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的人能见到。”杨祖琦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坚定。
“你确定吗？”
“我确定。”
老杆儿的手在拐杖上摩挲了几下，心底似乎有些动摇，也好像有些举棋不定。
他目光低垂，眼神飘忽，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杨祖琦有种预感，老杆儿虽然说的言之凿凿，认为真实世界的人看不到镜像世界的人，但事实上也许会有例外。
只是老杆儿出于某种原因，不肯说实话罢了。
过了半天，老杆儿还是摇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真实世界的人，永远看不见镜像世界里的生灵。”
见老杆儿一口咬定，杨祖琦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她也没有再追问。
老杆儿摸了摸拐杖上的龙头，扶着拐杖起身，临走之前又说：
“对了，你的骨灰，还没找回来。”
“我知道。”
老杆儿听她语气淡然，问：“你知道你的骨灰在哪了吗？”
杨祖琦点头。
“就算你知道了，你也无能为力。”说完，老杆儿抬脚走了。
孔隽和杨祖琦望着老杆儿逐渐走远，最后进了骨灰堂，孔隽声音沉静地说：
“他在撒谎。”
第38章 祖琦，快来救我
“你也觉得他在撒谎？”杨祖琦问。
孔隽点头……
他毕竟比年轻的杨祖琦更加世故，目光更犀利，看人也更透彻。
杨祖琦听孔隽跟她想的一样，心里就更加确定，老杆儿有什么事瞒着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杨祖琦问。
孔隽低头琢磨片刻，道：“一个人撒谎，必定是因为真相对人不利。”
“那他撒谎，是对谁不利？”杨祖琦自言自语道，“对他？对我？还是对别人？”
隔着石桌，孔隽望着杨祖琦，说道：“都有可能，我是说，也许对谁都不利。”
这一路上，杨祖琦以为，等见到老杆儿就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可没想到，她现在离真相越来越远。
看见杨祖琦眉头紧锁，孔隽语气略微轻松地说：“这两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回去？”杨祖琦扭头看了眼骨灰堂的大门，“我的骨灰已经不在那了。”
“至少你还能进去。”
孔隽目光温柔又有力，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
“去吧。”孔隽又催促道。
“那你呢？”
孔隽道：“我要等他们把我埋了才有去处。”
杨祖琦轻轻叹息：“那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落葬吗？”
“大概还要开追悼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应该快了。”
杨祖琦慢慢起身，又回到了骨灰堂。
来到之前放置骨灰盒的地方，看看里面还是空的，她知道，如果过一段时间再找不回她的骨灰，这里也许很快就要腾出来给别人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永远回不来了。
杨祖琦没有骨灰盒可以休息，只得走到角落里，那里有一些盆景，此时正值初春，绿叶抽出新芽，她就躺在一丛盆景下休息。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已经到了黄昏。
杨祖琦发现大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生灵，安静的有些异样。
杨祖琦觉得奇怪。
来到窗口，向外一望，只见院子里密密麻麻围成一个圈。
众生灵都激动地不知所措，就连平时成天躲在骨灰盒里不露头的人也出来了。
“什么热闹？”杨祖琦纳闷道。
杨祖琦走出骨灰堂，向那群人走去。
那个身穿病号服的老爷爷站在人群外围，因为年纪过大，挤不进去。
杨祖琦抓住病号服老爷爷的袖子，问：“老人家，发生什么事了？”
病号服老爷爷嘴巴撒风，用不清楚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啊，就说是来了个什么影帝，我这辈子活了一百岁，还没见过影帝长什么样呢——快，给我老头子让块空，我也看看！”
