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玉将父亲的话记下了,随之问道:“爹,您带我来认识这几位老师傅,是因为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我们金家不可多得的人才,万金肆的存在更是与他们息息相关,女儿日后要想接管万金肆,就必须和他们搞好关系。”
金元驹赞赏的点头,说道:“没错,用通俗的话来讲,这铸造台的两位老师傅是我们金家的至宝,不能随意让给外人的宝贝,他们的三个学徒也是我们万金肆未来的希望,能不能将两位老师傅的手艺继承下来,很是至关重要。”
粮玉又学到了一门知识,心中暗想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有必要多来铸造台这边,除了和两位老师傅搞好关系外,他们的三个学徒也得频繁往来。
现在她已经明白父亲今日为何带她来铸造台,这里就是万金肆的命门所在,万金肆的成与败都在他们的一手绝活中,她若能把握住如此重要的命门,就等于掌握了万金肆。
趁着父亲和两位老师傅在谈话,粮玉假装四处走走看看,实则绕到了火炉那边,找到了正在烧火的周赫。
她半低着身子,俯下头对周赫道:“喂,你叫周赫?”
周赫被突然出现的她吓得打了个激灵,满脸热汗的回过头来,紧张道:“嗯,周赫见过大小姐。”
粮玉一双眼睛精明的望着他,又问道:“你是不是常去金家大宅那边?”
周赫心头一震,脸上的心虚全都落入了粮玉的眼里。
粮玉已然心知肚明,故意调侃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我爹刚和我说,你们铸造台这里的匠人都是我们金家的宝贝,那你也是其中的宝贝之一咯。”
周赫瞬间羞红了脸,一直红到耳根,本来就一脸的汗,这一吓汗水都化成水流落了。
“大、大小姐,您严重了,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徒而已,算不成宝、宝贝……”他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可见被吓得不轻。
粮玉一脸坏笑,突然觉得把周赫拉拢过来,成为自己忠心的仆人也不错。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对待周赫的眼神就会变得不一样。
于粮玉而言,她目前确实需要可以信任的下属来巩固她的势力。
第4章 顽童
粮玉又凑近他,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常去金家的宅邸?”
周赫紧闭着嘴巴望着她,脸上满是汗珠,那种心虚的目光完全落入她的眼里。
粮玉见他许久不回答想是有难言之隐,便放弃了。
“罢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没有要你必须回答。”
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周赫却是松了口气,虽然大小姐聪明又机灵,但毕竟是两人第一次说话,还是主仆身份关系,难免会对她有些束手束脚,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粮玉倒是记在心上了,下定决心要把周赫拉拢过来,成为自己的忠仆。随后她回去找父亲,与父亲一起离开铸造台。
回到万金肆店里,粮玉又和父亲一起学习生意之道,聆听他所传授的经验,直到日落西山,父女俩才一起走出万金肆,再一起回金家大宅。
日暮时的金宅大院,一片金黄色,落日的余晖洒在地面上,伴随着欢快的嬉笑声,就见金家的两位小少爷正骑在家丁的背上,让家丁趴在地上给他们当马儿骑着玩。
左边大一点的男孩正是顾韵心的大儿子金宝丰,今年十岁。右边尚且年幼一点是顾韵心的小儿子金宝顺,年方八岁。两个孩童自小就十分顽劣,一天到晚不消停,爬上爬下的,不让人省心,可在顾韵心这个亲娘眼中,不过是两个小孩精力旺盛,需要发泄罢了,只是对金家的仆人来说,头疼得很,扮牛扮马是常事,他们倒也没怨言,就怕二位小少爷会拿鞭子抽他们。
果然,下一刻金宝丰就呼喊站在门口看戏的顾韵心,高声喊道:“娘,我要鞭子,快给我鞭子,骑马不用鞭子怎么走得快。”
顾韵心立即让身旁的婢女把鞭子拿去给二位少爷,还笑着嘱咐他们俩:“宝丰,宝顺,你们俩别玩得太疯啊,你们的爹爹马上回来了,不能被他看见你们又在骑马玩,不然他又要说我溺爱你们了。”
两个小孩对她的叮嘱根本视若无睹,拿到鞭子就扬起来对着身下的家丁抽去,这一鞭子打下去,连旁边送鞭子的婢女都给吓得本能的往后退步,更别说蹲在地上被打得发抖的家丁们。
两个蹲在地上扮马的家丁身子明显颤抖得厉害,却又咬紧牙关忍着不敢发出声,三夫人就在一旁看着,他们不敢造次,生怕不小心把背上的少爷摔下来,真要是出了意外,他们二人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金宝丰边扬着手中鞭子抽打身下的家丁,边晃动自己的身体催促道:“驾!驾!快走啊废物东西——”
家丁紧咬牙关忍着剧痛挪动四肢,一步一步的往前爬。
金宝顺见此,立刻有样学样,学兄长边用鞭子抽打家丁边在嘴里喊“驾!驾!”
