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休息的时间,几个平时关系要好的人围上来问他:“童三郎,你头上的伤怎么回事?是被哪家的小姐打的,还是自己喝多了撞的?”
童三郎抄起书本打过去:“被你家娘子打的。”
众人欢乐地笑着,又有一个人问:“对了,我昨天听说你家娘子生了个女儿,正准备办满月酒。”
问话的是县尉家的儿子,人称周衙内。
童三郎从不过问家里的事,所以办满月酒也不会惊动他。
而这个周衙内之所以知道满月酒的事,一定是童家的人也请了周家人,两家关系向来要好,彼此有个婚丧嫁娶的场面事都会相互邀请。
“应该是吧……”童三郎含糊其辞地回答,“具体哪一天?”
“你真是个糊涂人,自己家的满月酒都不知道是哪一天!”周衙内说。
童三郎被他这么一说,倒真觉得自己太糊涂了,他摸了摸额头的淤伤,这个伤让他想起卓妍。
“满月?满月!”童三郎低声嘀咕,这个满月就像个魔咒一样让他很不舒服。
这可是卓妍让他写休书的最后期限,自己要真的不行,那就真成孙子了,而且现在的卓妍得理不饶人,怎么能轻易放了他?
从来没有一件事让她如此苦恼。
要说以前让他写休书,他很乐意,他恨不得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立马在他面前消失。
可是现在的卓妍突然变了,她变得如此光彩照人,眼睛里都是星星,尤其是她那张扬霸道的表情,居然让他着了魔。
还有她经常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童三郎闻所未闻,他从不知道卓妍是如此与众不同。
他很不理解,从前唯唯诺诺的卓妍为何突然大反转,而且非逼着他写休书。
他试着提起笔,按照卓妍的要求写休书,但他无论如何下不了笔,那支笔仿佛是他的脚,那张纸就是刀山火海。
而且他因为卓妍说他不通音律,还专门向斋里的一位同学学习吹笛子,他希望等他学成之后能哄卓妍开心,他总感觉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同学们见他愁眉苦脸的,起哄地说:“满月酒那天,我们都到你家里吃酒,让你娘子出来给我们每人斟酒。”
童三郎听那人言语戏谑,抄起桌上的砚台砸了过去,那人立马躲闪,也把砚台扔了过来。
但砸在另一个人身上,另一个人又抱起书本摔了过去,一时间纸张哗啦啦满天飞。
其他人也很快被搅入战局,笔墨纸砚,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只有坐在最前方的一个男子,旁若无人地安静读书。
第032章 想回回不来
032想回回不来
傍晚放学,童三郎来到卓妍院子外,站在门口来回徘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怕一进去就被卓妍追着讨要休书,也肯定得不到卓妍的好脸色,这个院子从前他是不愿进来的,可现在是想进又不敢进。
他堂堂男子汉,怎么会怕一个女人呢?
想到这儿,童三郎横下心来迈进大门。
来到卧室中,林奶娘正给孩子喂奶,躺在床上的卓妍立马投过来一种「不欢迎你」的目光。
童三郎知道自己不该进来,但就这么逃走了,也太懦弱胆小了,这可是他自己的家呀。
童三郎厚着脸皮留下来。
林奶娘喂完奶后,把孩子放到床上,识趣地出去了。
于是童三郎凑到床前,鼓足勇气,看着卓妍,没话找话地说:“听说要办满月酒了?”
卓妍脸色冷淡,没有回答,这更显得童三郎明知故问。
童三郎自嘲地笑笑,问:“昨天夜里没着凉吧?”
卓妍还是没说话,但脸色暗了下来。
“我——我今晚,搬回来住。”
卓妍抬起眼皮瞪着童三郎,眼神中带着凛冽的杀气。童三郎嗅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他不敢惹恼卓妍,讪笑着说:
“哪有夫妻不同床共枕的?”
卓妍听到童三郎这么说,突然为从前的卓妍打抱不平。她坐直了身体,冷笑道:“从前就不同床共枕,以后也不要同床共枕。”
童三郎听卓妍开口说话,这才稍稍放心,提高了语气说:“谁说从前不同床共枕的,不然这孩子哪来的?”
卓妍抑制住怒气,扬起嘴角说:“嘿,孙子,先把休书给我。”
童三郎也不着恼,左右看看屋里没人,凑到床边小声说:“奶奶,休书我不写了,以后都不提这事好吗?”
“你真的不写?”
