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写诗,可此时心头已经浮上另一首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第028章 突发隐疾
028突发隐疾
晚上回到家中,端着烛台站在那幅《秋叶图》下面,端详画上的两个人。
这是他每天必须要做的事,已经成为习惯。
珍珠和婢女正在拨弄炭火。
“娘子,火已经够旺了。”婢女提示道。
“今天冷,再添些炭。”珍珠吩咐。
两人又往炉子里添炭,不多久,就听到木炭「哔啵」作响,屋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婢女点了炭火,又服侍沈指挥洗脸洗脚,等沈指挥坐到床榻上,珍珠也走了过来。
她坐到床边,轻轻褪下外衣。此时她大概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虽然腹部还不明显,可是整个人已经发福了,胸脯和腰肢都胖了一圈,脸也圆润许多。
沈指挥准备躺下,珍珠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沈指挥看看珍珠如葱白一样鲜嫩的手,再抬头看看珍珠,心里竟然有些惧怕。
珍珠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张开口,却什么也没说。
沈指挥知道她的心思,所有的理由都用光了,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成亲之初,珍珠害喜,一直嗜睡不止,因此他们并没同房。
后来,珍珠的反应逐渐好转,却遭遇皇宫大火,沈指挥身心俱疲,他便借口自己很累,总是早早睡下。
现在呢,珍珠已经不再害喜了,皇宫大火的事也已尘埃落定。而且,长夜漫漫,他还有什么理由推脱呢?
夫妻对视,却是满满的尴尬。
珍珠顺着沈指挥的胳膊往下滑,慢慢握住他的手,然后把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肚子上。
屋里炭火烧的很热,珍珠穿的很少,隔着衣服,沈指挥发觉珍珠的腹部已经隆起。
“今天孩子踢我了。”珍珠腼腆地说,露出一抹羞怯的笑。
这句话他几年前也曾经听说过,他的前两个娘子都自豪又羞涩地告诉他「孩子踢我了」。
虽然有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句话,虽然他心里仍有阴影,可是听到孩子已经会踢人了,沈指挥还是感到高兴。
只是这心情十分复杂。
“是吗?”沈指挥感受着那坚实、圆润的腹部。
珍珠脸上一阵绯红,点点头,又问:“你有没有给孩子想名字?”
“还没有。”
其实他在撒谎,他之前曾给孩子起过一个名字,那还是他第一任妻子怀孕时起的,只是一直没用上。
沈指挥心头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比以往更加浓烈。他感觉他给孩子的起的这个名字,大概永远用不上。
他把手从珍珠的腹部抽回来。
珍珠却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柔弱无骨,轻轻贴在他掌心,似乎想要感受他手上的温度。
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甚至有些燥热。
珍珠满怀期待地说:“你应该尽早想一个名字。”
“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你有没有想过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沈指挥的头脑一片茫然,他从没想过,因为在他的思想里,似乎这个孩子从不存在,也从来不会存在。
他为这个邪恶的念头感到不安。
珍珠轻轻挪过来,凑近沈指挥,轻轻靠在他的怀里。
沈指挥无法闪躲,只能僵硬地把她揽在怀中。
“如果生的是女儿,你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我都喜欢。”
珍珠趴在他怀里,安静温柔的像只小猫。
屋里越来越热,沈指挥感到口干舌燥。
作为丈夫,沈指挥不能拒绝。
他们浅浅地吻着,似乎在彼此试探,沈指挥也在试探自己。
是自己真的不能接受吗,还是他故作姿态,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他们躺了下来,彼此拥抱。可是,沈指挥脑中的恐惧挥之不去,牢牢霸占他的四肢百骸。
过了很久,沈指挥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他更感惶恐,珍珠抬起双眼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我——”沈指挥如何解释呢,这种事从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无论珍珠怎么努力,沈指挥的身体毫无反应。
他一直没有注意,自己居然患上了隐疾。
第029章 千古词人
029千古词人
“呵,又是一个抄诗的……”黄若岩拿着一张纸说道,“别人抄诗,好歹抄个不为人知的,但李商隐的这首诗,就算不识字的人也会背,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拿来用!”