两个家丁真跟马儿似的,跪在地上驮着两位小少爷前进,再绕着整个大院走一圈。
就在这时,粮玉和父亲一起回门了。
两人刚进门,突然迎面打来一鞭子,正朝着粮玉的面,好在远了些,没碰着她的身体,只是打到了裙摆上。
但这凶险一幕还是把粮玉和金元驹两人同时吓到了,金元驹反应神速的将粮玉拉到身后,生怕她再遭受袭击。
待两人都缓下来后,双双定眼看去,金宝顺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只见他坐在一个家丁的背上,手里拿一鞭子,也正扭着头看他们俩。
金宝顺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乖乖坐在家丁背上,睁着无辜的眼睛望着面前的父亲和大姐,动也不敢动。
粮玉的目光挪到金宝顺手中的鞭子上,突然间冒起了火气,大步过去,伸手将金宝顺从家丁的背上拽了下来。
金宝顺被拽落到地上,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又硬生生被大姐拎起来站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从未被大姐这样对待过,瞬间委屈得哭了起来,哭得那个撕心裂肺,嚎得整个院子都在回响他的哭声。
粮玉却是冷漠相待,不为所动。
这时,顾韵心两手抓着襦裙,踩着小碎步跑过来,一把将嚎啕大哭的金宝顺拽到自己的怀里,搂着他,护着他。
金宝顺看到母亲来了,马上依偎在她怀里,满腹委屈的喊道:“娘,我疼……”
“疼,你摔着哪儿了……”顾韵心神色焦急地查看他全身。
金宝顺也不说出来,只是一味的喊疼。
顾韵心看得心疼不已,立即朝站在一旁的粮玉怒斥:“粮玉,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为何对宝顺动粗!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啊,你作为长姐不爱护他也就算了,竟然对他动粗,你还有良心吗!”
粮玉一抹冷笑,早有耳闻三娘护犊子金家第一,如今算是见着了。她反驳道:“三娘,请你看清楚,你的宝贝儿子刚才用鞭子打到我了。”
顾韵心当然清楚,她也看见了,不过嘴上是不会承认的,辩道:“宝顺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玩得太尽兴了,没注意到你和老爷正回来,一时的失手而已,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我为什么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刚才若不是那鞭子远了点,准打到我的脸上,要是把我毁容了,你又当如何解决?”粮玉反问她。
顾韵心嘴硬道:“没有发生的事,你说那些有什么用,不就想欲加之罪吗。”
粮玉无语的笑了出来:“三娘,我是在跟你讲事情的严重性,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你说什么!”顾韵心满脸愠怒。
粮玉毫无畏惧,接着道:“从刚才的事情我已经看出来了,我们金家的家教还尚缺,才会教出宝顺这样一个顽劣孩童,是谁准许他把家丁当马儿骑,又是谁把马鞭子给他玩让他乱打人的!”
面对她的质问,顾韵心当下变了脸色,这么明显的所指,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说她。顿时间,顾韵心也不满了,恼道:“粮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没有教好宝顺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你懂什么,等你将来做了母亲,你也会和我一样。”
粮玉轻轻的摇头,否定她的每一句话:“三娘,你说错了,这种家风问题跟我有没有出阁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在给你指出问题所在,你却总跟我扯东扯西的,还扯到我以后的事,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换成我是宝顺的娘,我准把他拎到角落里打一顿,让他明白什么是规矩。”
轮到顾韵心发出无语的笑声了,她轻蔑的回驳粮玉:“呵,不过是宝顺一时贪玩不小心打到你而已,你竟然能扯到家风的问题,照你的意思,我们娘俩给金家蒙羞了,所以你站出来指责我们,我们就活该挨你的训!还有,你竟然还想让我打宝顺,也是过分,宝顺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能明白什么叫规矩,所以说你没做过母亲,你什么也不懂!”
粮玉被她的话刺激得也恼了,呛声道:“八岁的孩子怎么就不记事了,八岁的孩子还不懂得家中的规矩,我看就是家教问题,三娘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行,改日我找人来替你教!”
“你说什么!你要分开我和宝顺,你凭什么!”顾韵心有些被吓到了,满脸紧张的抱着怀中的金宝顺,虎视眈眈地盯着粮玉的一举一动。
粮玉蔑视地瞟了她一眼,理直气壮道:“三娘问我凭什么,那我就告诉三娘,凭我是金家的嫡长女,在这个家里,除了我爹之外,我比谁都大,我的话就是命令。明日起,我会立好金家的规矩,再被我看见宝顺拿着鞭子乱打人,我只能认定是三娘教不了他,那我为何不能找个能教的人来教他?这是为了避免宝顺将来长大走上了歪路,做出给我们金家蒙羞的事。”
“你!你!好啊……”顾韵心气得话都说得不利索了,却又找不到能够反驳的理由,只得将目光投向后面的金元驹,向他求救。结果在这个时候,在她和粮玉吵得激烈的时候,这位金家的家主居然用背对着她们,难怪刚才那么安静,原来他是想当做隐形人视而不见。
顾韵心怒从心起,朝着金元驹的背大声喊——“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娘俩都要被欺负死了,您居然还背对着我们,您是不要我们了吗!”
