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肆程越听越糊涂,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些话里的意思。
“八十年后?”
“对,八十年后。”
“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孔隽顿了一下,道:“我是你孙子,你是我爷爷。”
孔肆程双眼瞪圆,身体一动不动。
孔隽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你死了,因为你死了,我也会跟着死。”
“可是你现在——”
“我现在没死,这是个奇迹,因为你太太,已经怀了你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爸爸,所以我是侥幸逃过一劫。”
孔肆程震惊的无以复加:“曼柠,她怀孕了?”
“嗯。”
“这——”
“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连你太太自己也不知道。”
孔肆程久久说不出话,他习惯性地大口喘着虚无的空气。
“你想知道你原本的命运吗?”
孔肆程收回因震惊而散射的目光:“什么叫原本的命运?”
“在我没有穿越回来之时,本该会发生的事——我不确定事情究竟从哪里开始悄悄改变,但真正发生命运逆转的,是从你太太被救开始。”
“我太太被救?”
“对,原本死的人是你太太。”
“我太太为什么会死?”
“赛水仙绑架了她,把她的脸给毁了,她不堪折磨而自杀。我原本就知道是这个结局,所以我提醒你,让你太太少出门。我没想到,你理解错了,你仍然误以为是老杆儿想加害你太太,但其实不是,是赛水仙。”
孔隽顿了一下,让孔肆程好消化这里的意思,然后接着说:
“之后,你去找赛水仙报仇,先杀了大胜,又抓了赛水仙,将她囚禁起来,折磨致死。”
孔肆程凄然道:“这个结局不是很好吗,赛水仙该死,你为什么阻止我杀她?”
“我已经告诉过你,那天你抓到的人,不是赛水仙,而是赛水仙的转世投胎者,所以她们长的一模一样。但是你偏偏不信。”
“转世投胎者?”
“对,她是赛水仙的转世投胎者,正如我是你的转世投胎者。”
孔肆程恨恨道:“那她为什么要冒充赛水仙?!”
“因为我们此行的任务,就是化解你和赛水仙的恩怨,一旦让你们见了面,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
孔肆程大概理清了些头绪,不再像以往那么满头雾水。
孔隽微微叹息:“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我要走了。”
而后,孔隽再次道歉:“对不起,我是个不肖子孙。”
孔隽转身离开,留孔肆程自己在屋里。
杨祖琦与孔隽一同离开孔公馆。
走在路上,杨祖琦见孔隽面色阴沉,知道他心情复杂,轻轻挽起孔隽的胳膊,安慰道:
“好在孔太太的事解决了。”
孔隽故作笑容。
三日后,孔肆程的棺木被运往老家仙河镇,将在孔家的老宅子举行葬礼。
那一天,孔隽与杨祖琦也赶过去。
孔家院内一片白幡飘荡,庄重悲伤。
家中的后辈全都身着缟素,在灵堂前跪拜前来吊丧的客人。
突然之间,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奔进宅子里,笑着喊道:
“哥哥,我来了——”
这红衣女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全部下意识地闪开。
就连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后辈也忙起身后退。
杨祖琦与孔隽站在人群里,见了那红衣女子,登时变了脸色。
“赛水仙!”
只见那个往日在幕布上精致美艳的电影皇后,此刻眼神癫狂,行为诡异。
她穿着亲手绣制的嫁衣,梳起头发,手里拿着红盖头,直直朝灵堂上停放的棺木跑去。
她双手扑在棺盖上,笑着说:“哥哥,我来嫁给你了,你答应娶我的!”
