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璇不等高智源在台上站定,带头给自己的男人鼓掌。
她一鼓掌,周围的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而后迅速传-染。
会堂里的掌声,甚至比给场长的掌声还要热烈。
就见高智源大模大样地坐到任大明身旁,面对台下,脸上仍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有丝毫紧张不安的情绪。
任大明一看:
好家伙,发言稿呢?!
任大明把包着红布的话筒递到高智源面前,借机小声问:
“你稿子呢??”
“要啥稿子?”
任大明脸都黄了。
高智源安放好话筒。
他个头太高,话筒太矮,只能微微往前倾着身体:
“喂?喂!”
他目光望向台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干咳一声:“咳,今天元旦,天气很好,首长来我们农场视察,我们很高兴。”
嗯,这几句来场还可以(不是太差)。
“上台前,媳妇儿交代过,让我只讲养猪,不讲别的。”
“嗡嗡嗡——”
台下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声,目光纷纷转向马小璇。
只见马小璇低着头,故意回避众人的视线。
就连刘建业也承受不住齐刷刷地目光,垂着脑袋,用手遮脸,一副正在寻找地洞的样子。
台上的任大明更是忍不住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广大群众,期待着大胡子接下来的演讲。
高智源完全不受影响,泰然自若道:“既然媳妇交代过,那我就只讲猪,不讲别的!”
第181章
别开生面的讲话
“在座的都知道,我就是个养猪的,我的任务就是养猪,猪的任务是长肉,我们各司其职——”
任大明尴尬到忍不住薅头发。
妈的,发言稿呢?
发言稿呢!
要死了——
他恨不能把高智源扑倒,将高智源扭送出去。
可是,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只有挨打的份。
上一任场长,估计就是在这个地方、在这种时候,被高智源摁在地上爆打的。
他不想做第二个被当众爆打的场长。
丢不起那个人!
“我养猪有段时间了,对我们猪圈里的猪有一定的了解。”
“我们猪圈里的猪,大部分都比较本分,母猪负责生崽,公猪给它骟了,留着长肉。另有一部分种猪,生活的比较幸福,专门负责配种。”
“嗡嗡嗡——”
台下的笑声已经快压抑不住了。
张文远站在台下,两腿一软,跌坐在另一个人腿上。
刘建业的脑袋快垂到膝盖上了。
马小璇极力维持脸上的镇定,疯狂给自己洗脑:
我们家智源是最棒的。
智源是最棒的。
最棒的……
棒的——
“虽然大部分猪都比较正经,但凡事总有例外,我们猪圈有一头猪,它比较独特,很让人伤脑筋,连我们队长都拿它没办法。”
坐在台下脸色铁青的梁队长:
他妈的这混账王八蛋,我们猪圈还有比你高智源更让人伤脑筋的吗!!
“我为什么说它独特,因为它身为一头母猪,它不干正事,经常三更半夜偷偷跑出猪圈,去公猪的猪圈里撩骚,而且屡教不改,因为它会自己开门!”
“后来我们为了阻止它这种不文明的行为,特意给猪圈的门上了把锁。”
“本以为这回它能老实了,但我们完全低估了它的劣性。没想到,门锁都挡不住它,因为它娘的居然会爬墙翻猪栏!”
“哈哈哈——”
台下观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笑起来。
台上坐着的熊湘本已经完全傻眼了。
身旁的任大明捂着自己麻痹的心脏,冷汗涔涔,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一身笔挺中山装的高智源,仍然正襟危坐地演讲:
“当时我就在想,这幸亏只是头猪,它要是个人,肯定会被人骂成破鞋,幸好只是头畜生,不能跟它一般见识。”
“我当时就跟猪说,你想撩骚你就撩,毕竟动物天性嘛,我们尊重猪,但你能不能单拣一头公猪撩,你每次撩不同的公猪,挑拨离间,引起猪的内讧,让它们打群架,你到底什么居心?!”
“哈哈哈——”
观众笑的更疯了。
马小璇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勉强扶住身旁的刘建业,才没有从凳子上倒下来。
刘建业直起身扶住马小璇,安慰了一句:“坚强点!”
两人互相扶持,如坐针毡。
“后来,我们猪圈有一头快报废的老公猪,凭着自己曾经是公猪老大的余威,跟这头小母猪搭上线了,两头猪就开启了没羞没臊、丢猪现眼的生活。”
“关键是,你俩猪要成心结成一家子,也就罢了,这老的公猪和小的母猪,居然联合起来,坑害另一头无辜的小公猪!”
“我们人类社会,最痛恨这种不知羞耻的行为!可是没办法呀,猪就是猪,你跟它讲人的道理讲不通!”
“幸好,后来这头老公猪和小母猪,都滚球了。”
“希望永远别再回来了,还有什么脸回来?我保证,我见着一次骂一次!”
身旁的任大明,终于支撑不住,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高智源连忙把滑到桌子底下的任大明捞上来。
又对着话筒总结性地说道:“好了,我讲完了——我媳妇说了,要感谢观众,感谢领导,感谢各位来宾!”
台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还有放肆的笑声。
见多识广的熊湘本,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之后,也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跟着一起鼓掌。
绝了!
名不虚传!
百闻不如一见!
高智源起身,架起已经瘫软的任大明准备下台。
眼看着主持人张文远也瘫坐在另一个人腿上起不来了。
高智源又拍着桌子临时充当主持人:“节目呢,快上台表演节目!别耽误大家伙看演出!”