“影帝？！”
杨祖琦一听，就知道是孔隽。
世上被称为影帝的人不多，在死去的影帝里，除了孔隽，没有谁会在生灵中造成这么大的轰动。
杨祖琦拨开人群往里挤，可是，里边的人一个个被挤成肉饼，很难再挤进去。
杨祖琦只得抓住前面的人往后扯，然后见缝插针地往里钻。
钻了半天，才听到在嘈杂声中孔隽依然礼貌又十分无奈地说：
“抱歉，各位，请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拥挤——”
死都死了，还注意什么安全？
真是甩不开偶像包袱！
杨祖琦凭着身材纤瘦、动作利落挤到人群最中间，看见在众人「围攻」下的孔隽显得无助又狼狈，衬衫的扣子也被撕开了。
“孔哥，你怎么没走？”杨祖琦大喊。
孔隽看见杨祖琦，就像见了救星一样：“祖琦，祖琦，快来救我！”
孔隽像孩子一样喊道。
第39章 偶像包袱
孔隽向杨祖琦伸出双手。
杨祖琦也在晃眼的手的丛林中寻找孔隽的手。
终于，杨祖琦感觉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指，抓住了，就再也不放开。
杨祖琦借着这股力道，挤到孔隽身旁。
由于人群过于拥挤不堪，他们紧贴在一起。
孔隽双臂抱住杨祖琦，生怕被人群冲散。
众人一见堂堂影帝孔隽，竟然主动抱着杨祖琦，立即炸毛了，一起尖叫：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什么关系，快说！”
“杨祖琦，你怎么会认识孔隽？”
杨祖琦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恍惚中，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个少女的声音疯狂地叫道：
“小姐姐，原来你认识孔影帝，是拍戏的时候就认识吗，小姐姐，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声音很熟悉，杨祖琦从孔隽怀里探出头，说话的是洛丽塔少女Cindy。
杨祖琦冲Cindy喊道：“Cindy，现在没法说，以后再跟你解释！”
“哦！！”
孔隽抱着杨祖琦，依然在苦苦挣扎：“拜托，都别挤了，麻烦让条路！”
杨祖琦道：“还说什么废话，快往外跑吧！”
两人互相抱着，一起用力往外撞。
直到夜幕落下，他们才冲出人群。
“快跑！”
杨祖琦松开孔隽的手，朝孔隽喊。
两人撒腿就往外冲。
孔隽重获自由，也顾不得什么偶像包袱了，迈开长腿一路狂奔。
二人在夜色中跑出殡仪馆，后面就像拖了长长的尾巴一样。
殡仪馆在城市近郊，跑出去以后，有一段相对昏暗的公园。
他们钻进灯火暗淡的公园里，慢慢的，身后的人声消失了。
孔隽在一棵景观树下停下来，杨祖琦一个急刹车，撞到孔隽怀里。
孔隽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抱住杨祖琦。
“对不起。”杨祖琦连忙道歉。
因为习惯使然，杨祖琦气喘吁吁，累的把头靠在孔隽肩上。
夜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两人似乎都感受到春风的温柔凉爽。
等杨祖琦的呼吸渐渐平定，她发觉孔隽的手臂轻轻揽着她的后背，她感到有些尴尬，撑开双臂推开孔隽。
孔隽却没松手。
树荫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过了一会儿，孔隽轻轻把头靠在杨祖琦肩上。
因为杨祖琦本身个子高挑，又穿上一双高跟长靴，所以比孔隽矮不了多少。
孔隽把头搁在杨祖琦肩上，杨祖琦也把头搭在孔隽肩上。
杨祖琦闷声说道：“你这么一路狂奔，你的偶像包袱呢？不怕掉粉吗？”
孔隽自嘲道：“我原以为活着已经够难了，原来死了更难！”
末了，杨祖琦还是推开了孔隽。这一次，孔隽没有拒绝，他正色道：
“今天多谢你，帮了我两次。”
“孔哥太客气了。”
树下太黑，杨祖琦走到外面的草地上，抬头看见天地一片清辉，她在草地上坐下，说道：
“咱们现在都成了无家可归的生灵。”
话音未落，夜色中，另一个声音响起：“原来你们在这！”
第40章 短裤男
杨祖琦惊的从地上跳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妈卖批，都能追到这！
杨祖琦再要准备和孔隽一起跑，一个人追上来：“孔哥，孔哥，是你吗？是我啊，我是贤仔。”
孔隽听到有人叫自己，语气里仿佛两人认识，便回头看去。
一个精瘦的男子往这边跑。