金元驹打了个冷颤,还以为背身过去,安静点不出身就不会被发现,结果还是被点名了。他满脸郁闷的回过身来,用一张忧愁的脸色对着愤怒的顾韵心,难为情道:“韵心啊,我平常是怎么跟你说的,跟你嘱咐了多少次,看好宝丰和宝顺,别让他们玩得太疯,不然早晚会出事,你看看,现在不就出事了。宝顺失手打到粮玉确实是他不对,你不该那么护着他,应该批评他几句再让他跟粮玉道歉才是,而不是为了他和粮玉吵架,要知道粮玉刚才可是真切受到了惊吓,她会生气也是正常。”
顾韵心没想到老爷会不护着她,反倒批评起她的不是来,当下心里很不是滋味,平日里那么宠着她,一到关头却和别人一起来骂她,让她甚是委屈。
金元驹看她低着头难过的样子心里也过意不去,连忙又走到粮玉身旁,劝道:“粮玉,刚才的事让你受惊了,看在宝顺是你弟弟的份上,就别跟她们娘俩计较那么多了,大度点,你三娘她也只是护子心切,不是故意要和你吵架的,你就消消气吧。”
粮玉转头望着父亲,竟对他露出了笑容,一脸轻松道:“爹,您误会了,我没有生气,刚才是三娘一直在问我凭什么,我才说话重了点,但也不过是要三娘明白我在这个家中的身份地位。”
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顾韵心一眼。
第5章 谁输
顾韵心似是被当头一棍,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是难堪,她一时没忍住,气愤道:“粮玉,你是在跟我显摆吗!就算你是金家的嫡长女又如何,就可以仗势欺人吗!我告诉你,我顾韵心就不怕你!”
金元驹真是头都大了,刚散的硝烟又起,存心不消停。
他走回去劝顾韵心道:“韵心啊,你这又是何必,粮玉刚息怒,你又惹她作甚,你还要不要让这个家安宁了。”
顾韵心向他诉道:“老爷,我委屈啊,明明是粮玉欺负我们娘俩,却无人帮我们说话,既然如此,我娘俩三人留在这个家还有何用,倒不如离开好。”
她这话本意是想吓一吓金家老爷,却没料到粮玉会接她的话。
粮玉抱手在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撇头对她道:“三娘,你要真觉得这个家委屈了你,待不下去了,你随时可以走,看看是外面的日子好过,还是在金家当三夫人好过。”
顾韵心震住,满脸愣愣的望着粮玉,良久才缓过来。身为昔日茶楼的卖唱女,顾韵心苦了二十年,度过数十载吃不饱睡不暖的贫寒日子,有今日的一切全凭她的心机和手段,真要她再回去从前的日子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她现在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所以面对粮玉的一次次挑衅,她不敢闹得太难看,因为她自己也知道金家与粮玉有着莫大的关系,和粮玉作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回想完这些,顾韵心一下子安静了,缄默不言,她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安抚自己的怨气,不断的告诉自己为了好日子和锦衣玉食不能跟粮玉作对。
粮玉盯着顾韵心脸上的神情变化,在心里发笑。像顾韵心这种得势就猖狂的女人,就得由她来治一治。
金元驹站在中间无奈叹气,一会儿看看右手边的顾韵心,一会儿看看左手边的粮玉,两个都是家人,虽然粮玉在他的心中更加重要,但顾韵心也把他伺候得很好,这才陷入了两难之地,不过作为金家的家主,他还是得化解两人之间的隔阂。
想罢,金元驹来到粮玉面前,柔声道:“粮玉,你把话说得太严重了,什么让你三娘走的,她又没犯什么错,还不至于。有句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这家里都不和了,哪来的万事兴,所以为了这个家,你还是消消火,别再为难你三娘了。”
粮玉斜眼瞅着父亲,不悦道:“爹是在说我错了?您忘了我是和您一起进的家门,却被宝顺给打了,从刚才到现在,我都没有听到宝顺对我一句道歉,您可以说宝顺年幼不懂事,不知道做错事该向人道歉,但他的母亲三娘总该懂事了吧,结果三娘不仅不明正,还护着宝顺跟我吵起来,这件事孰是孰非,爹的心里应该很清楚。”
“我这……”金元驹被女儿说得哑口无言,只得附和她道:“你说得对,你说的全部是事实,爹可以为你作证,只要你不再生气,我立马让你三娘跟宝顺向你道歉,这样总行了吧,女儿啊,爹真的很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