说着,赛水仙就要去掀棺盖。
听闻异动的孔老大从屋内冲出来,看见满眼缟素之中扎眼的红色,吓的腿一哆嗦,而后指着几个家丁喊道:
“哪来的疯子,快,快把她拉走,真是晦气,我们是办丧事,怎么闯到这来了——”
几个家丁冲上去一左一右地去拉赛水仙。
孔太太也从屋内走出,看见这个身穿嫁衣的女人,吃惊地捂住嘴。
等看见那女人的正脸后,立即认出了这个人就是绑架自己的赛水仙。
孔太太脚下一软,就要摔倒。
幸而杨祖琦心思转的快,知道孔太太一直对赛水仙的脸有巨大心理阴影。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孔太太扶住。
家丁拖着赛水仙向外走。
赛水仙回过头,撕心裂肺地喊:“哥哥——哥哥——你们不能拦我——哥哥——”
第230章 梦中的婚礼
家丁们把赛水拉出大门,直接扔到路上。
门口本来就一群跑来围观的群众。
从来没人见过这样的奇景,一下全都围了过来。
赛水仙躺在地上,流出了绝望的眼泪。
但她脸上仍然带着笑,口中喃喃叫道:“哥哥——哥哥——”
旁边的人低头盯着这张漂亮的脸,议论道:“这谁啊,长的天仙似的,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不是镇上的人吧,应该是大地方来的。”
“咦,我看她这眉眼,怎么那么像失踪好些年的豆子?”
“豆子!”
“还真有点像!”
一个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
他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赛水仙。
赛水仙抬起泪眼,看见面前的男人,冲他低声叫道:
“哥哥,你说了要娶我的。”
别人都认不出孔隽和孔肆程一模一样,但赛水仙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朝孔隽伸出手。
孔隽一把将赛水仙抱起,带着她挤出人群。
此时,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是,孔肆程的生灵正走在孔隽身边。
孔肆程低头看着孔隽怀里的红衣女子,脸上终于露出了悲伤之色。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我?”孔肆程揪心地说,“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你自己?豆子——”
赛水仙躺在孔隽臂弯里,仰望孔隽的脸,仿佛仰望整片星空。
“哥哥——我等了你十年,你会娶我的,对不对?”
孔隽脸色动容,但他没有任何回答。
孔肆程看着孔隽,道:“帮我个忙?”
孔隽还是没有作声。
孔肆程继续说:“代替我,给她一个婚礼吧?”
孔隽怔了一下。
孔肆程道:“你欠我一条命,我欠她一场婚礼,你代我还了,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孔隽慢慢停下来,转头望着旁边的孔肆程。
在路人看来,孔隽望着的,只是一片虚空。
——
夜晚,水乡小镇上的一家客栈。
客栈外是一条悠悠的小河。
河水流淌,映着天上的弯月。
一条小船从河面划过,船桨拍碎了那弯新月,客栈的窗纸上映着红彤彤的光。
里面,正燃着一对红烛。
红烛对面的床上,坐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
她头上顶着红盖头,正等待着她的新郎。
十年里,这一幕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开了。
一个身穿中式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孔隽卸掉脸上的伪装,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这一刻,他既是孔隽,也是孔肆程。
黑色长衫更显得他身材颀长,五官英俊。
他望着床边的红衣女子,悄步走过去。
来到床边,那个女子像是等不及似的,主动掀开了盖头,仰头望着他。
那娇艳的脸上,已经泪水横流。
赛水仙笑着叫道:“哥哥,我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赛水仙站起来,扑到孔隽怀里。
孔隽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放在她后背。
赛水仙任凭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笑着说:“哥哥,我们喝交杯酒吧,喝了交杯酒,才算真的成亲。”
说完,她走到窗下的烛台边,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一杯自己端着,一杯递给孔隽。
孔隽接下酒杯,看着赛水仙流着泪的脸。
烛光照在她的脸上,让泪水折射出璀璨的光。
她一直在笑,笑着伸出手臂。
两人轻轻交臂,把酒杯送到唇边。
孔隽将酒一口倒进嘴里,赛水仙则一点点品着,一点点喝干。
喝完酒后,赛水仙丢下杯子,忽然身上一软,靠在孔隽怀里,顺着他的身子滑下去。
孔隽伸手捞她,但赛水仙已经倒下了。
孔隽坐到地上,扶起赛水仙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赛水仙仍然面带笑容,但嘴角淌出一道殷红的鲜血。
“真真。”不知为何,孔隽忽然叫出了叶真的名字。
“哥哥——”赛水仙声音极其虚弱,“谢谢你娶我,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孔隽看着这张和杨祖琦完全相同的脸,他无法不动容,无法不心痛。
这张脸到底是谁?
