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钱熙悦来说，这就好像是在A班拿不到满意的成绩于是去了看似要求不高的B班，但其实，B班的门槛更玄妙，拿到好成绩也很难。”参加集训的孩子们，在季甜甜耳畔唏嘘着，“我国的冰舞，真的任重而道远啊。”
季甜甜自回忆中回过神，视线扫过面色凝重的徐驰，落在唐逸的一头黄毛上。
现在想来，他可能也是因为内心有火，才以这样的方式宣泄。
他也愤怒，也不甘，但是除了看着又一位舞伴离去，他没有任何办法。
“海平面升高的时候，站在低处的人就会被波及，甚至淹没。”徐驰淡笑着，眼睛却没在笑，“所以必须要咬牙往上爬啊。”
“哎。”马教练长长叹息一声，“太艰难了。”
“可不是，有舞蹈天赋的娃娃大多也不会花大量时间来学滑冰。专精舞蹈，以后当不了职业舞者，也可以当舞蹈老师，至于冰舞……”徐驰笑笑，“从其他项目转来的运动员，大多重跳跃而轻滑行，又不熟悉舞蹈韵律，需要大量补课……罢了，说这些也没用。”
季甜甜望着徐驰，又逐渐想起一些事。
前世唐逸与钱熙悦散伙后，在一段较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舞伴，10年一整个赛季都缺席了，所以季甜甜对他这段时光的记忆，就很模糊。
不过前世唐逸和徐驰相中了10年12月全国锦标赛上取得银牌的女冰舞运动员，唐逸和她搭档，在11年全国锦标赛取得金牌。
唐逸的舞伴缘总不是很好。他前世职业生涯中最好的成绩是世锦赛第八。季甜甜总觉得，如果不是频繁更换舞伴，在大量的磨合中损耗太多精力，唐逸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不会提前因伤退役，他还可以获得更好的成绩。
当然，这些并不妨碍唐逸以优异的技术，为祖国冰舞的向上之路提供了一块稳稳的基石。
前世他退役时，国内的冰舞格局已经逐渐打开，小将们踩着前人铺就的基石一步一步向上。他们中很多人都受到过唐逸的教导，见到他，都要尊敬地喊他一声“前辈”。
而现在的唐逸，还远远没到退役的时候。
和他年纪一样大的男生，很多都在校园里无忧无虑地玩耍，而他正处于漫长的人生低谷，沉默而无声地等待着阳光再次照亮他的世界。
“甜甜，要和唐逸试试吗？”就在这时，马教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季甜甜抬起眼，望向唐逸，唐逸也看向她。
在那淡黄的碎发下，他望着她的眼睛，隐隐约约闪烁着光。
作者有话说：
文中[1]处参考相关新闻稿件和相关文献。
-完-
第8章 被迫成长
◎遇强则强◎
“好，我和他滑。”
季甜甜轻柔的声音里透着坚定。就把这，当做和高手的切磋。她想，他应该也期待着吧？
期待在这个黯淡的时刻，棋逢对手。
“季甜甜，也就是我们集训班里的尖尖吧。”有集训生小声发出质疑的声音，“和唐逸一起……还是太勉强了吧？”
陈雨笙瞪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在季甜甜耳畔激动开口：“别听别人的，你要加油呀！”
“去吧。”徐驰笑着拍拍唐逸的脖子，“别再吓到人家了。”
唐逸轻轻蹬冰，滑行到季甜甜面前。他目前约莫180出头，而现在的季甜甜约莫162，他轻轻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她也抬头看他，清澈的眼里倒映着少年干净的轮廓。
面前这个少年版本的唐逸，还没有和她产生前世那些错综复杂的纠葛，对她的新生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凝望年少的唐逸。
往事历历在目。前世的少女时代，她总是追逐着他的身影，不错过他的每一场比赛，每一场表演滑。就连他的练习视频，也反反复复看好多遍，每次都觉得好幸福。
长大后，她忙着工作，这种心情便慢慢散去了。现在那种久违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她感到胸膛里很温暖，有一股温柔的火在燃烧着。
“他们站在一起好配的感觉啊！”
“难怪啊，唐逸早就看上了季甜甜吧，所以才英雄救美。”
身边又响起一阵议论声。
唐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把手机交到季甜甜的手里。他把他存在手机里的冰舞配乐展示给季甜甜看。电影配乐，街舞，拉丁，摩登，舞剧，音乐剧，流行，摇滚……各种音乐按照类型分门别类地归纳在各个文件夹里。冰舞音乐允许使用人声，也就包罗万象。冰舞运动员，很多都是优秀的音乐鉴赏大师。知道什么样的音乐适合什么样的表现。
“选一个，我们一起滑。”唐逸近距离地望着季甜甜，“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你摔倒的。”他的声音很笃定。