“不写!”童三郎一口咬定。
“你不写,我可要写了。”
童三郎笑了,他只听说过有休妻,但从没听说过还有休夫这种事,因此并不在意,只要能饶过他,不让他写休书就行。
童三郎又说:“过几天满月酒,我同学都要到我家来吃酒,到时候你出面给他们斟杯酒好不好?”
卓妍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的眼神飘忽不定,过了一会儿,卓妍问道:“能不能借我几本书看?”
童三郎眼睛一亮,满脸灿笑:“你想要什么书?”
“什么书都行,最好是唐朝或者当朝的诗词。”
“这个容易,你要多少本书我都给你找来。”
第033章 认字
033认字
当天暮色时分,华灯初上时,童三郎亲自把一摞书抱到卓妍面前。童三郎打算在此留宿,卓妍言语威胁,把童三郎赶了出去。
晚上,卓妍让秀姑点了最亮的蜡烛,她就坐在蜡烛下翻书。
古人恪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所以原主几乎大字不识,而上一世的卓妍认的都是简体字,对于大宋朝的繁体字,过半不认识。所以,原本高学历的她也变成半个文盲,现在要从头学起。
她先翻看一本唐诗,从中找出几首比较熟悉的,从记忆中翻找原本诗句,边看边写边记,一晚上学会好多生字。
认字倒没什么困难,最苦恼的就是写字。
卓妍用惯了现代的硬笔,对古人这种极难操控的毛笔感到头疼,她写出来的字又大又难看,对比童三郎在书上写的娟秀的小楷,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童三郎虽然是个草包,但不得不承认,这一手书法实在优美,小字小巧精致,大字气势磅礴。
她学了两天,进步飞速。一天傍晚,她在秀姑的陪同下出了院门,来到童五郎的院子里。
童五郎的院子十分安静,一个人也没有,想来是为了专心读书,不受打扰。
卓妍径直走进正堂屋,看见东侧书房里坐着一个人正认真书写,那人不是童三郎,是身材清瘦的童五郎。
卓妍走进书房,童五郎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没有听见卓妍的步子。
卓妍看看屋子,只有童五郎一个人,不见同童三郎的身影。
“童三郎呢?”卓妍问。
童五郎吓了一跳,手中的笔掉到纸上。他惊慌地转身,看见是卓妍,连忙站起来,有些羞涩,施礼道:“是三嫂进来了。”
卓妍看看童五郎,这个十四岁的男孩,身材很高,但瘦得皮包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童三郎呢,又出去鬼混了?”卓妍问。
童五郎低着头:“没有,他这两天跟我们学斋里的一个同学学习吹笛子。”
卓妍没想到童三郎居然这么认真,自己随口一个玩笑,他居然当真了,心里觉得又可笑又感动。
卓妍笑了笑,打算回去,又看了看童五郎,改变了主意,说:“有件事请你帮忙。”
童五郎说:“三嫂不要客气,有什么我能做的直说好了,乐意效劳。”
这个佟五郎虽然年纪小,但说话得体,礼数周到,比童三郎稳重多了。
卓妍走到书桌旁,站到同五郎身旁,小声问:“我想问你,休书怎么写?”
童五郎抬起头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卓妍会问他这个问题。
“休书?”
“对,就是休书。”
童五郎脸色为难:“这个我也没有写过。”
卓妍噗嗤笑了:“我当然知道你没写过,不过大题怎么写的,怎么用词,什么形式,你大概说一下。”
童五郎根本没多想,认真地思考起来,口头打了一篇草稿,说给卓妍听。
卓妍听得云里雾里,说:“干脆麻烦五郎帮我写一下吧。”
童五郎想也没想,答应着坐下来:“三嫂,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写。”
说着,童五郎另取出一张纸,提起毛笔,饱饮浓墨,刷刷写起来,文思泉涌,毫不停顿。
一封休书一气呵成,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把休书递给卓妍:“休书各有不同,我猜大概就这么写。”
卓妍问了几句,童五郎认真回答,卓妍大概了解后,谢道:“麻烦五郎了。”
说完,卓妍盈盈拜了一下,童五郎随即作揖回礼。
等到卓妍离开后,童五郎才心生狐疑:好奇怪,她为什么突然问我休书怎么写?