是豆子?是赛水仙?是叶真?是杨祖琦?
他有一瞬间的迷惘和错乱。
赛水仙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孔隽抬手为她擦拭,可根本擦不干净。
她喉咙里发出血流涌动的声音,费力地说:“哥哥,我想回到小时候,我们每天在一起,我可以在路上等你放学,我们一起划船,一起采莲蓬,一起到小河里捉泥鳅,我想每天都看到你,下辈子,我还想再遇到你。”
孔隽含泪点头:“会的……”
“如果还有来生,你还会娶我吗?”
“会……”孔隽点头,“我一定娶你,绝不会让你等。”
赛水仙笑意更深。
接着,她忽然吐出大口鲜血,而后四肢痛苦地抽搐。
最后,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孔隽抱着赛水仙的尸体,直到她浑身冰冷。
在孔肆程入葬的同一天,赛水仙也在不远处的坟地里入了土。
孔隽与杨祖琦亲手埋了她。
赛水仙一直纠结的,只是孔肆程能履行承诺,给她一场梦幻中的婚礼。
如今她心愿达成,终于能放心地闭上眼睛。
孔肆程没有去看自己下葬,他也跟在孔隽身边,亲眼看着赛水仙入葬。
孔隽埋了赛水仙后,转身问孔肆程:“你要再见她吗?她的生灵,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孔肆程摇头:“不,我不会再见她了,生与死,我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而后,孔肆程转头看着杨祖琦。
杨祖琦戴着面纱,面纱下化了丑妆。
不过,孔肆程总算能看出来,这个女孩不论是身形还是脸型,都和赛水仙一样。
孔肆程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天早上,在春江饭店门口,拿了我的包,又打了我的,是你吧?”
“是我,当时你污蔑我拿了你二百块钱。”
孔肆程说:“我没有污蔑你,的确少了二百。”
杨祖琦有些意外。
然后,她想到了把包送给他们的那个服务生:“那就是那个服务生偷的,服务生把你孙子当成你,把包给了我们。”
现在,误会总算消除了。
孔肆程与孔隽,虽然心中仍有芥蒂,但一生一死之间,已经隔了一道鸿沟。
二人隔着鸿沟相望,彼此都无可奈何。
孔肆程忽然说:“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可以看得见生灵。”
杨祖琦与孔隽对望一眼。
他们是不会告诉孔肆程真相的。
杨祖琦道:“因为我们天赋异禀。”
孔肆程听出来这不是真话。
“算了,我也不想继续追究……”孔肆程又去看孔隽,“你说我是你爷爷,那你叫我一声爷爷。”
“不可能!”
说完,孔隽拉着杨祖琦的手,转身走了。
孔肆程看着他们转身的背影,自语道:“这小子的脾气,真的有点像我。”
第231章 新一轮人生
安葬了赛水仙后,孔隽独自前往孔家老宅去拜访孔太太。
面对几乎比自己小了一个辈分的孔太太,孔隽实在无法把她想象成自己的奶奶。
孔太太一身素衣,头上戴着白绢花,神情中掩饰不住的疲态。
她咳嗽两声,招呼道:“这位堂叔,你请坐。那位堂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孔隽在旁边的红木太师椅上落座,说道:“这次,是我单独来拜访你。”
孔太太听了,有些好奇:“堂叔有什么要交代的?”
孔隽微笑一下:“想请孔太太帮个忙,不知孔太太肯不肯帮。”
“堂叔不要跟我客气,我跟孩子的命都是你救的,你是我们的恩人,只要你说,我能做到的,绝不敢推辞。”