季甜甜看着这份歌单，忍不住露出微笑。少年时代的他，真的很认真呀。又认真，又可靠。
“我选不好，还是你选吧。”季甜甜望着唐逸，弯起眼睛，“不过我不想用舞剧配乐……有点听腻了。”
唐逸顿了顿，拿着手机翻找起来。而季甜甜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唐逸给她开出盲盒。
唐逸选中了一首桑巴曲子，《whenever,wherever》，给季甜甜看。
季甜甜点点头。唐逸转身快速滑行，把手机扔给徐驰。
其他集训生立刻意识到两个人即将开始试滑，忙不迭地往旁靠去，把中心场地交给二人。
没有人把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国家队前辈现场演练，还是和参加集训没多久的集训生一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场很有看点的试滑。
唐逸和季甜甜就站在冰面中心，以华尔兹握法面对面相握。
没过一会儿，饱含情感而富有韵律的女声伴随音乐，洒落整片冰面。
季甜甜感觉到唐逸贴在她背后的手掌温热而有力。
她任由他引领她向前滑去。风呼啸而过，吹起她鬓角的头发。刀刃在光滑的冰面滑出有力的，两道弧线，相互映衬。
和陈雨笙滑行，更像舞蹈，但是和唐逸不一样。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好像，她忽然有了一位并肩向前的战友，他在用他的力量告诉她，一直往前，这一刻，她不会孤独。也不用担心任何意外。两个人就拥有抵御一切的力量。
她抬头看着他清冷年少地面孔。他的家境不怎么好，穿在身上的衣服有些陈旧，头发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廉价理发店染的，稻草一样。
但是穿上冰鞋，他就像王子骑上战马，有光辉自他身上流泻。
Never could imagine there were only
从没想过你是唯一
So many ways to love somebody
有那么多独特的方式去爱别人
Le ro lo le lo le
啦喽嘞啦喽嘞
Le ro lo le lo le
啦喽嘞啦喽嘞
Can't you see I'm at your feet[1]
难道你没看见,我已被你征服
这是一首热情的桑巴舞曲。前世的编舞师经验和舞蹈生身份立刻让季甜甜明白，该如何做才能踩中那些飞速流逝的节拍。但是那节拍太快了，她的手脚有些跟不上脑子。
不过唐逸并没有理会音乐节拍。他故意放慢了动作，让季甜甜先适应和他跳舞的感觉。
他无声的照顾，激起了她的挑战欲。
唐逸，我不需要你照顾。你能做到的，我也会做到。
当他放开她的手，想要变换握法时，她一鼓作气向后蹬冰离开他，她望着他的眼睛，暗示他跟上来。
她跟着音乐灵活摆动浮腿，同时滑行腿稳稳扎在冰面上，绕出漂亮的弧线。舞者的本能趋势她将每个动作都做的优雅美观。
主被动地位迅速调换。唐逸想也不想就跟上季甜甜，与她面对面，进行不相握地镜像滑行。她后退，他前进。他们一起快速滑行，灵活有序地摆动浮腿，同时随着音乐尽可能地摆动上身。
“季甜甜好优雅啊，在大佬面前心态还那么稳……”
“以前还没见她滑那么快，这也是因为有大佬在吧。这就是……遇强则强……”
围观的集训生又窃窃私语起来。
“据说唐逸一开始没人带，那么多舞种都是自学的，或者找野路子的带。野路子瑞士军刀和舞校专精小天鹅，我觉得他俩能行。”
“那必须行啊！”陈雨笙激动地接话。
……
唐逸随着季甜甜的动作舒展四肢，而季甜甜跟着他逐渐加快速度。在冰面上，他们逐渐融合。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唐逸的眼睛。前世的唐逸，不仅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少女时代鲜明的地标。
因为他，她年少的时光才变得更加光辉灿烂。
她寻回了丢失已久的光芒。
季甜甜还没有专门去攻克过桑巴步法，滑了一阵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仿佛是看到她的茫然，唐逸迅速接过主动权。
胯部拧转，双臂有力地向旁伸展，五指张口，每一根手指，都充满力量，如同狼的爪子。他在她的面前将少年犀利的锋芒，尽数释放。
现在，再次轮到他带她。她学着他的动作，继续在冰面上疾驰。
“好有气场啊。”一个坐在观众席上观看的集训生母亲，望着唐逸发出感慨，“不过这个男孩子，还没成年吧？他跳的是不是有点太成熟了，我不太能想象我儿子跳成这个样子……”