晚上,卓妍与黄若岩、云儿待在一起。
因为临近新年元日,来京求学、做生意的,陆续赶回家里过节,又因为天气寒冷。
所以艺妓们没什么生意,黄若岩、云儿便每晚都来卓妍家,为卓妍出谋划策,经常就在此住下。
云儿探过头来问:“哪首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
云儿看着这首诗,忍不住噗嗤笑了,她再看一眼,道:“没写名字,也没写地址,大概就是逗我们玩吧,而且好歹字迹工整有力。”
黄若岩却把这张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浪费笔墨。”
卓妍没注意她们说什么,正执笔在想事情。
黄若岩见她拿笔的姿势不对,提醒道:“卓掌柜,纠正你多少次了,笔不是那么拿的。”
卓妍看看手中的毛笔,她是以现代的握笔姿势拿毛笔,她当然知道姿势不对,可她就是不习惯用毛笔写字。
卓妍眉毛一扬,心想:我要是知道如何制造铅笔和钢笔,才不用这毛笔呢!
黄若岩看卓妍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态度,凑过来看卓妍写的什么,一看之下,惊道:“卓掌柜原来还会画符!”
画符?
卓妍低头看看自己写的阿拉伯数字,突然哈哈大笑。
云儿是早已见过卓妍写这些数字的,已经见怪不怪,道:“这不是画符,这是妍妍独创的计数方法,说是又简单又好用。”
黄若岩有些不信,又不得不信:“那你也教教我。”
卓妍立马收起那张纸,生怕她的阿拉伯数字被别人学去。
这个朝代没有阿拉伯数字,万一被别人学去,流传下来,怕是整个历史就要不一样了,她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卓掌柜什么时候那么小气了。”黄若岩咕哝道。
卓妍转移话题道:“你们选出来好诗了没?”
两个女子踌躇起来,云儿道:“诗倒是有很多不错的,就是如果光凭我们两个女子来选,怕别人不服,还应该请个能服众的魁星才子来坐镇。”
卓妍想也不想地问道:“京城谁写词最好?”
黄若岩和云儿异口同声道:“柳三变!”
柳三变,这个名字真是如雷贯耳,在艺妓中享有盛名,如今传唱最广的一些词都是出自柳三变的手。
如果卓妍没有猜错,这个柳三变,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婉约派词人——柳永。
只不过,他似乎现在还没改名。
“那咱们就把这柳三变请来,帮我们选出好的诗词。”
黄若岩提示道:“好虽好,不过这位柳先生虽然在我们艺妓中间名望很高,就怕那些投了诗作的人会不认同柳先生的决断。”
“那就再请一个大家能认同的人来坐镇。”
三个女人互相对望,一时居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主要的是京城的学子多数已经放假回家。要不然,凭她们和那些学生的交情,总能请到几个才子。
见她们苦思冥想,卓妍悠悠地说出一个人名:“李之本?”
黄若岩立马眼冒精光。
云儿也知道黄若岩暗恋李之本的事,听了此话,忍不住掩嘴笑了。
卓妍道:“这位李官人不知回家了没?”
黄若岩声音迟缓地说:“应该——没有吧。”
“是应该没有,还是确定没有?”卓妍追问。
黄若岩假装漫不经心地挠着头发,说:“前几天我听广文馆的人说,他从没回过家,一直留在广文馆的学舍里。”
“那何不把他请来呢?”
黄若岩没有表态,只要提到李之本,原本活跃的黄若岩就会变得含蓄内敛,仿佛变了一个人。
云儿也没表态,卓妍只好一个人做决定:“那就去请他来,顺便请这位才高八斗的李官人为酒楼题字作画。”
黄若岩继续沉默,卓妍以为黄若岩会主动请战,把邀请李之本的事揽到自己头上。
卓妍道:“你去帮我请他吧?”
黄若岩却摇头。
卓妍十分意外地看着黄若岩,问:“怎么了?”
黄若岩脸色沉了下来,垂着眉头,不说话。
卓妍知道,一定是黄若岩与李之本感情进展不顺。之前卓妍曾联合沈指挥撮合两人,可是好像没有后续。卓妍追问:“你跟这个李官人,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黄若岩默认,有些惆怅地说:“人家志向远大,一心读书,哪有心思理会我这个身份卑微的人。”
卓妍听她自暴自弃的话语,不满道:“怎么卑微了?难道你还配不上那个李之本,不过是读过几本书,眼睛就长到头顶了?”