此时,藏在后舞台各个目瞪口呆的女知青们,在一阵慌乱中排好队伍,上台了。
熊湘本和其他人全都走下来。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动作迅速地把桌椅抬走,节目就开场了。
但是有高智源的「精彩节目」在前,这些原本非常期待的节目,瞬间变得寡淡无味。
啧啧,哪个节目也没有大胡子的演讲好看。
只是没听过瘾就讲完了。
要是把老公猪和小母猪之间的二三事,讲的再具体一些就更好了。
唯一能和大胡子的演讲相媲美的节目,是文工团的女兵周岩。
这么说不是因为她的节目有多精彩。
而是她全程哭着跳完两支舞。
演完节目,已经是下午两点。
大会终于散了,人人饿得不轻。
领导们陪着熊湘本他们到食堂包间吃饭。
马小璇和高智源也回了家。
回家路上,马小璇小脸煞白。
高智源拉着媳妇儿的小手手,十分乖巧地说:“丫头,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只讲猪,我真的只讲猪,没讲别的。”
马小璇还在疯狂给自己洗脑:“嗯,我们家智源是最棒的——”
——
熊湘本在食堂吃完了午饭,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
他们该启程上路了。
农场的农工们自发来到大街上欢送大领导。
熊湘本握住了场长任大明的手,感慨地说:“任场长,多谢今天的招待,辛苦了,今天的大会,真的是——别开生面!!”
已经勉强恢复过来的任大明浑身虚脱,想笑笑不出来:
“熊首长,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担待!”
请不要因为大胡子的事怪罪我们呀!
毕竟我们什么也没做错!
熊湘本很宽容地说:“没有什么不周到的,我们这就走了。”
“您慢走!”
熊湘本松开任大明的手。
转身的时候,目光向人群中搜寻。
就见大路对面,高智源和马小璇远远站着。
马小璇使劲踮着脚,昂着脑袋,朝这边挥手告别。
熊湘本也笑着朝他们挥手告别,目光在高智源那沉静淡漠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弯腰进了汽车。
三辆汽车在人群欢呼中缓缓驶离场部中心大街,朝来的方向去了。
汽车一走,任大明两腿一软,又倒了。
第182章
重新活过来了
这一天,胡玮没有去场部中心大街欢迎大领导的到来。
中午也没有去参加农工大会。
更没有去看演出。
他一个人待在场院仓库的宿舍里,拿了瓶酒,找了包五香花生米,独自喝着闷酒。
这里离场部大街有一段距离,但仍能听到锣鼓喧天的声音。
外面越是热闹,胡玮的内心越是孤独。
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周岩了。没想到,在分别了一年多以后,再次见到了她。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的内心,再次掀起狂澜。
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让他刻骨铭心。
让他无法忘怀。
心里的伤疤再次被揭开,揭的鲜血淋漓。
他没有能安抚自己的办法,只有用高度白酒来麻痹自己。
他酒量一般,半斤白酒下肚,人就直挺挺倒在那张用简易木板搭起来的单人床上。
昏睡中,阵阵寒意不停侵袭他整个身体。
他浑身冰凉,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察觉到一阵熟悉的香味涌入鼻腔。
这种香气让他心脏微微痉挛。
但他仍然无法从睡眠中挣脱。
直到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终于睁开了眼,看见周岩正坐在床前。
周岩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
胡玮以为这只是梦。
但周岩开口说话了:“胡玮,我来跟你告别,我要走了。”
胡玮猛然间彻底清醒。
他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脑子一时理不出头绪。
周岩目光低垂,说道:“我过来,还想跟你正式道歉,当年确实很对不起你,我没想到对你造成了那么深的伤害,也没想到大胡子会那么恨我。”
胡玮呆滞的脑子开始缓慢地转动:“已经都过去了。”
“胡玮,你是个好人,你也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我不配你的爱。”
胡玮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空荡荡的。
爱也好,恨也罢,都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沤烂成心底的一个伤疤。
重新提起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周岩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胡玮那张古铜色的脸。
这张脸算不上英俊,但却是一张勤恳踏实的好人脸。
周岩盯着他,微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温情,让胡玮心里一动。
周岩用极轻的声音说:“胡玮,我从前欠你的,今天偿还给你吧?”
胡玮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却见周岩伸手去解自己腰间的牛皮腰带。
胡玮吓了一跳:“周岩,你别这样——”
周岩解开腰带,扔到床上。
胡玮喉结滚动,双眼发红。
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从来都没真正发生过。
没想到,在分别了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梦里的场景真的发生了!
男人的本能让胡玮的身体紧张起来,可心里却无比慌乱。
——不是这样的,他想要的结果,不是这样的!
在胡玮陷入极度慌乱中时,周岩脱下头顶的帽子,轻轻凑近胡玮的脸。
胡玮察觉到香气阵阵,像狂风一般,直扑而来!
他在这阵香风中迷乱了。
就在周岩即将吻上他时,他突然一扭头,躲开了。
周岩扑了个空,怔了一下,喘息着问:“怎么了?”
胡玮神色痛苦,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艰难地说:
“周岩,你走吧,不用勉强你自己。”
“我没有勉强,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就在这,想要你就动手。”
胡玮胃内的白酒开始往上翻涌。
他曾经心心念念、冰清玉洁的梦中爱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他触手可得。
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恶心。
他干咽了一口,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语气坚定地说:
“你走吧,别在这作贱你自己了,我不用你偿还,我为你做的那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傻太天真,我不怪你,你走吧。”
周岩一脸受伤的表情。
两颗眼泪顺着她那苍白的脸颊滑了下来。
胡玮是最爱她的那个男人,也是唯一拒绝她的人。
周岩抽噎一声,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完完全全被踩在脚底下,和地上的烂泥混合在一起。
她捡起自己的帽子和腰带,起身,哭着跑了出去。
周岩走后,留下一阵淡淡的香风。
胡玮呼吸着最后一缕属于周岩的香气,眼泪夺眶而出。
同时,胃内的白酒再也无法抑制地冲出喉咙。
他「哇」地一声,趴在床边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