第034章 满月酒
034满月酒
卓妍正式出月子的这一天,童家摆了满月酒。
按照童家的规格,这次满月酒不算盛大,只摆了十余桌,宴请童家的亲朋好友以及县衙里的官吏及其家属,另有两桌单独在侧间摆放,宴请童三郎的同学。
卓妍原本只需要在屋里看着孩子就行,但童三郎对她提起要她给同学斟酒的事,卓妍本要拒绝,在拒绝之前,卓妍突然灵光一现:这是个好时机呀!
满月酒这天早上,卓妍起床,认真梳洗打扮,挑出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化了淡妆。
秀姑说:“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娘子这样一打扮,比天上的嫦娥还美。”
卓妍对着镜子笑了笑,等秀姑不注意时,将那封昨天夜里写好的休书藏在袖中。
既然童三郎不肯写休书,那就由她来代笔:童三郎,不是我心狠,人各有志。
既然老天给我生命让我活一遍,我便不能在这深宅大院里浪费生命!
下定决心后,就没再没什么能阻止她。
这一天童家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就连平时对卓妍不屑一顾的童灏这一天也没有去衙门办事,而是留在家里迎接宾客。
满月酒只是个幌子,是他们聚在一起饮酒作乐的一个理由。
到了中午宾客尽至,酒肉飘香,更有从京城请来的歌女弹奏吟唱,舞女们翩翩起舞,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卓妍衣着隆重的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不多久,童三郎喜气洋洋地进来,笑着说:“我那些同学都来了,算上我一共十六个人,他们一个个都是厚脸皮,油腔滑调的,要是跟你开什么玩笑,犯了你的忌讳,麻烦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理他们。”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卓妍想起一会儿要做的事,心里有一丝不忍,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休书。
童三郎又盯着卓妍看了许久,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他傻乎乎笑着,说:“你今天真漂亮。”
卓妍想想一会儿要做的事,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童三郎轻轻握住卓妍的手腕。
卓妍小声说:“我的休书呢,你还写不写?”
“你怎么还提这事?”童三郎嗔怪道,“都说了不写了,当孙子就当孙子,反正我就是不写了。”
卓妍抬起头,满脸严肃:“你不写,我要写了。”
童三郎呵呵笑了:“天底下哪有娘子休夫君的,不多说了,我们走吧。”
说完童三郎拉着卓妍的手腕走了出去。
第035章 君子世无双
035君子世无双
童三郎领着卓妍从侧门进入里间,里面摆了两张红木八仙桌,一群青年学生围桌而坐,一片青春阳刚之气。
童五郎也坐在其中。
卓妍知道,这些人和童三郎一样出身豪门,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地位尊崇。
卓妍刚进屋,酒桌上爆发出一阵欢笑。原来一千年前的学生也这么欢乐活泼,卓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童三郎脸色羞赧,小步走到两张桌子中间。
“童三郎真是艳福不浅啊,娶了这么一位标致的娘子!”一个同学站起来流里流气地说。
这个同学满身富贵,皮肤雪白细腻,眉眼之间虽然有些浮浪,但并不叫人讨厌。
“这是周衙内……”童三郎语气宠溺地对卓妍解释,“他的父亲是这里的知县。”
正说着,这个周衙内恭恭敬敬地对卓妍作揖行李,唱戏般抑扬顿挫地说:“娘子,小生周北辰,这厢有礼了!”
卓妍看这副滑稽有趣又落落大方的模样,想必这周北辰是个好口才。卓妍轻轻一蹲,做了个万福:“奴家拜见周衙内。”
周衙内立即喜上眉梢,笑道:“娘子真是好风采,来,小生先敬娘子一杯。”
说着,周衙内取过桌上的两只酒盏,自己握着一只,另一只递给卓妍。
卓妍也没有像古代女子那样故作矜持,她伸手去接,谁知这周衙内存心戏弄她,在卓妍刚要碰到酒盏时,周衙内突然缩回手。
“诶?娘子想喝我这杯酒,哪有那么容易。”
卓妍这才明白来者不善,她也不扭捏,笑了一下,说:“周衙内怎能如此轻薄,戏耍一个女人家。”
旁人听了,纷纷笑起来,童三郎听卓妍说的毫不遮掩,担心事情闹下去不好收拾,也怕妻子会受这群孟浪子弟的调戏,准备出口劝阻。
卓妍却先开了口:“我要是凭我自己本事喝了这杯酒,周衙内可不要怪罪。”
周衙内听卓妍语气跋扈,惊了一下,兴致反而更高了:“哟,娘子好大的口气——”
周衙内话音未落,卓妍突然上前,迅速从周衙内手上夺过酒盏,盏中清酒晃荡出来,洒在周衙内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