让人惊讶的是，星光下，这男子通体雪白，等走近了才发现，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花短裤。
杨祖琦赫然想到，这人就是骨灰堂里的短裤男。
骨灰堂里的生灵千奇百怪，但这短裤男绝对是个奇葩。
别的人，如果死时穿着不体面，死后必定会尽早投胎。
这短裤男只穿了一条短裤，但硬是在骨灰堂逗留了五年。
平时也不与人交往，躲在角落里默不吭声。
“贤仔？”孔隽沉吟道。
短裤男贤仔跑到跟前：“是啊，孔哥，你忘了？五年前我是你的造型师，我们在同一家公司。”
“哦……”孔隽想起来了，上下打量短裤男，“你就是五年前烧炭自杀的贤仔。”
“是我……”贤仔原本情绪高昂，一下又低落下来，“我，我不是烧炭自杀。”
“可是，当年据调查，你就是烧炭自杀？”
贤仔挠了挠他那当年很拉风的烫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当年在天台上吃烧烤，吃完烧烤后炭火还很旺，我想，已经烧了，就拿到屋里烧一会儿，烤烤火，暖和一下，结果——结果我喝多了，直接睡着了，然后——”
杨祖琦和孔隽听明白他这离奇的死亡经历，杨祖琦道：
“所以你当年是意外死亡，不是自杀？”
贤仔重重叹息：“我不是自杀，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真是恨我自己！”
三个人坐到草地上，杨祖琦问：“既然你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不早早投胎了事？”
“我就是不能原谅自己，我才没有去投胎！”
“人算不如天算，我又怎么知道我会在拍戏时突然被钢丝切断脖子呢。”
贤仔转头瞄了一眼杨祖琦的装扮。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花短裤，然后长叹一声：“哎，说的太好了，人算不如天算，我生前是造型师，一直替别人打理形象、做造型，怎么能想到，自己死后竟然只有一条短裤，还特么是我几十条短裤里最丑的一条！”
“与其这样闷闷不乐，你还是尽早去投胎吧。”
贤仔道：“我其实有点害怕，要不我们一起啊，路上有个伴儿？怎么样？”
杨祖琦与孔隽对望一眼，孔隽摇头道：“我们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贤仔追问。
孔隽没有立即回答。
贤仔劝道：“孔哥，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其实越是生前有名的人，死后会越麻烦，因为很多生灵会缠着他们。”
孔隽忽然想到别的事情，问：“我现在想知道，我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那么多生灵围着我？”
这么一想，孔隽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贤仔说：“其实多数生灵不会成天在外面晃荡，他们不肯再去投胎，多数是因为惦记家人，就算有的生灵想去看明星，也顶多是看几眼就算了，不会成天跟着。不过，孔哥，我死了以后，也去看过你。”
孔隽眉头皱了皱：“看到我什么了？”
“你当时跟叶真在一起吃饭。”
孔隽眉头皱的更紧。
贤仔又赶忙解释：“不过，说来奇怪，叶真身边一直有个长得很丑的大块头生灵，不允许其他生灵靠近。”
杨祖琦一听，立马坐直了，脱口叫道：“是他！”
第41章 大块头
孔隽猛然想到那个叫大胜的大块头，就是在叶真身边的那个人。
杨祖琦原本坐在孔隽身边，此时突然起身坐到了贤仔身旁，抓住贤仔的胳膊，问：
“贤哥，你知道那个大块头是谁吗？”
贤仔又挠了挠他那拉风的发型，不确定地说：“不知道，但是据说一直跟在叶真身边。而且，他穿的衣服很奇怪，不像现代人会穿的衣服，有点像——”
贤仔想了想，忽然想通了：“啊，我想起来了，他穿了一件背心马甲，那种款式布料，很像旧时代码头工人或者黄包车夫穿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杨祖琦差点叫出声来：“旧时代的人！”
孔隽也张着嘴，感到不可思议。
贤仔好奇道：
“应该不是吧，说不定也是个穿着戏服的人呢。虽然有的生灵能存在几十年，但据我所知，旧时代的生灵早就应该灭绝了，不能存活那么久。
除非是掌灵人，但那个大块头看起来又蠢又笨，只有一身蛮力，很明显不是掌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