰恩，还有获得银牌的丽塔汤普森陆续上冰，站上各自的领奖台。
“接下来上场的是，本届四大洲冠军，中国，季甜甜，唐逸！”当广播中播放出熟悉的名字，观众席上再次沸腾。
“季甜甜！唐逸！季甜甜！唐逸！”
在汹涌澎湃的喊声中，季甜甜和唐逸手牵手向四方观众行礼致意。
他们来到领奖台前，和已经站在台上的两对选手进行礼节性的拥抱。
他们先拥抱了朱蒂杰恩。这次朱蒂杰恩整体发挥的没有大奖赛总决赛好，两个人的表情看起来也都不是特别高兴。
“恭喜你们。”朱蒂和季甜甜抱了抱，没做多余反应。
“唐，你们下个赛季打算表演什么样的自由舞主题？”男伴杰恩和唐逸拥抱后，热情地开口，“没准我们还能再来一场鸟蛇大战呢！”
“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和你们多交流一下。”杰恩见唐逸一时没说话，立刻补上。
“我们的自由舞，主要是季负责出点子。”唐逸说完，看向季甜甜。
“下个赛季？还有点儿远呀，我没什么想法。”季甜甜露出为难的笑容。
“唐，一会儿我们多聊会儿吧！我感觉我们一定特别有共同语言！”杰恩望着唐逸，眼中冒着期待的星星。
他们组合，一贯是朱蒂强势。朱蒂说什么就是什么，杰恩有时候有苦说不出。他见中国组合是女伴出自由舞的点子，觉得中国组的相处模式应该和他们差不多。
杰恩望着唐逸，就像看着一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唐逸微微蹙眉，给了杰恩一个不理解的眼神，然后和季甜甜一起去跟美国组合拥抱。
“之前……对不起。”汤普森望着面前的中国组合，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我不该那么说。”
季甜甜想了一会儿，依稀回想起上赛季的世锦赛上，好为人师的汤普森曾经“指点”他们不该在比赛之余分心思出去搞冰上舞剧。汤普森认为，三心二意，一定会导致他们的名次下滑。
但是显然，事实发展与汤普森预料的完全相反。
“世界一直在变化，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料的。”季甜甜和丽塔拥抱的同时，对汤普森说话，“有时候，跳脱自己熟悉的框架，睁眼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挺好的不是吗？”
“对，你说的对。”汤普森一脸愧疚地微笑，“以后我一定虚心向你们学习。”
季甜甜轻轻垂眸。她忽然想到，前世的编舞经验，还有这一世编排冰上舞剧的经验，看起来没有多重要，但确实在冥冥之中，给予了她很多底气。
她在那些舞剧中，不断寻找能和观众产生共鸣的点。不断寻找适合她的表达方式。千百次锤炼，换得一次辉煌的成功。
没有努力是白费的。
季甜甜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唐逸抱上最高的领奖台。
“哦哦哦！”观众席上发出甜蜜，又夹杂着赞赏的呼声。
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季甜甜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整个人轻飘飘的，依然有些恍惚。这一刻，比梦还要美好。
广播宣布颁奖开始，主席裁判为获奖运动员逐一颁发奖牌。季甜甜和唐逸纷纷弯下腰，让主席裁判为他们戴上金牌。
季甜甜迫不及待地伸手摸了摸胸前的金牌。
四大洲的金牌，比她过去拿到的青年组金牌，还有分站赛金牌份量都重。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荣耀，象征着与之等同的沉甸甸的付出，还有大家沉甸甸的期待。
季甜甜转头，高高举起胸前的金牌，对着观众席露出灿烂的笑容。
“啊啊啊！甜糖是最棒的！”
“甜糖！甜糖！”
“你们太棒啦！”
在一片尖叫声中，季甜甜胸膛剧烈起伏。
手里金灿灿的金牌，就仿佛一盏，她亲手点燃的灯。现在她小心翼翼地举起这盏灯。
但愿更多的祖国选手，亚洲选手看见这盏灯，然后一起向前奔跑。
季甜甜在一片欢呼中，转头望向唐逸，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她感觉自己表现不错，自站上领奖台后都没有哭。
其他选手获奖会怎么样呢？季甜甜忽然这样想，对了，她记得很多选手获得金牌后都会咬一咬的。
季甜甜双手牢牢握住金牌，深深吸气，低头张嘴，咬下去。
当口齿碰到冰冷金属的瞬间，眼泪骤然下落。
毫无预兆的，眼泪成串下落。她忽然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很想嚎啕大哭。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跨越天堑，来到这个位置了。
“呜呜呜太不容易了……”观众席上很多观众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跟着季甜甜一起泪崩。
唐逸伸手，用力抱住季甜甜的肩膀，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不是说好，还要一起比十年么。”唐逸低声对季甜甜说话，“以后拿金牌的机会多的是，你要是一直这么哭，会累坏的。”
季甜甜忍不住破涕为笑：“你……你说的对。”
唐逸伸手为季甜甜抹掉眼泪，然后把她脑袋上歪掉的刘海摆正。
“请各位观众起立，准备奏冠军国国歌。”广播中传来声音。
观众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起立，站直身体，望向国旗即将升起的地方。
唐逸最后用力抱了抱季甜甜的肩膀，然后松手，和她一起抬头。
在他们的视线中，鲜红的国旗缓缓升起。熟悉的国歌，再次奏响在耳畔。
季甜甜含着泪，跟着唱出国歌。
江琳和徐驰，也含着泪看着国旗升起。
观众席上，很多中国冰迷也一边哭一边唱着国歌。
当显示屏上显出季甜甜和唐逸排名第一的时候，很多人感受更多的是喜悦和骄傲。
而当国旗升起来的瞬间，很多人才领悟到，这场比赛意义深远。从今往后，他们会有更多的机会，在冰舞赛场上，听见庄严的国歌奏响。
国歌奏响，意味着一场胜利，一次崛起。正是这样的意义，令许多人，热泪盈眶。
国歌结束，季甜甜在唐逸的搀扶下离开领奖台。
“季甜甜！唐逸！季甜甜！唐逸！”观众们呼唤着两位选手的名字，声音里有骄傲，也有不舍。
又一次，比赛结束了。
季甜甜和唐逸再次向四方观众行礼致意，然后离开冰面。
“赶紧收拾一下，一会儿还有采访呢！”江琳给季甜甜擦了擦脸，然后催促她和唐逸去更衣室。
“甜甜，唐逸！”徐驰叫住两位正准备往更衣室跑的金牌得主，“一会儿你们可以和记者好好聊一聊你们的关系啦！换衣服时想想要怎么说！”
季甜甜怔了怔，有些诧异地转头：“领导同意我们公开啦？”
“没理由阻止！”徐驰大手一挥。
季甜甜低头，兀自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小跑着进更衣室。
她换掉考斯滕，补好妆，然后穿着运动外套，戴着金牌出来。
前往混合采访区的路上，季甜甜就像一只喜欢金子的小龙一样，低头不停摩挲着胸前的金牌，爱不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