黄若岩知道卓妍爱打抱不平,自己不该无事生非,连忙改口道:“你想多了,只是我跟他私底下真的没有更多来往,他专心读书,准备科考,没有时间玩乐。”
卓妍点头道:“专心读书是好事,可也不该辜负你一番美意,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难道他就狠心不理你?”
黄若岩笑着安抚道:“好了好了,你看你这急脾气,人各有志,岂能耽误了人家的前程。”
卓妍看黄若岩笑的勉强,知道黄若岩仍然痴心不改,只可恨这个李之本,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不过,卓妍觉得李之本看起来很可靠,他和黄若岩还是挺般配的,也许,两人之间还有转机。
卓妍决定道:“那我就去请柳先生和李官人来帮我挑选诗词。”
翌日,卓妍特地抽空去广文馆找李之本。
如今,她出门都会带上至德,几乎形影不离,至德轻车熟路地带她来到广文馆的学舍。
因为在广文馆读书的人都是平民子弟,所以校舍里的条件不太好,没有青瓦白墙,有的只是土墙和木门。
进了大院,里面空荡荡的,学生放假,大都回家去了,他们在里面找到一个跛脚老人。
向老人打听李之本是否还在,老人便告诉他们李之本所在。
第030章 寒门学子
030寒门学子
卓妍和至德向后走,来到一道小巷,进去,看见一扇门上没有锁,卓妍心知这是李之本住的屋子,她走上前轻轻敲门。
门开了,李之本那张铜色的脸出现在门内,见是卓妍,十分惊讶。
“卓娘子?”李之本立即把门全打开,礼貌地请卓妍进门。
卓妍进了李之本的屋子,里面几乎和外面一样冷,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屋里竟然没有生火!
李之本身披棉袍,手上还拿着一本旧书。他似乎有些窘迫,因为屋里不但没有火,来了客人,连口热茶都没有。
“李官人,恕我唐突了。”卓妍诚恳地说道。
“没有……”李之本镇定自若地说,“只是寒舍简陋,请卓娘子不要介意。”
李之本并不掩饰自己的困窘,态度坦然。
卓妍也早已了解李之本的处境,她说:“没关系,李官人不要介怀。”
卓妍打量一眼这间屋子,地面铺着石头,屋里靠墙有一排土炕,能睡五六个人,除了炕,还有一只只木箱,整齐地堆放在墙角。
另有几张矮桌,上面堆着书籍等杂物。
卓妍来的时候,李之本大概坐在炕上看书,土炕的茶几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但砚台里面已经结了冰。
“请坐吧。”李之本搬来一张凳子放到桌边。
卓妍并不推脱,大大方方地就在李之本搬来的凳子前坐下。
“卓娘子有何贵干?”
片刻惊讶过去后,李之本反应平淡,既没对卓妍的到来感到排斥,也没表现出有多欢迎,面无表情,态度冷漠,仿佛对待所有人都是这副神情。
卓妍面带微笑,像叙家常一样对李之本说了自己开酒楼、征收诗文的事。
李之本把手中的书放到床榻上茶几上,又整理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棉袍,然后走到卓妍对面坐下,动作沉稳地就像是个花甲老叟,和那个在球场上驰骋跳跃的球手大相径庭。
李之本目光淡然,说道:“此事李某听说了,广文馆里也有许多人写了诗词去投递。”
卓妍笑道:“是,广文馆中颇多青年才俊,只是可惜,没能得到李官人的一字半句。”
李之本严肃的脸上有了一些活动,他说:“京城有才之士数不胜数,也不多李某人一个。”
卓妍还是第一次从李之本口中听到这样的玩笑话,她也不再故作姿态,口气轻松地说:“李官人文武双全,在京中学子里是出了名的,若能有幸得到李官人的鼎力支持,对我的酒楼也是一件大好事。”
李之本口中终于发出类似轻笑的声音,说道:“卓娘子过誉了。”
卓妍也跟着笑起来,看来这个李之本并不像冰山那样冷漠不可撼动,他也是个正常人,卓妍觉得心里有了底,胆子也放开了,说:“不过我这次来,不是请李官人写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