“放心，绝大多数人到不了他那个水平。”听闻这位母亲的话，徐驰笑笑，继续说话，“冰舞是一项打分比赛，在保证滑行技术的同时还要兼顾舞蹈姿态，才能获得高分。大多数人无法兼顾两项。”
“但是世界顶级的比赛上，兼顾滑冰技术和舞蹈姿态的选手比比皆是呢。”集训生母亲接话。
“是的。”徐驰点点头，“他们都是很好的滑行者，也是很好的舞者，是冰上的舞蹈家。哪怕是在极速向前的时候，也要踩着尖刀，流畅起舞。要有天赋，也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集训生妈妈没再说话，她专注地望着冰场上的唐逸和季甜甜。他们俩一直处于镜像滑行的姿态，季甜甜已经跟上了唐逸的动作，扭动胯部，桑巴的姿态越发娴熟。
“不过我确实很少看到，那么擅长在冰上跳舞的男孩子。”集训生妈妈笑笑，望向徐驰，“您是在冰上捡到他的吗？”
“我遇到唐逸的时候，他正在冰面上和一位大妈跳拉丁舞。”
“大妈？”
徐驰感慨地笑笑，不由陷入回忆，“唐逸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跟着妈妈过，但妈妈在外头开店，没法照顾他，他就总是在街上混。不知不觉间他和很多混社会的年轻人学会了街舞，HIP-POP，滑冰还有轮滑。因为生长环境，他对冰舞并不了解，但是有次上冰，他自然而然地在滑行时，加入了舞蹈动作。后来就一直这么做。他就觉得应该那么做，他是被冰舞选中的人。
“再后来，他去的那家冰场的老板就联系了我，说这个孩子不一般，让我有机会去看看。然后啊，我就看到那有点儿滑稽的一幕。一个小男孩和一个阿姨在冰面上滑行……但你还别说，他的握法还有步法，虽然不标准，但是很自然，他在冰上跳得很自然。我后来知道，那些阿姨原来是在广场跳广场舞的，唐逸常去那个广场练习街舞，一来二去两方就认识了。唐逸来滑冰，阿姨们觉得好玩也跟着来了。
“唐逸就指导她们，当她们的舞伴。一个缺失父母照顾的孩子，在照顾年长的舞伴。在那种环境中成长的孩子，不可能不成熟。如果对孩子的标准定义只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话，那对唐逸来说是不公平的。他就像我国冰舞本身……艰难生长，被迫成长。”
作者有话说：
[1]处为歌词引用，后章相关引用不再标注o(*￣︶￣*)o
-完-
第9章 再见
◎我会一直坚持滑下去的◎
冰面上，唐逸见季甜甜已经越来越适应舞曲的欢快节奏，于是握着季甜甜的一只手高高举起。舞者不需要语言，用身体来指引。
季甜甜心领神会，抓紧唐逸那只牵住她的手，以他的手为轴心，以浮足吸在滑足脚踝处的姿势，转起圈来。
集训班上还没教多久的旋转，季甜甜以前也没有在冰面上旋转的经验。在快速的节奏下她脚下有些失控，转到第二圈重心偏移人向后摔去。
就在她准备好和冰面亲密接触之际，唐逸迅速揽住她的腰身。他的另一只手依然坚定地牵着他，没有停顿地往前引领。
季甜甜快速稳住身体，牵着唐逸的手蹲身单足快速向前滑行，同时浮腿向前笔直伸出。舞者的本能令她的膝盖保持住漂亮的外开。两个人共同完成一个男伴站立牵引，女伴单足屈蹲向前的难度动作，shoot the duck。
集训生发出低声的轻呼，马教练和徐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冰上飞驰的二人。
从旋转，到shoot the duck,几乎没有停顿，连贯流畅，滑行速度不减。
唐逸在季甜甜摔倒前就及时做出反应，所以在视觉上，他们的动作依然是漂亮的，而且足够惊险抓人眼球。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冰舞。”
“我也是……”
集训生不断议论着，眼中盛满惊讶与憧憬。
不像是职业选手那样，每一个步伐都经过精心设计，也不像其他初次合作的选手磕磕绊绊。季甜甜和唐逸虽然也出错，但是他们动作和姿态间的交互，激烈而和谐。两个人都在相互试探，相互学习。
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是否会犯错，他们即兴地配合着，同样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样的。但是他们看起来，从容而镇静，像是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能驾驭，像是能抵御一切。
Whenever，Wherever
无论何时何地
We're meant to be together
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I'll be there and you'll be nea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